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一鎬下去就是冠軍
唐宋瘋沒瘋溫良丞不確定，反正他覺得他快瘋了。
水泥地雖然有裂縫，畢竟是四廠的水泥地，當年能承載得起運送大型器械的重卡，如今怎麽能輕易敲開？
唐宋叮叮當當砸著，半天連碗口大小的缺口都沒敲出來。但那個少年還在繼續，即使溫良丞都能看出他在咬牙忍著手上的痛。
溫良丞看不下去了，上前搶過唐宋手裏的鐵鎬，讓那些折磨人的聲音停了下來。
“唐宋，這個球場你建不成的。”溫良丞看到唐宋手裏的水泡，有些心痛。
“好像的確有點難。”唐宋擦了把汗，“不過沒關係，當年我就說了可以等，現在也是。一年敲不完，那就敲兩年，兩年敲不完就敲三年，總有一天能完成的。溫哥，你說了不搗亂的。”
“不是這個問題！”溫良丞把唐宋拉到旁邊坐下，“你知道我來這裏之前是什麽身份嗎？我是一名職業球員，我學習過足球課程，俱樂部的運作我也了解一些。你要建一塊訓練場很簡單，你想踢業餘聯賽也很簡單，可之後呢？”
“之後就踢職業聯賽。”唐宋笑著說，“不是同樣簡單嗎？”
“這哪裏簡單了！”
溫良丞覺得他不是快，而是已經瘋了。他和林雨曈不一樣，並沒有考慮那麽多，於是拿過一塊石子，在地上寫著一些數據。
“我給你算筆賬吧，咱們就按理想化來算。”
“首先，成立職業隊，就算低級別的聯賽，在球隊的框架上，也必須有一支一線隊，以及幾個不同年齡段的青訓梯隊。青訓梯隊的培養和維護，每年得花不少錢吧？然後參加比賽，現在國內的俱樂部都是租借的場館，每場比賽的場館費用，安保費用，賽事組織費用，那都得俱樂部掏錢。再然後，球員的工資，球員轉會的支出，球隊運營的費用……一年下來，要花的可是天文數字！”
“現在你知道為什麽國內的球隊，基本上都是企業和體委一起養了嗎？因為僅靠俱樂部本身的運作，根本就活不下去！而你要成立球隊，你靠誰養？四廠？不可能的。”
溫良丞寫完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他知道一支球隊費錢，但沒想到居然那麽費錢，球員在場上跑動的每一步，都是錢在燃燒釋放的能量。
“我知道。”唐宋還是那副淡然的樣子，“不過支出你算錯了一點，在未來，我們會有自己的球場，不用租借。而且，你沒有算收入。建好屬於球隊的球場後，周邊的一切店麵都會由我們自己經營，隻要我們成績好，觀眾多，這就是一筆不錯的收入。然後每場比賽的門票收入，每年的轉播分紅，排名獎勵，讚助的商業合同……隻要我們成績好，同樣也是天文數字。國外不是也有俱樂部這麽活下來了嗎？”
唐宋用腳將地上的數據抹去，連一點痕跡都不留。
溫良丞表情錯愕，他一直以為唐宋隻是天真，卻不想唐宋想得比他還仔細！
“所以，我們會成功的。”唐宋笑著拿起了鐵鎬。
“唐宋！難道你就沒考慮過失敗？你也知道這一切都必須以成績好為基礎，但沒有球隊能一直保持最佳狀態，何況一支新成立的球隊！你們隻要有一個賽季成績波動，就會麵臨破產！”
“你知道嗎？”唐宋揮下鐵鎬，火星隨著他滴落的汗水一起四濺，“如果不想失敗，隻有更加努力，去阻止它發生。僅僅害怕是不行的。”
叮叮當當的聲音再次響起，鐵鎬每一次落下，都像敲在溫良丞的心上。他沒勇氣告訴唐宋，在國內，就算一支球隊一直保持高競技水平，也很有可能還是會虧錢。莫名的，他有些不敢去破壞唐宋的美夢。
又或許，就算他告訴唐宋這一點，唐宋還是會去做。
“但你現在隻有一個人。”溫良丞隻有小聲的說。
“馬上就會有人來，四廠的球員已經在準備了。”唐宋頭也不抬。
“就算他們可以和你一樣靠夢想踢球，但你們四廠有教練嗎？要帶出這樣一支球隊，除了球員外，教練的水平也很重要。你們四廠能請得起這樣的教練嗎？”
唐宋突然停下動作，愣愣的看著溫良丞，似乎也知道這是他們目前最大的困難，而且無法逾越。那樣的教練不好找，能一直讓球隊保持極高的競技水平，整個地球上，也隻有那麽寥寥數人，而那些教練，無一例外，都不會來四廠執教。
“你之前說你是什麽身份？”唐宋緩緩的問。
“我馬上就要擔任七中校隊的教練，而且我還有教練證。相信我，我能帶七中拿冠軍的。”溫良丞聽到唐宋語氣幹澀，就覺得他馬上就要成功了。因為這說明唐宋內心在備受折磨，隻要折磨完，唐宋就會乖乖的回學校踢球。
