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到營地，百裏鴻爍一言不發去了議事廳，鴻熠站在營房門口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愣愣的。
比起這樣子鬧別扭，她寧可痛痛快快打上一架，把心裏的不痛快發泄了，回頭還能好好的。這樣子的鴻爍，頗讓她無所適從。
“白逸兄弟！統領把你找回來了啊！”侯正則晃過門口見著人，立刻又折回來跑到她跟前，頓時想起之前跑掉那茬，表情一收，“你怎麽能出爾反爾跑了呢！”
百裏鴻熠看著他氣鼓鼓的樣子，無奈道：“我被狼族的人擄走了。”
咳，除了時間上有點差，說的也是事實。
侯正則立時瞪圓了眼睛，“光天化日，他們居然敢這麽大膽！”
他伸手正想要查看，一下想起統領的警告縮回了手，隻好用眼睛上上下下檢視了遍，“你沒事吧，他們可對你威逼利誘了？可受傷了？臉色這麽差，要不去請個郎中來瞧瞧？”
“隻是一點皮外傷，不礙事。”百裏鴻熠喚住了他。
“看著都蔫兒了，肯定是受罪了！你不見那會統領臉黑的跟鍋底一樣，立馬就跑出去找你。”侯正則往門裏頭瞟了眼，“喏，你看，這兩天連房都沒回過，指不定沒合眼過。結果一回來就忙公務去了，這都兩天沒吃……咦，白逸兄弟，你幹嘛去？”
百裏鴻熠沒再聽侯正則絮叨，抬腳就往外走。
原本好麵子壓著的歉疚感這會兒沒法再壓下去，她想起剛才見到百裏鴻爍的樣子，低聲呢喃了聲‘混蛋’。
可她偏偏拿那‘混蛋’沒辦法。
議事廳內，穆齊正在匯報。
“解藥投入水源地附近，患病的百姓喝過水後中毒症狀都減輕不少，相信不日便能痊愈。”
“嗯。讓大夫們不要放鬆，確認每個人都無恙了，再送他們回家。”
穆齊：“是。”
百裏鴻熠進去時正好聽到這一好消息，嘴角輕輕扯了扯，隨即對上百裏鴻爍的目光，轉而有些悻悻。
兩人對視間，在場的將領們紛紛識趣退下。
氣氛過於靜謐。
百裏鴻爍自己端了杯茶來喝。
“有茶喝，說明不缺水了？”百裏鴻熠有些尷尬地沒話找話，打破了沉默。
“嗯。”
“那中毒的百姓也會慢慢好咯？”
百裏鴻爍隻覷了她一眼，低頭旁若無人地審核起公文。
百裏鴻熠尷尬杵了會兒，便將手裏端著的米粥擺在了他麵前，然而他伸手卻故意忽視了過去，端了茶喝。
她盯了會兒，暗暗深呼吸一口。“那你先忙，我走了。”
“不用謝。”
男人清潤的聲音在她轉身之際響起，百裏鴻熠愣愣回頭，“啊？”
“你不是想來謝謝我救你嗎？”鴻爍淡然擱下了文書，盯著她道。
雖說是，但對上百裏鴻爍那疑似吃準了自己的‘得意’態度，鴻熠臉上有些掛不住，“跟你有什麽好謝的，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也是擔心你，要大哥在的話……”
“可大哥不在這兒。”男人的聲音略有些低沉。
他起身離了案幾，站在她麵前，高大的身影剛好將她罩住，周身氣場迫人。
百裏鴻熠下意識呼吸一滯，局促解釋，“我是說，如果是大哥一定不會把我關……”
“我是我，為什麽你總也看不見？”
這樣的‘鴻爍’和之前在白澤部時的模樣有些相似，同樣令她不知所措，她略有些無奈，“是是是，你是百裏鴻爍，我的好弟弟，哪看不到你，這麽大高個兒！”
然而隨著他的逼近，心底卻莫名越來越慌亂。
鴻爍直視她，聲音黯然低啞道：“我不想做你的弟弟。”
百裏鴻熠猛然抬眸，原以為是小兔崽子想作威作福了，但在對上那雙認真幽沉的烏眸時，思緒驟然卡殼，隻呆呆地看著那瞳孔裏映出來的身影。
這一幕別提多古怪。
百裏鴻熠覺得十分不對勁，無端想到了一句俗語：壓迫狠了是要出亂子的！
所以……是自己平時欺負的太狠，百裏鴻爍這熊孩子開始逆反了？！
“真生氣了？還說不是小孩子，哪有這樣總揪著不放的。”百裏鴻熠咕噥著，一麵緊張的下意識摸了摸脖子，卻摸了個空。
