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一個鞋盒
本來，陸霄請客的事早就給他爸媽做了說明，並保證吃完後回家。然而，他媽哪裏坐得住？
以前不在一個城市，都幾次三番想去看望陸霄，擔心花錢和給陸霄添麻煩才沒成行。現在就在同一個城市，思子之心如黃河泛濫一發不可收拾，說什麽都是要來的。
陸霄他爸勸不住，也可能是沒真想勸，就跟著一起來了。而唐宋，送林雨曈回家後，不知怎麽也到了餐廳外，遇到這兩人就悄悄的跟了進來。
他才不是想見陸霄呢，他就是不想回家，出來散會兒步。
運動員要有良好的生活習慣，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這時見馬俊高舉酒杯，臉上有些微醺，唐宋心裏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今天是你的告別賽嗎？”他問馬俊。
他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在場上，全隊都在給馬俊創造出彩的機會，在賽後，又氣氛凝重的聚在一起飲酒，這不就是送別老隊員的儀式嗎？
唐宋清脆的聲音，讓包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他和馬俊之間來回看著。
“小子，這話是誰教你說的？誰給你說我要退役了？”話是在問唐宋，馬俊的眼睛卻在看陸霄。
這裏是臨原市，馬俊看得出唐宋和陸霄的關係非比尋常。一般的小孩哪裏能說出這種話，馬俊不得不懷疑是陸霄和家裏人聯係時，造謠他即將退役的消息。
“這還用別人教嗎？”唐宋不以為然的說，“這個賽季遼城月光的所有比賽我都看過，作為一名防守中場，你幾乎每場都能首發，然而在球隊需要加強防守保持比分時，你又常常第一個被換下場。你們球隊平的四場和敗的兩場，都是因為教練沒來得及換掉你。就比如對蜀都金興那場，若不是最後關頭你防守宋方劍失位，球隊不可能在最後幾分鍾丟球……”
不等唐宋說完，包廂裏的球員已經紛紛罵了起來。
“哪來的臭小子，亂說什麽！”
“馬大哥正是黃金年齡，就算再踢十年八年都沒問題！”
“小孩就是小孩，哪裏能懂足球！”
怒罵聲中，馬俊的手越捏越緊，幾乎將手中的杯子捏碎。
陸霄他媽看情形不對，連忙賠笑：“馬先生別生氣，這孩子啥都好，就是有些死腦筋，在我們廠裏還吵著要組球隊建球場，然後踢職業聯賽呢。你們說說，那是正常小孩能做的事嗎？”
接著，陸霄的媽把唐宋這幾天在四廠幹的事說了出來。
四廠許久沒開工，但到底是一個工廠，私下動土乃是大忌。唐宋第一天在四廠揮鎬，他要建訓練場的事就被廠裏人知道了。之所以沒人去阻止，是因為大家都覺得不過是一個孩子在胡鬧，而葉金石也說他要挖的地方不礙事，這才讓他能夠繼續。
“什麽？！這小孩想自己組球隊踢職業聯賽？”剛才還在怒罵的球員們霎時停了下來，隨即爆發出了瘋狂的笑聲，惹得餐廳裏不少人放下筷子前來圍觀。
馬俊也怒極而笑：“好家夥，誌向不小啊。但你知不知道，要踢職業聯賽，除了錢之外，還得要人。你們四廠那群人，有在職業聯賽立足的實力？”
唐宋一愣，看向馬俊的眼神起了些變化。這讓馬俊有些得意，聽陸霄他媽的口氣，很多人勸過唐宋，卻都不得要領，他一語中的，正顯得他和別人不同。
然而，唐宋很快就有些鬱悶的說道：“對上其他人我不知道，要是對上和你差不多的球員，我覺得我們還是能贏的。而且，我們球隊會有青訓和轉會，球隊的實力還能繼續加強。”
青訓和轉會，是所有球隊變強的途徑，唐宋沒想到作為一名職業球員連這都不知道，心裏不免替馬俊悲哀，覺得他這一把年紀白活了。
“你！”馬俊臉色鐵青，他明白了，唐宋的眼神變化不是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而是覺得他蠢！他將杯子重重的砸在桌上，轉頭對陸霄說：“陸霄，如果你以為找這麽個小孩來胡說一通，就能羞辱我，你也太天真了。咱們就事論事，職業球員什麽水平你應該清楚，你覺得有人會把這個小孩說的話當真嗎？”
陸霄的臉又紅又燙。四年沒見，唐宋的實力如何不太清楚，不過要說安吉他們也能踢職業，陸霄是怎麽都不信的。
在滿包廂球員嘲弄的笑聲中，陸霄將唐宋拉到了外麵。
