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下水道之王

“嗚……”

離博物館不遠的一處下水道內，一隻怪異的動物正痛苦地呻吟著，像一個垂死的蠕蟲半浸在水中，艱難地移動著身體。

蘇格突然明白了為什麽嬰兒會有一個遲鈍的大腦，他們觸覺不靈敏的大腦正是他們的自我保護機製，現在自己意識清醒，有著成年人的敏感，幼嫩的皮膚哪怕隨便和外界碰觸一下，都有火燒火燎的痛苦。

他趴在這兒已經整整一天一夜，依然無法接受自己變成一隻恐龍的事實，盡管他是學生物的，但他的知識無法解釋這一切，更無法接受生命瞬間改變，自己從一個現代世界的人類突然成為七千萬年前的史前生物。

“是誰？你到底對我幹了什麽？”變異前的記憶一遍遍在他腦海中回放著。自己以後怎麽辦？還能變回人類嗎？如果變不回，又怎麽麵對以後的生存問題？

“蘇格，知道嗎？人類總是以自己的生存意誌為傲，其實同任何一種動物相比都要自愧不如，在生存競爭中所體現的求生意誌，是大自然賦予我們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所有生物最重要的情操，也唯有這種意誌，才讓我們配得上‘生物’的這個名字。而最優秀的物種，都是那些懂得為生命尋找出路的生物。”

他隱約記起在某個課堂上，當他質疑某些生物的求生本能時，給自己授課的教授對他說的這番話。

是的，生存，最重要的是生存下去。不管我是人還是恐龍，我都是生物，我不能自暴自棄，不能辱沒了這個名字，我要為生命尋找新的出路。

他站了起來，轉動頸部，活動四肢，骨胳哢哢作響，盡管作為人類的習慣根深蒂固，他還是很快適應了用兩條粗壯的後腿行走的方式，其實就目前來講，擁有一個人類的大腦對自己的生存反而是種障礙，他很難做到像新生兒一樣對世界一切坦然接受，不敢去隨便地嚐、嗅、看，他討厭肮髒的水，不喜歡**身體，黑暗會讓他恐懼……

最糟的是，當他饑餓時他不知道該吃什麽，他沒機會像人類一樣品嚐精致的熟食，更別說關注營養食譜。對新生兒來說，一切柔軟的有機物都會產生食物的**力，促使它們去嚐試，但他做不到，比如他看到一塊半浸在汙水中麵包，盡管他饑腸漉漉，但他無法接受這髒兮兮的食物。

他還發現，自己原本作為超腦人擁有的能力此刻都**然無存，他沒法瞬移，沒有了超大的力氣，肌肉也變得脆弱，而腦內的雷王超腦像沉睡了一樣，怎麽也召喚不出來。他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生命重新開始了。

昏暗的下水道中時不時飄過一些垃圾，有一處從天井口透過光線的地方，他在一片清一點的水麵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已經成了一頭恐龍，而且是龍中王者霸王龍，有力的下頜和滿口尖利的牙齒都說明這一點。但現在他身上沒有半點王者氣象，幼嫩的眼瞼皮膚後是混濁的眼球，小小的身體因驚恐和痛疼瑟瑟發抖，如果說作為霸王龍的後裔，他更覺得自己像一隻脫了毛並被恐懼占領身心的雞。

“我也許該忘了自己曾經是個人類。”他一次又一次下決心，但迫使他最終下定決心的，是不可阻擋的饑餓。

沒有比饑餓更能觸發原始動物性的感覺了，不要忘了他是霸王龍，曾經地球上最強大的掠食動物，至今也是。是陸地的王者，天生獵手，當饑餓喚醒他求生的本能，熱血開始在皮膚下脈動，他目露凶光，有力的趾爪開始屈張。

“不管我是什麽，我餓了！”他低吼一聲，忘記了皮膚的疼痛，飛快地在下水道中奔跑起來。豎起靈敏的耳朵，發揮本能的嗅覺，全身肌肉隆起，蓄勢待發，準備自己的獵食生涯。

他聽到吱吱的叫聲，是老鼠，城市下水道中最常見的動物，他記起來，霸王龍對不動的食物是看不見的，不，應該說是不屑一顧，它們隻獵殺活的東西，上天賦予它們強大的體能和凶殘的本性，所以獵殺的過程對它們來講不僅是為填飽肚子的工作，更是一種享受。

同樣，他也感覺凶殘的本性在體內傾傾欲動，盡管他從前雞都沒殺過一隻，現在體內卻彌漫起張狂的破壞欲，還沒發育完整的嘴慢慢張開，露出匕首一樣鋒利的牙齒，原始的獸性在體內吼嘯——去吧，去撕咬、獵殺、吞食，這是你該做的，也是必須做的。

一隻老鼠從眼前跑過。

“嗷！”他發出強烈的咆哮，像上足馬力的發動機飛撲過來，輕易就按住了老鼠的頭。

這精確高效的動作絕不屬於人類，是霸王龍的天生本領。在遠古，霸王龍的幼仔在出生的頭一天就會被母親驅離巢穴，開始它們的自我求生之路，沒有憐憫，沒有同情，恐懼很快被生存的欲望擊潰，它們不用想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食物鏈頂端的王者，心安理得地發揮自己凶殘暴虐。

