第四章 微不可見的裂痕

晨光微微。

空氣裏是淡淡的清新的泥土味道。

風,帶著些許涼意,輕輕拂過窗口。

銀發少年慢慢從床邊抬起頭,睜開了那雙冰紫色的深邃眼眸,映入他視線的,是仍然處於昏迷狀態的美麗少女和趴睡在床頭、徹夜守護在少女身邊的黑發少年。

望著少女白皙精致的麵孔,銀發少年的紫眸中溢滿了溫柔的情意,他幾不可聞地低歎一聲,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拉下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外麵千絲萬縷的金色陽光。

不經意側過頭,他的紫眸驀然緊縮一下,竟與黑發少年那對紅寶石般澄澈的美目撞在了一起。

“早上好!”黑發少年慵懶地用手肘撐在床邊,托起下巴,笑靨如花,“這點程度的陽光是傷不到我的,不過……洸,還是要謝謝你!”

信洸緊緊擰起星眉,麵色不悅地瞪著黑發少年,絕美淡漠的容顏因被說中心事而顯出一絲尷尬,確實,他將窗簾放下來,是為了阻止陽光的灑入,誰讓對方是一個懼怕陽光的吸血鬼呢。

“你少得意!我擔心的,是琉璃,至於你……夜,我可沒想過將你當成朋友,若非琉璃的緣故,我們現在也應該是對手吧。”

“啊,是,是,你說得有道理。”祀夜俯身吻了吻沉睡少女的額頭,紅玉般的眸子裏流轉著深深的疼惜和憐愛,“琉璃,快醒來吧……”

昨晚的化裝舞會上,琉璃突然陷入昏迷,怎麽呼喚都沒有反應。信洸將精靈之氣注入琉璃體內,卻依然沒有令她蘇醒,不過,洸告訴他,琉璃並沒有受傷,昏迷也不會持續太久,最多兩三天,琉璃就會醒過來。

此刻,沉睡中的少女美得像一幅靜止的畫卷。

她的臉色稍顯蒼白,如一塵不染的純淨璞玉一般,晶瑩而美麗,清雅動人。海水般幽藍的長發在晨風中微微飄舞,拂過她白淨的額頭,拂過狹長卷翹的睫毛,在小巧可愛的鼻翼兩側落下整齊的剪影,櫻花般柔美的唇,泛出淡淡的粉色光澤,隱隱上揚,似乎她正在睡夢中淺淺地微笑。

祀夜深情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睡美人,修長而略顯冰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清澈如水的紅眸中閃爍著溫柔的光芒。

琉璃,醒來吧,好不好?

琉璃,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琉璃,對不起,又讓你遇到危險了,等你醒來,我們就離開幻海學園,離開所有的是是非非,好不好?

祀夜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信洸身邊,俊美優雅的麵孔上流溢著一抹深不可測的笑意,仿佛那是一團被層層霧靄包裹的白雲,漸漸變得清晰,也愈發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洸,辛苦你了。”

信洸漠然揚唇,拉出一道完美而冷豔的淺弧,很淡很淡的笑容,“為了琉璃,我什麽都願意做。”

“喂,洸!”祀夜玩味十足地笑了笑,紅眸笑意盈盈,不由得加深了幾分,“這一世,千百年漫長的生命曆程中,琉璃都是我的,隻屬於我一個人。”

信洸那張絕美的容顏稍稍變得陰翳,冰紫色的眼眸蒙上了細細的寒霜,“那麽,琉璃的下一世,是我的。”

“不,生生世世,她都是我一個人的。”

“祀夜!”信洸冷冷地挑眉,潔白如雪的銀發迸射出寒冰般冷冽的光芒,“你適可而止吧!哪怕是現在,我也不放心將琉璃交給你們血族!琉璃她,不僅是你們血族的公主,也是我們精靈族的女神,我希望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祀夜抬起手,輕輕拍了拍信洸的肩膀,唇畔依然含笑,“啊,我要怎麽做才能讓你相信呢?我已經決定放棄血族的一切,用自己的全部來守護琉璃了,你還在懷疑我對琉璃的感情嗎?洸,你似乎太小看我了。不過……”

