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自今晨始，櫟城軍營中不斷收到百姓致幻報告，連同櫟城各大醫館都排滿了人。病症來得如此凶猛，患者又集中，時間一致，瘟疫一說叫囂塵上，惹得全城百姓人心惶惶。
而百裏鴻爍從櫟城‘福星’變成‘災星’當中僅僅隔了一日。
議事廳裏，穆齊稟報完城內百姓病症和災情，便等著百裏鴻爍拿主意。百裏鴻熠則從那些幻覺症狀中反應過一二。
“統領，頭暈頭痛，不辨方向和來人，暴力……這和我們在千陵泊時所遇幾乎一致！”
百裏鴻爍皺眉：“穆齊，當下，患者有多少？”
“少說，也有數百人。各個醫館的門檻都被踏平了，年輕體壯者受外力刺痛可醒來，但城中的老人和小孩症狀頗是嚴重，令人憂心。”
“你帶人下去，把各個醫館的人都集中起來，在城裏開辟集中醫療所，讓大夫們集中治療。還有，不論高低貴賤，全部一視同仁。”
“是。”
百裏鴻爍突然又叫住穆齊：“夏達呢？他興許知道些什麽。帶我過去。”
不等動身，賀遙從營地入口處氣勢洶洶而來，“百裏鴻爍！”
百裏鴻熠一看到來人就連忙躲到了侯正則身後，卻是擰眉，來者不善。
賀遙沉著臉，劈頭蓋臉就是‘闖了大禍’，不由分說便召了百裏鴻爍入了議事廳。
待兩人身影不見，百裏鴻熠便從侯正則身後走了出來，後者正惴惴不安望著議事廳的方向。
“這大將軍怕不是要問責統領吧？”
“他倒是有臉問。”百裏鴻熠冷哼。
侯正則卻陷入擔憂，“可如今城裏百姓都道是統領得罪山妖，鑄成大禍，害他們遭殃。”等百裏鴻熠眼神莫測看向他之際又憤憤不平道，“可明明是統領幫他們解決了用水問題，怎麽能這麽沒良心的！”
百裏鴻熠從他身上收回了視線，拍了拍他肩，目光所及是跟著賀遙來的士兵從議事廳退出來的畫麵。
廳裏沒外人，也不知賀遙打的什麽主意。
百裏鴻熠思及的刹那，神色一凜，“夏達！”
侯正則一臉不明跟著她快步走向牢房，“白逸兄弟，那狼族人怎麽了？被關了牢裏還能使妖術不成？”
兩人一到牢裏，侯正則詫異著臉推開了門，“門……沒鎖？”
百裏鴻熠握住佩劍，謹慎地推開門往裏去，侯正則緊隨其後，隻是一個踉蹌腳下被絆住，待看清那絆著他的東西，頓時嚇得一臉慘白。“他他他……”
百裏鴻熠也是一驚，趕緊蹲下身去試探那人的鼻息，“死了。”旋即一僵，連忙起身往裏麵衝了進去，關著夏達的牢裏亦躺了一具死屍。
“來晚了。”百裏鴻熠臉色不大好，明目張膽進牢房殺人，堪比打臉。
腳步聲自過道上響起，跟著百裏鴻爍進來的穆齊一見裏麵情形當即道，“我去追！”
百裏鴻爍製止了他：“不用了。他敢在我的地盤殺人，豈會讓你追到。”
“可是統領，營地裏都是自己人，誰有這個膽子潛進來？”侯正則畏縮問道。
百裏鴻熠斂眸，“隻怕這個人不是潛入進來，是堂而皇之進來的。”說罷的同時看向了百裏鴻爍。
“在沒有證據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
百裏鴻熠會意，把話吞了回去。
穆齊：“統領，要不要在全營排查？”
“此人的目標是夏達，如今夏達已經死了，他不會那麽傻還留在軍營裏。你查也查不出什麽的。當務之急是水患。”
……