利齒咬住了老鼠的身體，響起牙齒咬碎骨頭的聲音，在咬碎的瞬間他還能感覺到獵物在嘴裏亂扒亂動，但輕易被製服，和著它的皮肉、鮮血、骨頭一起吞下去。

“我生吃了一隻老鼠。”人類的意識又在作崇了，他感覺惡心。他恨這種意識，習慣像種毒藥，現在要重新習慣自己遠離文明回歸原始，求生欲正和這種毒藥在腦海中殊死抗爭。

令人欣喜的是他的動物性還是很快占據了上風，沒什麽比活下去更重要——讓他媽的文明見鬼去吧！

他開始奔跑，盡管身體還很幼嫩，但他可以肯定，現在自己的奔跑速度並不會比一隻成年的霸王龍低多少，當求生欲和獵殺本性全麵占據腦海，他終於暫時忘記了人類的身份。隨之而來的是下水道的老鼠遭遇一場浩劫。

一隻成年的霸王龍每天至少需要兩噸左右的食物，在幼年生長期，至少需要體重三分之二重量的食物，別看他現在隻有一尺長，但緊紮的肌肉和超乎人類牙齒三倍堅硬的密實骨胳給了他相當的份量，他至少有十五公斤。

這個過程也讓他了解自己天賦高效的獵殺本領，他有無比強大的嗅覺，青蛙一樣的電子眼睛，隻要是活動的物體在眼前閃過，隻需要0.02秒就能看清它的全貌，聽力更是非同凡響，他甚至能通過聽水聲來判斷遠在下水道數十米遠外的動物個頭大小，當五官感覺的信息在大腦中成形，他就能立即做出反應，身體隨時保持在待命狀態，使得他自然而然擁有極強的第六感，極輕微的響動都能讓他知道是否有危險逼近。

科學家形容霸王龍是鳥一樣靈活的巨獸，但現在蘇格的親身體會讓他明白，這個形容實在是委屈他了。在觸發反應後就能迅速做出動作，其神經反應的傳遞速度堪比通電的電子元件。

電影中演出霸王龍看到獵物時會吼嘯，試探……根本不是這麽回事，霸王龍的出擊低調而恐怖，沒有震天的吼嘯以壯聲勢，更不會畏畏縮縮停滯不前，在看到獵物的瞬間他身體的捕獵係統就已經全麵開啟，在極靜而動中發動致命一擊。所以即使老鼠看到了他也沒有逃脫的可能，就像兩個電影鏡頭快放，這一秒還在眼前，下一秒就咬到你的身體。

很多曾經對霸王龍的研究都錯了，比如說他的前肢沒什麽作用，其實它老虎鉗一樣前肢趾爪是僅次於咬合力的第二大武器，趾爪後腕部肌肉強大超乎想象，如果是成年霸王龍，趾爪可以輕易夾斷鋼鐵，而且無比靈活，就像人的拇指和食指，在上指用力時可以輕易扭到與腕部相碰，蘇格肯定，哪怕讓他用兩根趾爪執筆寫字都不是問題。

另外說霸王龍在進攻的同時會咬合，這也不對。他的後肢比研究中的更強大，三根腳趾每根都連著數不清的肌犍，就像一個強力的彈簧，而且還有一個堅硬的顱骨。他相信成年霸王龍對付大型動物時並不是張嘴就咬，而是利用後肢彈射發動衝撞，先把獵物撞個七暈八素隨後才咬合，這一記“連招”簡單但不笨拙，靈活而不軟弱，是其最為高效精確的殺戮方式。

憑著這些本領，蘇格輕易就統治了下水道，昔日的統治者老鼠淪為他的食物，暫時不必擔心食物來源，下水道老鼠泛濫成災，遠比一些衛生部門統計的情況要嚴重，他巨大的食量和強大的捕殺技能造成老鼠數量劇減，一個月後衛生部門還興高烈采打算向省裏申請一個“無鼠害城市”蘇格功不可沒。

當吃飽以後，作為人類頭腦的優越性還是突顯出來，他懂得為自己找一個好點的角落，弄一些柔軟的東西鋪起舒適的窩，不像頭腦簡單的原始霸王龍隻知道在磕磕碰碰中成長，他領悟到要讓幼嫩的皮膚盡快成長最好的方法就是睡覺，同時避免疼痛，作為爬行動物的鱗性皮膚非常需要溫度，他找到一根蒸氣管道在下麵築起自己的安樂窩。

這些舉措對他適應身體都起到作用，他在第三天皮膚的灼燒感就消失，動作越來越輕捷快速，皮膚從鮮紅變為暗紅，隱隱可見鱷魚皮一樣的堅甲。

但負麵情緒依然存在，太多的不解之謎困撓著他，好在他懂得調整，知道目前想這些無能為力。

“做個人類……挺好，做個恐龍……也不壞……”他每天睡前都要這樣安慰自己，隻是在睡夢中他會想起自己是個沒有同類的生物，孤寂會侵蝕他的心靈，他時常會想起那個曼妙的身影，那雙靈秀的眼睛。

奇怪的是，這個身影不停在變動著，一會是蒂娜，一會是麗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