“唐宋，你能不能別給我丟人。”陸霄對唐宋說，“我走之前說了，四廠組球隊這件事是行不通的。我知道你想踢職業，我也在給你想辦法。現在穆未平很信任我，過段時間，我占據了球隊首發，就會求他給你一個試訓的機會，到時候你直接來我們球隊……”
唐宋不認識般看著陸霄，看得陸霄心虛不已。
“我不去。”最後唐宋緩緩搖頭，“我答應過安吉，要帶他拿冠軍的。”
“你怎麽就想不通呢？”陸霄急了，“安吉他們不會跟你踢球的。他們的實力如何先不談，你覺得他們真的喜歡足球嗎？如果他們真的喜歡，難道不會自己建球隊，非要等到你十六歲了去求他們？唐宋，你放棄吧，就算我留在臨原市，安吉他們也不一定會繼續踢下去！”
唐宋越看陸霄越覺得陌生，他心裏非常不安，雖然覺得陸霄話中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一時間竟忘了怎麽開口。
這時，圍在包廂外的人群中傳來一個嘶啞的聲音：“嗬嗬，是啊。以前那支四廠的隊伍中，最愛足球的是你，實力最強的也是你。其他人不過是你的附庸罷了，他們怎麽配有足球夢呢？”
熟悉的聲音，讓陸霄突然僵住，機械的轉過頭去，在人群中發現了麵無表情的安吉。
柳安國餐廳的部分食材也是在安吉那裏采購的。送菜來的時候，他正好看到陸霄拉著唐宋從包廂出來。安吉有意要避開陸霄，但見唐宋的表情不對，就忍不住留下來多聽了幾句。結果，就聽到陸霄對他們的否定。
“安吉，你千萬別誤會。我這麽說是為了勸唐宋離開，他留在這裏，是沒辦法出頭的。”
陸霄後悔不已。如果不是因為對唐宋的愧疚，如果不是為了堅定唐宋離開臨原市的念頭，那種話他是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誤會？”安吉苦笑，“難道你一點都不記得，你出去踢球的機會是怎麽得到的？難道你一點都不明白，我們四廠的球員為什麽沒有踢下去？當初你一言不發的就走，如同擺脫膿瘡般擺脫我們，現在你高一人等的回來，反倒慶幸沒和我們在一起。陸霄，你可真是個好朋友啊！哦，不，也許，你從來都沒拿我當過朋友，隻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安吉，你聽我解釋……”陸霄急急忙忙的向安吉走去，後者卻更快，轉眼已到店外，騎著他的三輪走了。
陸霄追出去，看到安吉的背影在路燈下越來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見。
“我也要走了。”唐宋坐上他的自行車，似乎還想說什麽，最後卻隻搖了搖頭。
他想提醒陸霄待會別像上次那樣走錯方向，臨出口時，又覺得是多此一舉。現在的陸霄肯定不會迷路了，就算迷路，他也有錢打車，司機會帶他去城市裏的任何角落。
安吉和唐宋相繼離去，讓陸霄感到無比的失落。
這一切其實都可以避免的。在唐宋當著眾人的麵堅信四廠球隊可以踢職業聯賽時，他本不用感到不堪，可以選擇笑著鼓勵唐宋。在勸唐宋離開臨原市時，他也本可以不提安吉。
可是，他忍不住還是那麽做了。他似乎要急著用別人的錯誤，來證明當年他的選擇是最正確的。
然而，他得到想要的結果了嗎？
陸霄輕輕一歎，轉過身來，見柳安國站在餐廳門口看著他。
“讓你的隊友小聲點，打擾到別人用餐了。”柳安國說。
“知道了柳叔，那個……飄飄她……”這次回來，陸霄還沒見過柳飄飄，之前當著別人的麵也不好問。
柳安國冷哼：“告訴你，飄飄她上大學去了，她在學校是學生會主席，拿著一等獎學金。再看看你，四年前你不配和飄飄在一起，現在的你同樣不配！”
夜風突然變大，吹得陸霄渾身冰涼。他六神無主的回到包廂，一顆心卻不知飛向了哪裏。
那天晚上，很多人都失眠了。
安吉在**輾轉數次，被他老婆一腳踹到了地上。
“睡不著就滾出去！”黑暗中，他老婆扔了個盒子在他身上。
安吉心裏異常難受，老婆懷孕後，兩人大大小小吵了無數次架，可從來沒做到如今夜般決絕，居然連行李都給他收拾好了，擺明了要把他趕出家門。
“老婆，孩子是我的，我會努力掙錢的。”安吉求饒。
“孩子的確是你的，但如果你不拿個冠軍回來，休怪我讓他叫你叔叔！”他老婆冷冷的說。
“啊？！叫我叔叔，難道……”安吉大汗淋漓，一個讓他無法接受的念頭冒了出來。
“死胖子！你要是敢亂想，老娘就和你離婚！看看你手上的東西！”他老婆氣得連踹了他幾腳，然後才把燈打開。
安吉向手上的盒子看去，頓時五雷轟頂。
在他手中，居然是一個裝足球鞋的嶄新鞋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