不經意地停頓一下,祀夜凝眸望向信洸,壓低聲音道:“昨晚,琉璃的意外昏迷,你沒有什麽發現嗎?洸,我從琉璃身上感覺到了精靈族的氣息,你好像有必要解釋清楚哦。”

信洸沉默地移開視線,不再看祀夜,而是凝眸深深地注視著躺在**的琉璃。

是,琉璃的身上的確存在精靈族的氣息,而且,還是他曾經最熟悉的、專屬於若縷的精靈之氣,盡管如此,他依然無法確定,昨晚與琉璃翩翩起舞的少年,究竟是不是若縷。

若縷,若縷,是他最信任的搭檔和朋友,也是他在整個精靈族中,唯一會敞開心扉去麵對的人啊……

“洸?”

祀夜從信洸長久的沉默中,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夜,如果這件事真的與精靈族有關,我必會給你一個明確的交代。”信洸不願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他輕輕揚唇,沉聲道:“放心吧,我會全力以赴救醒琉璃,絕對不會讓琉璃出事的。”

祀夜淡然一笑,用力點了點頭,抬手撫上自己的額角,墨玉般的發絲從他的指縫間調皮地鑽出來,很好地遮擋住了他眼中那道逐漸冰冷的紅色光芒。

既然信洸什麽都不肯說,那麽,他也不會繼續勉強。隻不過,掩藏在這件事背後的操縱者,那個想要傷害琉璃的人,他絕對不會放過哦。

黯淡的夜色。

櫻花在晚風中旋轉飛舞。

偶爾,一兩片粉色的花瓣會隨風落在窗口。

祀夜懶懶地靠在沙發上,身體稍稍前傾,端起放在茶幾上的咖啡,茫茫升騰的白色水霧迷離了他那雙棕紅色的深邃眼眸。

啊,又過去一天了,不知道辰影會為他帶來什麽樣的消息呢?

一大早,他與信洸分開之後,立刻派辰影離開幻海學園,去調查舞會那晚與琉璃跳舞的“伯爵少年”。他記得很清楚,琉璃昏迷之前,恰好是與那個“伯爵少年”在跳舞,最可疑的是,當他趕到琉璃身邊的時候,那個少年竟然消失了。

咖啡杯裏冒出的水汽越來越多。

濃鬱的咖啡清香漫延在整個房間裏。

祀夜凝眸望著手中的咖啡,淡然地揚唇而笑,隨後舉起咖啡杯,蹙緊眉宇,呷了一口並不合他口味的苦咖啡。

他相信,洸一定對他隱瞞了什麽。

“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坐在沙發上的祀夜輕輕眨了眨眼睛,慵懶俊美的模樣很像一隻高貴迷人的波斯貓。

放下咖啡杯,辰影已經推門而入,快步來到了祀夜身邊。

“祀夜大人!”

“情況怎麽樣?”祀夜抬眸望著辰影,唇畔的淺笑緩緩加深,墨玉般的黑發拂過他的眼角,襯得那對紅玉般的眼眸更加美麗懾人。

辰影微擰劍眉,畢恭畢敬地匯報道:“祀夜大人,是我沒用,無法查出那個與琉璃跳舞的少年身份。”

“辰影,這可不是你的問題哦。”祀夜從沙發上站起身,抬手拍了拍辰影的肩膀,紅眸中迸射出一道淩厲淡漠的光芒,“如果,你輕易地調查出結果,我反而會覺得奇怪了。”

“祀夜大人……”辰影抿了抿薄唇,俊臉上拂過一抹難色,“其實,我查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原來,信洸大人也派格羽追查過那個‘伯爵少年’,雖然同樣沒有收獲,但是,格羽說,信洸大人反而鬆了一口氣似的。”

是嗎?

