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
櫟城客棧裏，百裏鴻熠正奮力磨著綁住自己的麻繩自救。她不相信明夜楓會信守承諾，反而以狼族人的性情，極有可能對鴻爍不利。
更讓她難以接受的是自己成為對方控製鴻爍的籌碼。
不知磨了多久，隻感覺後麵的繩子鬆動多，繃斷的刹那，明夜楓同時推門而入。
四目相對。
明夜楓眼神一厲，猛地踹上門出手襲向她。
百裏鴻熠反應不慢，憋了兩天的怒氣全在揮出的那一拳裏，兩人頓時在客棧狹小的房間裏打了起來。
明夜楓強大的氣場壓迫著周圍的一切，相較於百裏鴻熠的吃力應對，他完全占了上風，卻在這時瞥見了她手腕內側磨紅的一片，“二小姐還真是一刻都不讓人省心呐！”
百裏鴻熠惱恨，卻更想逃，一個聲東擊西，還未到門口卻被明夜楓猛然擒住了手臂，反手狠狠壓在案上。
“我現在愈發覺得，二小姐的性格，當真是不太像周國女人那般扭扭捏捏，反倒更像野性未去的狼族！”
百裏鴻熠咬牙切齒，“明夜楓，你記著，總有一天，我會剝下你的狼皮！”
“是嗎？我等著。”明夜楓玩味笑笑，將百裏鴻熠反手綁起來。“不過我勸你現在省省力氣。最好為你的鴻爍弟弟衷心禱告，讓他快些找到我要的人。不然到時候，隻怕等不到你剝狼皮那一天，就被這頭狼，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放開我！”
“你如此重要，我豈會現在放了你。”說完，明夜楓將繩子纏上她的手腕，繩結比之前綁得更緊了。百裏鴻熠一聲痛呼，美眸含了一絲霧氣，怒視著明夜楓。
明夜楓眼神冰冷，“疼嗎？我也不想這樣對待二小姐，隻是二小姐身手了得，一刻都不能大意。得罪了。”
百裏鴻熠警覺，“你要帶我去哪兒？！”
還未等到明夜楓回答，就被他點穴帶出了客棧。
……
林間，萬籟俱靜，駿馬疾馳，驚起鳥雀無數，撲簌簌飛向遠處。
百裏鴻熠被明夜楓禁錮在他胸前，一路顛簸駛出了城，看著越來越陌生的景象，她的心頭忽而湧上一股驚寒。
白澤部的山寨在群山環抱的深處，篝火冉冉，火光照耀著對峙中的兩方人馬俱敵意明顯。其中七八名雪鬢霜鬟的老者，正站在兩方陣營之間，如三足鼎立，亦作微妙平衡。
周遭眾皆是神色凝重。
“各位，明瀨兄妹借行獵之名意圖刺殺本首領，其心之惡當誅！要不是肖十七及時趕到，謀逆者早已得逞，老朽也不得見諸位長老了！”身著首領華服的百諾冷冷注視著隨長老一同來的女子。
若她再晚一步，剛才在林中他就已經解決了明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想黃雀背後還有獵人……思及此，百諾的神情更陰鬱了。
“我兄妹二人對首領，對可汗忠心耿耿，絕無背叛之心！至於首領為何要如此汙蔑，正是巴音請各位長老前來的緣由！”明瀨被百諾的人控製著，此刻卻仍毫不畏懼地道。
巴音亦是附和：“今日請諸位長老前來，正是請各位做個見證！”說罷就從懷裏摸出一封書信。
“巴音，你最好想清楚再說！”百諾打斷她的話，遞給身邊隨從一個眼神，明瀨當即痛苦地變了臉色。
巴音頓時僵住。
明瀨卻是不屑的大笑起來。“妹妹，來，當著長老們，還有所有部眾的麵公布證據，讓大家睜大眼睛看看我們這位首領的真麵目！你放心，他若現在殺我，就是殺人滅口，承認我們說的都是真話。百諾首領，您不會這麽笨吧！”
“你不過是垂死掙紮而已。按族例，謀逆當斬！”
“是非黑白，自有公論。你如此急著要殺我哥哥，是怕我戳破你的醜事嗎？”
巴音心一橫，朝著眾人高聲怒道，“諸位！百諾私通櫟城賀遙，早有降周之心。我等狼族兒女，豈能甘做叛將降奴！”
“疏敕的可汗早已動悉百諾降周之心，如今疏敕正派大軍前來，不拿下百諾，白澤部將受滅頂之災！”
“你兄妹一丘之貉，你當長老們會信你虛構之詞！”
長老萬壑聞言，亦作沉吟問道：“巴音，你說首領意圖降周，證據何在？”
巴音高舉書信。“這些是百諾向周國遞交的降書，同時也是他與櫟城守將賀遙勾結的證據！”