她的臉色陡然一變，“誒，我，我，我的護身符呢？！”
一個矮身尋找，便錯過了百裏鴻爍眼底的失落與悵然。
百裏鴻熠正焦急，心想最壞的結果是把狼牙落在了狼族。此時，狼族白澤部的營帳內，對坐的二人之間氣氛僵冷。
“明瀨這是來興師問罪？怪我放走了那二人？”明夜楓把玩著一隻茶盞，似漫不經心問道，“即便是要問，也該問薩滿去才對。”
明瀨坐在他對麵，對此搖了搖頭，“伊久磨是祖神親封的薩滿，是整個狼族最有威信的人，為了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忤逆他，並不是明智之舉。何況殺了他二人勢必會引起周國與白澤衝突，眼下絕不是起事的時機。”
明夜楓笑了笑，不予置評，隻是想起薩滿所說，對那位天縱奇才的百裏三公子十分好奇。
明瀨卻仍是愁眉不展，哀歎了一聲。
明夜楓瞟過一眼，抿了口茶，“那你是在擔心什麽？”
“伊久磨修行深不可測，實非我等能控製住。”明瀨道出直覺，那是一種猶如放了猛獸歸巢的感覺，哪怕伊久磨的模樣看上去與人無害。
“薩滿指引天命，我等卻可以盡人事。”
“萬騎將軍……”明瀨看起來還是有些猶豫。
“將百諾親族一網打盡隻差一步之遙，明瀨將軍卻患得患失讓人好生掃興。薩滿既識天地，定更懂得人和之重。”
“可是萬一……”
明夜楓停下了把玩的動作，一頓，“那就盡人事。”
明瀨暗暗倒吸一口冷氣，見明夜楓堅毅神情，半晌才拱手道，“明瀨會記得與萬騎將軍的約定，願追隨效忠將軍！”
待明瀨離開後，明夜楓臉上的笑意轉淡，視線轉向帳子外。
伊久磨是人也好，是神也好，於他來說且看站了哪處，凡阻撓他的，他的刀神鬼不忌！
風從帳簾灌入，布角輕**，明夜楓的目光觸及地上的一物件時猛地心裏一震。他走到門口將那串項鏈撿起，上麵穿了一枚狼牙、一粒珍珠、一顆小石頭，而他的目光定定落在狼牙上久久，倏地攥緊。
“將軍。”醜奴進了帳，依稀察覺出主人此刻掩藏在麵無表情下的心緒起伏。
“剛才可有人進過這個營帳？”
“除了將軍和百裏二公子，再無其他人進去過。”
百裏鴻熠……
他眼前晃過一畫麵，卻快得來不及抓住，明夜楓輕輕摩挲著狼牙，陷入沉吟。
“將軍，祭祀快開始了。”
隨著醜奴提醒，營帳外，遠處祭台上烏雲凝聚，伊久磨著一身寬大祭祀袍子，在風中獵獵作響，烏雲層中雷電閃現，祭台四周刮起了大風。
明夜楓攏住了手心裏的項鏈，往外走去。祭台上，伊久磨以劍指天引來雷電，一瞬整個人都被包裹在雷電凝聚的光圈中。
又是一道閃電，卻是將明瀨和他籠罩在一起。
“上天已選定明瀨為白澤部新任首領！”伊久磨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回**在草原。
祭台外，明夜楓掃視過跪拜的部眾，和伊久磨對上了目光，後者衝著他釋出了善意一笑，身上隱隱有金光流瀉，神聖不可言。
耳畔依稀回**起——
伊久磨是祖神親封的薩滿，承襲祖神的意誌與力量，是整個狼族中最有威信的人。
聽上去真是危險呐。
雷電消匿，驟然晴空萬裏，北行路上，正策馬疾馳的主仆二人忽而慢了下來，不由地看向詭變天空。
“侯爺，這天象……”好生古怪，陶申警惕向四周，暗暗摸向佩劍。
一隻隼兀然出現，盤旋上空，驟然俯衝向馬背上的年輕公子。
眼看凶險萬分，那人卻未閃躲，鎮定抬起胳膊，隼輕輕落在了那隻胳膊上，他低聲，“狼族……”
隼歪了歪頭，顯然是熟識。
百裏鴻煊解下它腿上的信，片刻之後，調轉馬頭，向一條小路飛快行去。
竹林身處，一抹頎長的身影把玩著手裏的狼牙，看著叢林盡頭飛奔而來的男人掀起笑意。
伴隨而來的是百裏鴻煊的冷聲警告：“明夜楓，你若敢動鴻熠分毫，我們的合作便到此為止——我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