是這樣啊……如此看來,信洸與那個陌生的“伯爵少年”之間,很可能存在著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吧。

“辰影,辛苦了,你先下去吧。”

“是,祀夜大人您也早些休息。”辰影有些擔憂地望了望祀夜那張淡定無波、優雅俊美的麵孔,幾次想開口說些什麽,最終還是選擇緘默不言,悄然退出了祀夜的房間。

茶幾上。

苦澀的咖啡已慢慢冷卻,再沒有氤氳的白色霧氣,空餘冰冷的水珠從白瓷咖啡杯的邊緣緩緩滑落。

祀夜重新坐回沙發裏,一隻手慵懶地撐在沙發邊緣,另一隻手握住冷凝的咖啡杯,微笑地斜睨著泛起褐色光澤的苦咖啡,棕紅色的眼眸不由地加深了眸色。

洸,你閉口不提那個“伯爵少年”,是想保護他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你又該如何麵對因他而昏迷的琉璃呢?

就在這時,敲門聲再次響起。

“進來!”

淡淡的應允,祀夜連頭都沒有抬起,已經從來人的氣息中判斷出了身份。

“苑瑾,這麽晚,找我有重要事嗎?”

祀夜悠然自得地抿了一口咖啡,冷冷的,味道似乎還好了些,帶有一股咖啡冷凝後的腥氣,與血腥之味略有相似。

苑瑾徑自坐在祀夜對麵,精致美麗的麵孔在燈光的照耀下愈發蒼白透明,她輕輕抬眸笑道:“難道,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

“當然可以,敘舊嘛!”祀夜將杯子裏的咖啡一飲而盡,那種滑下喉嚨的冰冷感覺真是令人意外的愜意,“苑瑾,你已經來幻海學園夠久了,也該厭倦了,趕快回你家族的領地吧。”

“夜,你是……想趕我走嗎?”苑瑾忽閃著長而整齊的睫毛,一對深灰色的眸子笑意流轉,美得像兩顆熠熠生輝的寶石,“夜,如果你不放棄血族,不放棄我們大家,我就立刻打包回府。”

祀夜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俊美奪目的麵孔溫柔含笑,讓人無法看清他的真正表情,紅玉般澄澈的眼眸仿佛刹那間變得更加鮮紅,綻放出血一般絢爛的色彩。

“這麽說,你來幻海學園的目的,是希望我打消隱世的念頭嘍?”

苑瑾驀然驚怔,一向聰明的她這才發現,已經不知不覺被祀夜引出了實話,“夜,你知道的,血族需要你,屈指可數的純血種更需要你,我……”

“苑瑾,”祀夜緩緩打斷她的話,漂亮的眸子裏流溢著泉水般純淨的光芒,可惜,那樣美麗深邃的紅眸卻分明包裹著令人心悸的冰冷,“你應該明白,我決定的事情,任誰都無法改變。血族沒有我,還有夜之王,但是……琉璃沒有我的話,就什麽人都沒了,我答應過琉璃,會讓她幸福,會……”

“夜,你錯了!”苑瑾猛地站起身,青藍色的長發在晚風中無聲飄舞,月華般美麗的容顏足以令周圍的一切黯然失色,“琉璃並不是無依無靠的孤兒,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是夜之王的女兒,是名副其實的血族公主!就算,就算沒有你,她還有自己的父親,還有整個血族,還有……還有喜歡她的信洸!你為什麽要如此執迷不悟?你,你真的要為了琉璃放棄現在擁有的一切嗎?”

祀夜仰頭望著苑瑾,滿目淡然,似笑非笑。

站起身來,他將雙手搭在苑瑾的肩頭,緩緩勾起薄唇,溫潤如風的聲音輕柔地拂過她的耳際,“果然,你幫助佑崎那麽久,知道的事情很多呢。這樣也好,免得我費力解釋了,想必你一定很清楚,我不想讓琉璃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我,要讓琉璃永遠作為人類生活下去,遠離血族和精靈族,單純快樂地度過一生。”

“夜,你想得太簡單了吧?”苑瑾抬眸注視他,帶著醉人的冷漠和稍縱即逝的平靜,“琉璃的記憶,總有一天會恢複過來,那時的她,身體內的血族本性會蘇醒,會膨脹,她還怎麽可能作為人類而生活?我沒有想到,你會對琉璃癡迷到如此程度,不過……如果你真的為琉璃而放棄我們血族,我會將這個秘密立刻告訴琉璃,讓她……呃……”