百裏鴻熠跟著鴻爍從牢房出來，一麵壓著聲音忿忿，“一定是賀遙！都怪我，剛才他跟你說話時我就應該想到的，早些過去也許就不至於……”
隻是走著走著後知後覺來到的地兒竟是營地住處，同時前麵的百裏鴻爍停了下來。“鴻熠，這事交由我來處理。”
百裏鴻熠聽出他話裏意思，頓時擰了眉頭，“你不打算帶我？”
“他是衝著我來的。你跟著我不安全，待在房裏。我自會小心。而你眼下的身份是個小兵，隻要不跟著我，不會有人為難你。”
“是誰之前說兄弟同心的？”百裏鴻熠不滿的瞪視，“我不會臨陣退縮的！”
百裏鴻爍眼眸沉沉凝著她，“現在城裏人心不穩，隻怕亂起來，顧不上你。”
“我是去幫忙，誰用你顧了！百裏鴻爍你少瞧不起人！”
“你好好待著就是幫我。”百裏鴻爍卻早已拿定主意，在眼下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絕不能讓她再涉險，旋即高聲道，“來人，把她到我房間，沒有我的吩咐，不準放她出來！”
當下就有兩個官兵扣住了百裏鴻熠。
“統領！”
“百裏鴻爍，你敢！”
百裏鴻熠被人推進了旁邊一間柴房，關門落鎖，好不利落。
“放我出去！”百裏鴻熠氣急敗壞一通打砸，門外之人卻絲毫沒有回應，想來是已經走了，氣得百裏鴻熠重重踹了下被鎖住的木門。
“百裏鴻爍！你混蛋！”
百裏鴻熠沒想過百裏鴻爍會真的把她關起來，在找遍出口發現都被堵得死死之後，泄氣地坐在地上，除了滿心的焦躁，還有一股莫名委屈。
她什麽時候成了需要被保護的弱者！
明知有危險，偏還將自己關起來，難道她就能眼睜睜看著他去冒險！混蛋！
侯正則抱著棉被進來的時候，正對上百裏鴻熠幽怨的眼神，“那個……白逸兄弟我給你拿床被子……”
百裏鴻熠當機立斷衝向門口，卻在距離門口一丈遠的時候被一股巨力拖住。
一低頭就看到抱住自己腳的侯正則，百裏鴻熠的額際跳了跳，“鬆手！”
“白逸兄弟，你不能走，統領吩咐我要看好你！”
“你先鬆手……！”
“不行，我一鬆你鐵定就跑了。”
兩人就這樣在門口陷入僵持，百裏鴻熠拿一根筋的侯正則沒有辦法，隻得迂回哄著，“我答應你不跑，你先鬆開我的腿，這樣多難看啊！”
“真不跑？”
“嗯。”
侯正則試探性的鬆開抱著百裏鴻熠的腳，但卻緊緊的抓住百裏鴻熠的衣服。瞥見她一臉生氣的模樣，不忘替百裏鴻爍說好話，“其實統領不讓你出去也是為了你好，怕你跟著危險。他走之前還特意囑咐我，不能讓你餓著凍著。所以，統領他很心疼你的！”
百裏鴻熠一頭黑線的看著牽著自己衣角的手，“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說不跑就不跑，鬆手。”還不知道百裏鴻爍怎麽吩咐的，她怕貿貿然跑出去反而會惹出更大動靜。
眼下，反倒是看著侯正則有了主意。
“白逸兄弟，你到底怎麽得罪統領了，他怎麽說翻臉就翻臉了？”侯正則對於兩人的這場鬧劇一頭霧水，前麵不還摟摟抱抱那什麽什麽的。
“唉，左不過是關心則亂。你知道的，一個下等士兵突然一躍成為統領的貼身侍衛，多虧了統領提拔，應該滿足，而不該對統領再……”
侯正則倒抽了口氣：“你對統領？！”所以那天他看到的……是白逸主動！
“指手劃腳啊。統領這才去了趟千陵泊，解決了櫟城水患，如今又遇上瘟疫，他可是一刻都沒休息。我呢關心則亂，勸說的聲音大了點。”