果然，唐宋立馬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已經有了淚光：“溫哥，你不就是那個教練嗎？你來我們四廠吧，來當一名真正的主教練！”
唐宋興奮得不行。他覺得太巧了，正在擔心那個人年齡過大，這就跑來了一個年輕的。
溫良丞鼓著眼睛看著唐宋，他想不明白，明明是來勸唐宋加入校隊的，怎麽反被唐宋勸著去四廠的球隊？良久之後，他才有力氣抽出手，罵了一句：“瘋子！”然後轉身就走。
經過傳達室的時候，溫良丞還不解氣，向老張頭抱怨：“你們四廠也沒人管管？這種瘋子就該送去精神病院！”
老張頭咧嘴一笑，熱情的說道：“溫老師慢走，以後常來啊。”
“瘋子！瘋子！都是瘋子！”溫良丞狂吼著，頭都不敢回的往遠處跑。
在他身後，叮叮當當的聲音不斷傳來，仿佛一隻看不見的野獸要來抓他回去。
最後，他沒能逃過魔爪。整整一晚上，他都仿佛能聽到那不斷的敲擊聲。在他清醒的時候，在他半睡半醒的時候，在他做夢的時候。
第二天去學校時溫良丞有些精神恍惚，眼前始終浮現著唐宋拿著鐵鎬的畫麵。
“溫哥，來當我們的教練吧。我這一鎬下去，準能給你弄個冠軍出來。”不僅有畫麵，他甚至還能聽到唐宋的聲音。
“溫老師，喝水嗎？”辦公室有老師問。
“不，不，不，我不要冠軍……”溫良丞大驚失色，直接從椅子上滑到了地上。
“溫老師，我問你喝不喝水。”辦公室的老師都用書擋著臉笑。他們覺得這個新老師很逗，校隊還沒踢比賽呢，就開始對冠軍孔融讓梨了。
“哦，謝謝啊。”溫良丞這才想起他已經到了學校，而不是還在四廠。
溫良丞喝水壓驚的時候，林雨曈來到了他麵前。
“看來，你已經去找過他了。”
“我寧願不認識他。”溫良丞後怕不已。
“我也是。”林雨曈憤憤難平。
“校隊的訓練我已經列好了計劃。”既然兩人都不想提唐宋，溫良丞就顧左右而言。
“我會協助你落實。”林雨曈點頭，接過溫良丞遞來的表格。
“那個……”溫良丞遲疑著開口，“唐宋那邊我會繼續努力，那孩子也許就是有點頭腦發熱，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我勸你別再去了，你根本不知道那個人的恐怖之處。如果你想繼續當體育老師，最好離他遠遠的。這是我對你最後的忠告。”林雨曈堅決搖頭。
唐宋的可怖之處？溫良丞覺得唐宋的確有些執拗，不過也到不了林雨曈說的那種地步。他決定下午再去一趟，唐宋敲累了的那天，就是他成功勸唐宋回到校隊的那天。
既然唐宋執著，他就要比唐宋更執著。他這一路走來，也不曾放棄過。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溫良丞一放學就往四廠跑。開始還進去看看，後來就不敢進去了，他待在遠處，依然能聽到那裏麵的動靜。
一天，兩天……足足過去了五天，那裏麵依然沒有停歇。
第五天下午，被夕陽照著的溫良丞覺得他已經有些神經衰弱了。
“哥們，有煙嗎？”
這時，一個胖子騎著三輪停在旁邊，上來問他借煙。
“我沒有，如果你有的話，可以分一支給我。”溫良丞控製得很好，在他職業生涯中，隻有實在推脫不了的場合，才會抽上一支，而今天，他非常想抽。
“我也不抽煙。”那個胖子搖頭，“但我非常想來上一支。”
兩人瞬間找到了共同話題。
“你也是被那聲音吵的？”溫良丞好奇的問。
“是啊……”胖子歎氣，“每天送菜從這裏過，都能聽到那聲音，煩都煩死了。”
溫良丞並不傻，四廠在臨原市郊區，送菜的怎麽會送到這裏來？所以，他猜測胖子和唐宋之間的關係不一般，不免又問：“你覺得那聲音什麽時候能停？”
胖子抬頭看了看天空，有些悵然的說：“明天能停。”
“為什麽？”溫良丞有些奇怪，明天是周六，難道唐宋敲水泥地也要休周末？
“明天有場他必須看的比賽。”
“那之後呢？”溫良丞也聽說有球隊要來臨原市巡演，他關心的是唐宋真正停下來的那一天。
“那之後？你問我，我問誰去！那就是個瘋子，誰知道他要敲到什麽時候去！”胖子突然憤怒不已，蹬著三輪落荒而逃。
溫良丞有點不爽，好好說不行嗎？跑那麽快幹嘛！
然而幾秒種後，溫良丞也跑了起來。
那響聲實在太折磨人了，溫良丞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