苑瑾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一隻冰冷的手已經緊緊扼住了她的喉嚨。

祀夜仍然溫柔淡定地微笑著,紅眸中躍動著明月般清亮的光芒,他的容貌俊美優雅,宛若高貴完美的神;他的薄唇微微上揚,唇畔露出一道春風般溫暖的淺笑;他的睫毛緩慢眨動,如美麗的蝶翼般灑下長長的剪影。

不過……

苑瑾知道,他此刻的笑容正是發怒的前兆。

祀夜很少會真正發脾氣,不過,就算他怒火中燒,也一樣能夠笑靨如花,讓惹惱他的人毫無防備。

“苑瑾,你若敢將真相告訴琉璃,我呀,可是會毫不猶豫結束你的性命哦。”

苑瑾緊蹙眉心,喉嚨處的窒息感令她那張白皙漂亮的臉頰微微泛起了紅暈,她抬起手,輕輕握住祀夜的手腕,唇畔勾起一抹**般的笑意,“夜,你不會殺我的……不管怎樣,你現在仍然是血族之王,純血種之間的殺戮禁忌,你是不會隨便違反的。而且,從很多年前開始,你就知道的,我喜歡你,如果你真的想我死,我會自行了斷,絕不讓你為難。”

“苑瑾,你似乎很有自信呢。”祀夜漸漸斂去笑意,放開了扼住她喉嚨的手,美玉般的紅眸不知何時已變得冷若冰霜,閃爍著淩厲淡漠的光芒,“不要試圖威脅我,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苑瑾仰頭望著祀夜,輕輕抬起他的手,將他的掌心貼在自己臉龐,細細地摩挲著……這種溫柔的觸感,曾是她一直以來的企盼,如今,她喜歡的人近在咫尺,就站在她的麵前,她怎麽能輕易錯過這樣的大好機會呢?

“夜,我錯了……”

“夜,你不允許我做的事,我不會做的。我會將琉璃的身世保密,會好好保護琉璃、照顧琉璃,不再讓她受到一絲傷害。但是……”苑瑾緩緩眨動眼睛,張開雙臂,撒嬌般地攬住祀夜,緊緊靠在他的胸口,“夜,請你不要舍棄我,可以嗎?我不會奢求你的心隻屬於我一個人,隻想你能將感情分給我一些。夜,我喜歡你這麽多年,到底哪裏比不上琉璃,告訴我……”

祀夜抬手覆上苑瑾的長發,輕輕撫摸著,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唇畔不由地加深了幾分笑意。也許,苑瑾說的話不假,但是,很遺憾,他始終無法相信她……

如果說,苑瑾究竟有什麽地方讓祀夜不喜歡,避而遠之,那麽,他會冷酷無情地笑著回答,苑瑾的心是冰冷的,她最愛的人隻有她自己!可琉璃完全不同,也許,現在的琉璃很柔弱,很渺小,作為人類,她也沒有任何強大的力量,但琉璃的心是溫暖的,是熾熱的,琉璃的愛能夠讓祀夜感到幸福和平靜。然而,這卻是苑瑾永遠都無法帶給他的。

“夜,琉璃的情況怎樣了?”

“嗯,應該沒什麽事,很快會蘇醒的。”祀夜凝眸淺笑,俊美優雅的麵孔在苑瑾眼中變得越來越妖嬈美麗,眸底那抹若隱若現的溫柔,很輕易就撼動了苑瑾的心湖,“謝謝你對琉璃的關心,我也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和睦相處。”

苑瑾立刻點頭,深灰色的眸子深深地望著祀夜,悄然蹙起了清秀的柳眉,“夜,琉璃昏迷的時候,我從她身上感覺到了精靈之氣,會不會是上次暗黑精靈偷襲不成,這次精靈族又用了什麽卑劣的手段來攻擊琉璃呢?”