百諾死死盯著，臉色瞬息萬變。
萬壑翻看完降書後，當即色變。百諾的聲音沉穩而威嚴，“眾長老不可聽她胡言亂語！我百諾絕無降周之心！這些書信，都是明瀨兄妹假造的！明瀨兄妹狼子野心，大家不可被他們蒙蔽。”
“百諾的降書都已送至賀遙處！”巴音直指百諾，氣得不輕。
眾人一時不知該聽誰的，議論紛紛。
萬壑的目光在對峙的二人之間巡視了來回，思忖半晌：“這些書信是真是假，長老們定會分辨清楚。不過……”他話音一頓，卻是看向巴音，“明瀨兄妹，以下犯上，在部內拉幫結派，卻是不爭事實！狼族沒有此等叛逆之臣。”
明瀨和巴音都是一凜，感到不妙。“長老……”
“到底誰是叛逆之臣，長老們似乎有些糊塗啊。”
明夜楓的聲音，便是在此時猶如神降。所有人朝著聲源處看去，隻見來人一襲狼族將領的華麗寬袍，高大俊朗，慵懶閑適地走到了近前。
巴音凝著他的方向，眼睛一亮。
萬壑：“萬騎將軍？”
明夜楓掃視過一圈，無視百諾驚疑威懾的目光，笑道，“聽說今夜白澤部很熱鬧，本將豈能錯過？”
“白澤地處偏遠，萬騎將軍不遠千裏來到這裏，不是隻為了看熱鬧吧？”
“本將乃是奉可汗之命前來。不妨跟各位直言，若是今日，你們重申對可汗的忠心，可免一場大戰。”明夜楓最後這話，是對著白澤部一眾說的。
隨後方是在萬壑耳邊道，“我那五千騎兵就在三裏之外，今夜若各位執意支持降周之人，隻怕今後狼族的版圖上，便沒有白澤部了。當然，周國也不會有。”
萬壑豈會聽不出他話裏深意，隻是讓一個小輩如此威脅，臉麵又如何能掛得住。氣喘半刻，才陰沉著臉道，“我白澤部，自然不會支持降周之人。”
明夜楓卻不依不饒，“可長老似乎隻願聽信百諾狡辯，卻不相信證據。”
“萬騎將軍，今日是我白澤內部之事。誰是叛逆之臣，白澤部眾會自己查清楚。還請將軍不要插手。”
“我並沒有想要插手白澤內部之事。不過，今日你們的決定，關係到整個狼族的命運，本將會代表可汗，靜候結果。”明夜楓雖然笑看著萬壑，眼神卻凜厲非常。
百諾見勢不妙，“萬壑叔叔，當初父親叫您一定要扶助我成事，您可不能聽信他人一麵之辭！”
萬壑仔細思量，向百諾走去，卻是看著明瀨，“這些書信，你兄妹二人，是如何得到的？”
“明瀨作為白澤將軍，有責任保護所有部眾的安全。自然，有我自己的辦法。”
“你雖身為白澤將軍，白澤士兵卻並非你的家奴。你所謂“自己的辦法”，到底是什麽？”
“萬壑長老在懷疑什麽？”
“這些書信萬分重要，若是來路不明，我等豈不是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明瀨作為白澤將軍，有權對質疑之事先行調查。”
“白澤族例，若首領失德，族人應向長老提請奏劾，由長老們指定人選進行查實，而非如明瀨將軍一般，自行調查。明瀨兄妹以違反族例的方法獲得之證據，可信幾分，卻十分難說了。”
萬壑對明瀨步步緊逼，針鋒相對間，已是將明瀨兄妹二人置於危機境地。
兄妹倆不由看向明夜楓。後者卻好整以暇，果真如他所言一般‘靜候結果’。獨獨巴音在和明夜楓的目光對接一刻，悄然離去。
百諾猶如打了勝仗，眉眼染上得意：“明瀨野心，路人皆知。若非我今日洞察在先，各位，明瀨已將白澤帶入險境！如今真相已水落石出，你們這些人難道還要幫著謀逆之人？！”
“明明是你們誣賴我兄妹二人，明瀨隻會為白澤前途感到無比悲哀，除此以外，無話可說！”明瀨被押著，氣勢卻不弱，“不過，聽說長老們曾有約定，誰能斬殺周國平原王及其子嗣，誰就是白澤部第一人？”
百諾神色一凜。
萬壑亦是一頓，在其身側的一名長老站出來應聲，“不錯，如今亦是！”
去而複返的巴音正好聽到這句，在眾人不一的目光下，將一女子推到了火堆旁。
“周國平原王二公子，不，應該是二小姐，百裏鴻熠。”
被推倒在地的百裏鴻熠隔著眾人和人群外的明夜楓對視，雙目映著火光，宛若嗜血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