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是否有變

晚間,陳守仁家裏點了一個小燈,三個人湊在豆大的燈火跟前,都是呲牙笑著,牙齒被火光一照,金燦燦的。

周氏拿著官袍在燈下看著,嘀咕道:“我原先以為這官袍,就是金線銀絲做的,沒曾想還是一舊衣服。”

“嘿嘿,這是發的嘛。”陳初六笑著道:“還是拿錢去縣裏做一套,不然以後排衙都讓人笑話、”

“排衙?那是做什麽?”陳守仁也捂住胸口,扶著腦袋歎氣道:“這什麽官,我怎麽曉得當嘛。唉……”

“是啊,你爹他見官都腿軟,這讓他當官,我也擔心……”周氏看著燈光下笑嘻嘻的陳初六,意思是你要來的官,可得幫著出點主意啊。

“不著急,這事情我都問清楚了。”陳初六笑著道:“那章津你們也是去過,不過是一些漁民和客船而已。那裏隻有一個老檢頭,負責把漁民和客船這等人的身丁錢收好就行了。至於租,漁船的按捕魚的多少收,客船按載客的數量收。”

“說得簡單,他們要是不交呢?”陳守仁問道。

“不交?不會的,那些人見了你這身官服,不會不交的,我猜明天他們便會主動過來吧。”陳初六笑著道。

“唉……”陳守仁趴在桌子上,心總是放不下,陳初六在一旁繼續道:“爹,娘,咱們以後住到臨川城區,從章津到臨川,可走水路,快得很。到時候,憑娘的手藝,在章津開個賣早點的攤子,那裏來來往往的客人多,應該能賺點錢吧?”

“去去去,你娘現在是官太太了,還要讓我去伺候別人,門兒都沒有。”周氏輕輕敲了一下陳初六道:“咱們是該住城裏去,這田,這房子,租給別人就行。但現在不行,還是等你爹做順了官,再攢點錢,到臨川城買所大房子。”

“你們娘倆不用當官啊,嗚嗚嗚……怎知道我的痛苦……”陳守仁趴在桌子上,英雄落淚。

第二天早晨,三人剛起來,門外傳來了一陣嘈亂的聲音,陳初六笑道:“我敢打賭,這是漁民來了!”

“津丞大人在家否?我等前來恭迎津丞大人赴任!”

陳守仁和周氏對視一眼,皆是驚呼道:“怎麽來得這麽快?”

“當然來得快了,您可是新官上任。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就怕你燒火哩!”陳初六出著主意:“爹你快去穿上官服,待會兒裝得威嚴一點,平時族長是什麽樣,你就什麽樣,放心吧,這一切都有我呢。”

“對,你就聽咱兒子的,咱兒子可是見過世麵的人!”周氏也是道,連忙換了衣服,這才開門出來。

陳守仁長得結結實實的,如今板著臉走了出來,外麵那十幾個人見了,都是心道,這人不好惹啊。

見這身官服出來,眾人都是喊道:“恭迎陳大人任津丞,我等都是章津的漁民、船夫,特來慶賀大人,這些都是一點點心意。”

陳守仁八輩子沒被人這麽尊重過,一下慌了,捅了捅陳初六。陳初六走來,大笑道:“諸位叔叔伯伯,真是太客氣了。今天中午,就在這裏吃飯吧!”

“那就打擾了。”

陳初六家裏,又去四處借了一些桌椅過來,把昨天大家剩下的東西,又拾掇拾掇湊了兩桌出來。這些人送的禮物,也都是一些幹貨,幹魚蝦米,新鮮的提了幾斤肉,一副腸子,還有一吊錢。

陳守仁陪著大家聊天,關於工作的事情,一個也不談,全談一些收成啊,山裏的存貨啊,大人真威嚴,同誌們真好的話。陳守仁雖說仁厚老實,但也不是很笨,和這些人一聊開了,心中的那些擔心也就放下了。

從前在鹽場服役的時候,不也是這麽多人奉承嗎?一頓飯吃完了,陳初六在一旁嘀咕,看來這章津的確是不富裕啊,才送了一吊錢,堪堪八百文。不過,以後不說搜刮民脂民膏,但這魚蝦蟹倒是可以頓頓有了,肉就差一點。

飯桌忽然靜下來了,桌上一老者糾結了一下,不再旁敲側擊,直接問道:“唉,津丞大人,我等皆是有一個疑問。以前章津都是沒有津丞,咱們這上下十裏的水上人家,都隻交一個身丁錢。不知津丞到任之後,又什麽變化……”

“這……”陳守仁一思考,瞥了一眼陳初六,笑道:“本官這官位,乃是縣公恩授,並非讀書讀來的。這上麵下的公文,本官也是不太懂。倒是本官的兒子讀過幾年書,讓他說一下公文是怎麽說的,那本官就怎麽辦吧。”

眾人微微放心了一點,至少這個津丞還是遵守朝廷法度的。陳初六這個時候也是思考一下道:“公文上說,是要收三種東西。一是身丁錢,一如從前,我們絕不加一文錢。還有便是佃租,你們沒有田畝,但水中的物產,也是天子的。所以公文上,還說讓我們收這個。此外,還有魚漂等東西,是雜稅。”

大家放心了,點點頭道:“是應該的,但佃租怎麽收?”

陳初六在一旁道:“這事不急,到時候看上麵下來簿冊,該收多少,咱們就交多少,總之咱們都是老實人家,是決不多收的。”

這一來,大家便放心下來了。以前的時候,他們也聽見了大津的交稅,對比一下,也差不多。便都是點頭,陳守仁最後道:“五天之後,我才去津口,你們先收拾收拾,把名冊、衙門收拾好。”

“喏……”

周氏出來問道:“他爹,怎麽還要五天之後再去?”

“嘿嘿,你不知道。”陳守仁道:“五天之後,秋稅就收完了,那不關我的事。而且,這麽久沒有津丞,那邊各事項定不完善,晚一些去,讓他們好有何緩備。”

“咦?”娘倆對視一眼,周氏驚喜道:“他爹,你這是一下子開竅了啊,怎麽說出來這麽多當官的道道。”

“不不不,我這都是服役的時候學到的,以前有官來巡看,就經常弄得我們措手不及。我們都在背地裏罵他,我可不想挨別人的罵。”陳守仁沉吟一下道:“再說了,咱們不得去看看爹麽……”

對啊,不能把周九給忘了啊。周氏點點頭道:“算你心裏還有這恩,這次咱麽多買點東西過去。沒有咱爹,蛋兒也去見不了縣令,更別提今天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