祀夜不動聲色,輕輕拍了拍苑瑾的肩膀,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夜,不管精靈族出於什麽目的,琉璃是你喜歡的人,就可能是我們血族的王妃。這樣肆無忌憚地傷害血族王妃,精靈族簡直沒有將我們血族放在眼裏,不是嗎?”苑瑾故意說得誇張,變本加厲,隻希望祀夜能夠徹底與精靈族劃清界限,“夜,自古以來,血族與精靈族就是互相對抗的,一族要保護人類,另一族要以人類為食糧,原本就勢不兩立,怎麽可能和平共處呢?”

“未必哦。”祀夜勾唇輕笑,深邃澄澈的紅眸中**漾著妖嬈美麗的漣漪,溫潤如風的聲音像流入心田的甘泉一般,沉醉迷人,“其實,夜之王與精靈女神在世的時候,兩族族人經曆過一段很平靜、很祥和的日子,後來……到底是誰先打破了那份僅存的安定呢?啊,再也無從考證了……”

作為血族中最尊貴、最冷漠的純血之君,祀夜曾經從骨子裏看不起弱小無用的人類,更認為血族吸食人類的血,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然而,在過去漫長的歲月裏,見多了殺戮,見多了死亡,見多了血腥,他便開始厭倦這種無聊的生活。

每每看到人類純淨的笑臉,陽光般燦爛的笑容,他總會情不自禁地有些羨慕。所以,當夜之王提出和平協定的時候,他毫無意外地變成了支持派。

如今,他和信洸依然堅守著當初的和平協定,至少,他希望在幻海學園這個特殊的學校內,能夠讓血族、人類和精靈族一直平靜地相處下去。

不過,似乎情況正在慢慢變壞呢。

“夜……”看他沉思太久,苑瑾不禁有些擔心,抬手探上他完美無缺的臉龐,卻被他猛地抓住了手腕,“夜?你怎麽啦?”

“苑瑾,遊戲該結束了。”祀夜突然冷冷一笑,用力推開她,紅眸中恍若卷起一個個深不可測的漩渦,令人心驚膽戰,“既然我是血族的王,那麽,血族與精靈族之間的事務,苑瑾你還是少插手為妙。記住,純血種不應該僅是族人懼怕的存在,更要以身作則,贏得族人的尊重。苑瑾,你現在的作風,好像越來越靠近佑崎了!”

“夜,我隻是……”

“夠了,回去吧。”祀夜恢複了平日溫雅的模樣,隻是,俊臉上那抹彩虹般絢爛的笑絲毫沒有到達眼底,紅眸裏依然帶著十足的淡漠與冷凝,“還有,我的心早已交給了琉璃,你也不要再執著於這些無謂的困擾了。”

無謂的困擾?

苑瑾突然絕望般地笑了,深灰色的眼眸霎時褪去了所有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幽深似海的強烈恨意。原來,她的感情在祀夜眼中,居然隻是“無謂的困擾”?那麽,她會讓琉璃的感情,徹底變成風中的塵埃!

傍晚。

彩霞滿天,流雲如瀑。

下課鈴聲剛剛敲響,信洸就派人通知祀夜,琉璃已經醒來了。

走出教室,祀夜將其他工作交給辰影,迅速趕往信洸的宿舍,期待著盡快看到琉璃甜美純淨的笑容。

幽靜閑適的房間。

夕陽的餘暉從窗口淡淡的灑入,泛起一片片橙色的光芒,溫暖明媚。

**的女孩雙目緊閉,水晶般美麗的麵孔白皙透明,長長的卷卷的睫毛整齊地覆蓋在眼瞼,粉紅色的唇微微輕啟,發出輕輕的、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銀發少年坐在床邊,冰紫色的眼眸深深地注視著女孩,眸底溢滿了似水柔情。輕輕俯下身,他那修長如玉的手指輕輕探上女孩白瓷般細膩的臉頰,萬分疼惜地撫摸著她……

琉璃,你能醒過來,實在太好了。如果,你真的遭遇什麽不測,我不僅會心痛,會難過,更會歉疚,會懊悔……

感覺到指尖的觸摸,琉璃那對闔緊的雙眸輕輕轉動了幾下,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著,慢慢睜開了紅玉般清澈的瞳眸。

