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轉學
“李浩軒同學，經過我們學校的慎重考慮，不得不很抱歉地告訴你，我們要取消之前保送你進東南大學的決定。我們相信以你的天賦將來會有很多機會，籃球未必就是唯一的路。”
天空中下著小雨，李浩軒走在一片陰霾下，冷冰的雨點拍打著他的臉頰，也浸濕了他的發梢。雨滴滑落而下，與淚水交織在一起，墜入腳下深灰色的石板中。
這句話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喚醒了許多讓他痛苦的回憶。
“李浩軒同學，我們是東南科技大學招生辦的老師，我們想邀請你加入我們東南科技大，我們的校籃球隊可是CUBA東南賽區前八的球隊呢！”
“隻要你願意，我們可以給你保送的資格，可以讓你享受全額獎學金。”
半年多前，李浩軒還是江寧市三中的一名高三學生，同時也是校籃球隊的隊長。17歲的他天賦異稟，有著遠超同齡人的球技和身體素質。他一度被譽為江寧市青少年籃球第一人，就連從CBA退役的一名職業球員，在看到他的打球視頻以後都驚歎不已，讚揚他是華夏籃球未來的希望之一。
而他也曾帶著校籃球隊拿到江省中學籃球賽的第一名。
那個時候的他，是天之驕子，也是三中的驕傲。然而半年前，就在一場中學生對抗賽中，他因為手臂嚴重受傷被抬下了場。當時對方做出了一個虛晃動作，李浩軒已經跳起根本收不回去，一般這樣的情況下球員們都會選擇不起跳保護對手，可這一次，李浩軒卻被對方的球員故意撞飛。
傷勢是很嚴重的。
而所有的一切也正是從這時開始發生改變的。
天才落入凡間，爬得越高，摔得越狠。同學們的議論，老師們的惋惜，就連昔日的一些隊友都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想法，輕視取代了往日裏的敬畏，連球隊教練的態度都變了許多。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東南科技大的反悔。
他們要的是一個天賦異稟的球員，而不是一個被傷病毀掉了職業生涯的殘疾人。自從那場比賽以後，李浩軒的左手傷勢嚴重，雖然經過了很久的恢複，但他的左手已經無法承受太重的力量。以前在球場上他的左手無往不利，現在在球場上，他的左手不僅影響了他的運球，還影響了他的投籃。
對手在防守他的時候專門盯住他的左手，導致他的左側成為無法彌補的破綻。由此，他從球隊的絕對主力淪落成替補球員，再也打不出往日的驚豔表現。
高考在今天結束。
李浩軒的成績並不好，因為籃球耗費了他大量的時間，原本有東南科技大的承諾李浩軒不用擔心上大學的問題，但二十分鍾之前東南科技大反悔了，一切如晴天霹靂打得他措手不及。
雨越下越大，李浩軒的腳像灌了鉛一般，沉重而又緩慢，走在雨中，偶爾一陣風呼嘯而過，吹亂了他的頭發，露出那雙紅腫的眼睛。
“臭小子，幹嘛呢？怎麽這麽大雨都不打傘的？”
一個微胖的中年人走到李浩軒麵前，用傘擋住他的身體，傘有些小，更有些破舊，中年人故意將傘往李浩軒那邊挪了挪，而讓自己大片的肩膀被雨淋濕。
“爸，你怎麽來了？”
李浩軒回過神來。
“你小子也不看看什麽時候？都這會兒！雨這麽大，你爹我難道不該擔心你嗎？”
李愛國瞧見李浩軒的臉色有些慘白，說完這句，便又補充說道，“走，你爹我今天打牌又贏錢了，你高考剛結束，咱們不回去吃，下館子去。”
李愛國拉著李浩軒就走了。
離家不遠處的一個小飯館，這地方比李浩軒的家大不了多少，卻是父子兩人所能享受到的最大奢侈。
“老板娘，老規矩，四菜一湯，不過今天按你這兒最貴的給我上。”
“喲？老李，你這爛賭鬼又贏錢了嗎？可別想再吃白食，我這是小本生意，挨不住你那麽賒賬。”
李愛國臉色絲毫未變，習以為常一般，從口袋裏掏出兩張紅票，拍在桌上，道，“老板娘，你怎麽總不相信我呢？這不，錢放這，趕緊麻利地上菜，我兒子都餓了。”
“爸，不用點太多的，隨便來點炒飯就行了。”
李浩軒開口勸道。
別人不知道，他不會不清楚，平日裏連買包五塊錢的煙都舍不得的老爸，能掏出兩張紅票坐在這裏點菜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兒子，別管那麽多，你爹我不差錢。”
菜很快上齊。
豐盛的菜肴擺在麵前，李浩軒卻隻顧埋頭吃飯，李愛國瞅了他一眼，端起一盤葷菜就倒入他的碗中，“光吃白飯像什麽話？你高考多費腦子，來，把流失的營養都補回去。”
李浩軒聽到這話突然放下碗。
“爸，要是我.....我考不上怎麽辦？”
李愛國臉上的笑容在一瞬間凝固，不過片刻之後，他還是像沒事人一樣帶著勉強的微笑開口道，“考不上就再考，咱們家不缺這點錢。”
“可我不想再上了，我想跟你一起去打工。”
這句話是從李浩軒的嗓子眼裏擠出來的。
“不行。”
李愛國的笑容徹底凝固，抄起啤酒猛然灌下一口，這才繼續道，“兒子，爸沒什麽文化，也不是個有能力的人，但供養你上學還是沒問題的。爸一直以來的希望就是讓你考上大學，以前你有籃球爸不擔心，現在沒了，爸也不擔心。咱兒子是誰，那可是連市長都親口稱讚過的，怎麽可以為了一次失利而放棄呢？”
“可是，爸.....我.......”
“行了，別廢話，跟個娘們兒一樣！複讀的事情說定了，不過爸最近工作不順暢，想帶你換個城市住一住，回頭咱們就走，你抽空跟你以前的那些朋友們都告個別。”
李浩軒眼眶有些濕潤。
李愛國不久前才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雖然工資不高，但比起之前漂泊失所沒有穩定收入強了太多。如今卻以這樣的借口選擇離開，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自己而已。
為了自己那脆弱的尊嚴。
為了不讓自己活在過去，活在其他人的指指點點與惋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