“洸學長……”

“嗯,醒來就好了。”信洸輕柔地為琉璃攏了攏額前的發梢,紫眸含笑,唇畔漾起春風般柔和的笑容,“琉璃,抱歉,讓你受苦了。”

琉璃想支撐自己坐起身來,孰不知全身無力,一點兒力氣都使不出來。

“還是躺下吧。”信洸稍稍按住她瘦削的肩膀,沉聲道:“我已經通知夜來接你了,你就安心等他吧。”

“洸學長,謝謝你!”琉璃緊緊握住信洸的手,紅眸中溢滿了沉甸甸的感激之情。

她一直都知道,洸學長比任何人都疼愛她、緊張她,在琉璃的心目中,洸學長是她最尊敬的人,是親人一般的存在。盡管,她深愛的人是祀夜,但無可否認,洸學長對她而言,永遠都是特別的。

“琉璃,要不要吃些東西?我讓人為你準備些……”

“不用麻煩了。”琉璃微笑著搖了搖頭,海水般幽藍的長發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斑駁多彩的光芒,“不知道怎麽回事,總覺得很累很想睡,洸學長,我可以再睡一會兒嗎?如果夜來了,請你叫醒我。”

信洸默然點頭,絕美的容顏上流轉著包容和寵愛之意,輕輕將手放在琉璃的正前方,一團白霧般的精靈之氣隱隱呈現,幫助琉璃進入了夢鄉。

信洸很清楚,為什麽琉璃醒來後仍然會感到疲倦。其實,琉璃之所以會昏迷,是因為中毒的緣故,而他一直沒有將這個實情告訴祀夜。

當然,他這樣做是有原因的。

首先,他並不確定,與琉璃一起跳舞的少年是若縷;其次,他左思右想,怎麽都想不出若縷為什麽要這樣做;最後,他想親自調查這件事,在得到結果之前,他不希望引起祀夜的懷疑。

信洸幽幽地歎了歎氣,再次將視線落在琉璃身上。

琉璃,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

作為精靈族的王,他一直都是孤單的、寂寞的,獨自麵對著所有人、所有事,每當痛苦絕望的時候,他也希望身邊能有一個永遠支持自己、鼓勵自己的人。這麽多年來,他默默地守護著琉璃,看她甜美的笑容,看她真誠的目光,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變成了他心底最深刻的記憶。

然而,琉璃喜歡的人卻不是他。

心,還是會痛,痛得無法呼吸,痛得不可遏製……

望著琉璃安靜的睡顏,信洸緩緩低下頭,虔誠而鄭重地,將自己冰冷的薄唇覆在琉璃微啟的粉唇上,淡淡的精靈之氣從唇畔溢出,恍若透明的水晶球一般純美無暇。

門外。

祀夜準備抬手敲門的時候,剛好從敞開的門縫看到了這一幕。

莫名地,他的心口好像被重錘狠狠地砸擊著,疼得清晰而深刻,紅眸不由自主地加深了眸色,迸射出冷冽如霜的銳利眸光。

洸,你怎麽能這樣做?你不是一直都在衷心地祝福我和琉璃嗎?為什麽,為什麽你竟然會在琉璃熟睡的時候親吻她,輕薄她?

洸,是不是我們之間的信任真的要開始瓦解了?

祀夜迅速恢複常態,輕輕敲了敲門,待信洸從琉璃身邊離開,他才推門而入。

“洸,琉璃醒了?”祀夜的聲音依然如泉水般溫潤,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異樣。

信洸凝眸望著他,紫眸裏波光流轉,“嗯,她說有些累,又睡下了。”

“什麽?”祀夜故作失望地眨了眨眼睛,走到床邊,緊緊握住琉璃的手,柔聲道:“你呀,還沒有見到我,怎麽舍得睡覺呢?壞孩子,等你醒來,一定要好好懲罰你。”

這下,終於安心了,隻要琉璃沒事就好……

“洸,聽說你派人追查過與琉璃一起跳舞的陌生少年,有什麽進展嗎?又或者……”祀夜微微停頓一下,紅眸似笑非笑,躍動著意味深長的紅色光芒,“或者,你根本就知道那個少年的身份?”

“夜,你是在懷疑我嗎?”信洸的眸色驟然加深,絕美淡漠的容顏蒙上了一層寒霜,如雪的銀發無風自舞,“傷害琉璃的人,無論是誰,我都不會原諒!”

祀夜輕輕揚唇,笑容優雅淡定,隻是,妖嬈的紅色眸光帶著幾分清冷和恬淡,“洸,不要再試圖轉移話題了。我相信你,所以,請你對我說實話。”

信洸默默地注視祀夜,冰紫色的瞳眸愈發深不可測。他知道,祀夜已經有所察覺,越是過分隱瞞,反而越會喪失彼此的信任。

“我也隻是猜測,那個少年可能是精靈族人,曾經,在我接任王位之前,有個很好的搭檔,琉璃身上的精靈族氣息,與他的精靈之氣很相似。”

祀夜微蹙眉宇,若有所思地望著信洸,“……這麽說,對方是你熟悉的人?”

“我不能確定是不是他,而且,他從未見過琉璃,根本沒有傷害琉璃的動機。”

“洸,謝謝你。”祀夜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俊美優雅的麵孔上笑意流轉,“如果你比較為難,這件事交給我處理吧。”

信洸不置可否,深邃如潭的紫眸卻慢慢失去了燦亮的光彩。

若縷,這麽多年,你到底生活在什麽地方?那晚闖入幻海學園的人,真的是你嗎?

夜色溫柔。

月光如水。

晚風吹拂,團團簇簇的櫻花旋轉飛舞,如暗夜中的雪花一樣,洋洋灑灑飄落下來。

祀夜輕輕倚靠在梧桐樹下,仰頭望著那輪若明若暗的皎月,俊逸完美的容顏漸漸增加了幾許陰翳之色。

曾經,他抱著琉璃,在這裏與暗黑精靈戰鬥過。那時,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會因為琉璃害怕吸血鬼,而後悔自己是血族中最令人畏懼的純血種。如今,他深愛的琉璃,卻總是遭受精靈族的莫名襲擊和傷害,為什麽?為什麽精靈族一定要針對琉璃呢?

難道,是因為琉璃的真正身份嗎?

不,不可能!迄今為止,在血族和精靈族中,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仍然屈指可數,而且大家全部身處幻海學園,他隨時可以監察到。而佑崎和妃雪,盡管不知他們現在哪裏,但依照佑崎的一貫作風,他是斷然不會接觸精靈族的。

看來,他以後有必要讓辰影寸步不離地保護琉璃了。

莫名地,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信洸親吻琉璃的畫麵,祀夜的紅眸不禁變得更加眩紅燦亮,迸射出血一般的鮮紅光澤,在黯淡的夜色下,宛若兩朵傲然綻放的血紅色蓮花。

心,隱隱作痛。

祀夜微蹙眉宇,抬手捏住一片在空中飄舞的櫻花花瓣,唇邊浮起一抹無奈的苦笑。這個時候,如果妃雪在他身邊就好了,妃雪一定能夠細心地發現他煩躁的根源,而辰影在感情方麵實在太遲鈍了。

妃雪,妃雪……你與佑崎離開這麽久,應該相處得不錯吧,或者,屬於你們兩個的幸福生活已經開始了?

“藤蘿,你說什麽?妃雪她,她怎麽啦?”

黑暗之中,辰影急促的追問傳入了祀夜的耳際。怎麽回事?辰影和藤蘿似乎也正在談論妃雪呢,難道大家是心有靈犀,同時想起了妃雪?

祀夜默然而笑,輕輕搖了搖頭,準備起身離開,免得打擾那對表兄妹“密談”。

“藤蘿!”

辰影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藤蘿的肩膀,“你說啊,妃雪她……”

“沒什麽,沒什麽。”藤蘿為難地蹙了蹙眉心,拉下辰影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辰影怎麽可能放她離開?要知道,妃雪是從小與他一起長大的朋友,是比親人還要親的夥伴,既然他不小心聽到了一些不該聽到的話,他就一定要問清楚。

“藤蘿,你別想隱瞞我。”辰影目不轉睛地盯著藤蘿,壓低聲音道:“之前,你與苑瑾大人的談話中,分明提到了妃雪。怎麽回事?你和苑瑾大人見過妃雪嗎?她,她現在是不是與佑崎大人在一起,她還好嗎?”

“表哥!”藤蘿很少這樣稱呼辰影,除非遇到無法說出口的事,“表哥,妃雪的事不是你能夠插手的,你不要再問了。”

見到藤蘿又想邁步離開,辰影大力抓住她的手腕,緊緊地抓住,不肯放開她。

“表哥!”

“藤蘿,我隻想知道,妃雪現在哪裏,佑崎大人待她好不好。”

藤蘿了解辰影,很清楚他的執拗和堅持,隻好放棄掙紮,無奈地靠在辰影胸口,幽幽地歎氣道:“表哥,你不要逼我,放過我,好不好?妃雪姐,她,她……”

“藤蘿,你知道的,妃雪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最親密的同伴和朋友。”辰影抬手輕拍著藤蘿的後背,像安慰小孩子似的,半寵愛半威脅地說道:“藤蘿,乖乖把妃雪的情況告訴我,不要讓我對你出手,明白嗎?”

藤蘿仰頭望著他,玄色的瞳眸頓時緊縮,“辰影表哥,我說過了,我什麽都不知道,根本無可奉告。”

“你……”

辰影啞然失色,忿忿地瞪著藤蘿,大手毫不憐惜地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下決心不說了?那麽,別怪我不客氣!”

“辰影,拜托你清醒一些!”藤蘿揉著酸澀的鼻子,美麗的臉龐漸漸變得蒼白,“妃雪姐她,她應該是幸福的吧,因為……她,她可以永遠,永遠和佑崎大人在一起了。”

辰影猛地怔住,一種不祥的預感霎時竄入心頭,“永遠?你是說,佑崎大人決定放棄一切,永遠陪在妃雪身邊嗎?”

“……是。”藤蘿淡若無痕地點了點頭,眸底卻不知不覺溢出了淚花,“表哥,妃雪姐和佑崎大人,他們兩個再也不會分開了,他們一起消失在陽光之下,連死神都無法再分開他們了……”

什,什麽?

辰影的臉色驟然改變,心跳仿佛一瞬間停止了。

這,這是什麽意思?

藤蘿她,她到底在說什麽?

難道,難道妃雪和佑崎大人已經,已經……

“是誰做的?是誰殺了他們?”

聽到祀夜低沉而淡漠的聲音,辰影立刻從震驚中回神,望著祀夜大人那張凝結著寒霜的俊美麵孔,辰影知道,此刻的祀夜大人是真的生氣了,全身上下充滿了危險氣息。

“祀,祀夜大人!”

藤蘿一陣心驚,麵色愈發蒼白,趕忙躬身向祀夜行禮。為什麽祀夜大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裏?而,而且,很明顯,祀夜大人已經……已經知道她和辰影談話的內容。

怎麽辦?

麵對祀夜大人的質問,她該做出怎樣的回答呢?如果說出真相,苑瑾大人和她一定會性命不保,但是,倘若用謊言欺騙祀夜大人,總有一天,祀夜大人還是會……

“藤蘿!”

“是,祀夜大人。”

祀夜居高臨下地望著藤蘿,頎長挺拔的身軀帶有一種無法逼視的壓迫感,夜風吹起他墨玉般的黑發,輕輕在額角搖曳飛舞,卻依然擋不住紅眸中躍動的血色光芒,冰冷如寒霜,凜冽如匕首,仿佛隨時能夠吞噬一切。

“藤蘿,給你最後一次機會,究竟是誰殺了佑崎和妃雪!”

“祀夜大人!”藤蘿立刻跪拜在地,臉色煞白一片,聲音裏帶著明顯的顫抖,“殺害佑崎大人和妃雪姐的人,是……是精靈族的另一個王位繼承人,若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