“……就是因為聲音大了？”侯正則抽了抽嘴角，這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樣啊！“統領對你未免也太苛刻了吧？”
百裏鴻熠無辜的‘嗯’了一聲，作勢捂住了肚子，“好餓……”
“我這就給你去弄點吃的！”侯正則立馬上鉤。
百裏鴻熠忙叫住他，“不用這麽麻煩。”
“啊？”
“咱們去踏雲樓吃燒雞！”
侯正則不自覺咽了下口水：“可是統領吩咐我不能放你出去。”
“他是讓你看住我，又沒讓你一直關著我。隻要你寸步不離，我還能上哪兒去？”
侯正則看著她難受地揉肚子，又那樣眼巴巴地瞧著自己，最終還是忍不住妥協了。
“吃完就回來！”
“你可一定說話算話！”
一炷香後，從酒樓飽餐出來的侯正則看著杵在成衣鋪門口不肯走了的百裏鴻熠，哭喪著臉，“你不是說吃完就回去的麽？”
“這不是一下吃得太飽，得走走消消食！再說，你沒看見統領的那身衣服破了嘛！給統領挑身好衣服，說不定他一高興把我給放了呢。”
侯正則一聽是給百裏鴻爍的，眉頭一展就同意了。
“二位官爺，是要定製衣裳，還是買成衣呢？”店家正好上前來迎人，就把兩人請進了鋪子裏。
“我先看看布料。”百裏鴻熠在鋪子裏挑挑揀揀，一麵留意四周。
侯正則仍是不放心地盯牢了百裏鴻熠，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什麽顏色好看雲雲。
沒過一會兒，百裏鴻熠就說肚子痛跟店家問了茅房就要去。
“等等！”侯正則忙拽住人。
“這事怎麽等！”百裏鴻熠故意瞪他。
侯正則迎上店家看過來的古怪眼神，不好意思地紅了紅臉，靈機一閃問道，“店家，你這鋪子可就這一道門？”
得了店家肯定才鬆手，“你快去快回。”
“知道了。”百裏鴻熠裝作急不可耐地離去，走到半道上抄走了衣架上的一套裙衫。
不多時，從走廊盡頭走來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裙衫明麗，起初兩步似絆了下，而後如常朝著鋪子前門去。
香風拂麵，好不曼妙。
侯正則瞥見的刹那，當即收腿站起，尤其是在女子經過之時站得拘謹筆直，一麵偷偷瞧著那團扇後露出的眼，一抹紅從耳根一路蔓延至後脖頸。
單單是一眼，便知是絕色。
女子衝他一笑，眉眼彎彎，錯身而過。
待走出侯正則視線，百裏鴻熠便受不了的扔了團扇，沉著麵色闊步離去。
城中染上瘟疫之人被隔了條巷子全部聚集到一塊，巷子外有士兵把守，老遠能看到生火煮藥的爐子，飄散在空中的藥味，和病人發癔症般嚷嚷著‘山妖發怒了’。而那個高大的熟悉身影穿梭其中，默默救助著患病之人。
百裏鴻熠站在隔離帶外看著，聽著周遭對鴻爍的怨懟，心裏頗不是滋味。良久，她默默的退出人群。
剛走出兩步就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身穿鬥篷，行跡鬼祟之人，步履匆匆間，露出鬥篷下衣袍一角，依稀可辨一華麗圖騰。
“狼族？！”敢在櫟城裏出現的狼族人……
百裏鴻熠當即悄悄尾隨上去。
隻見那人七彎八拐之後閃身進了巷子，百裏鴻熠亦是貓在牆邊，待看清楚和鬥篷人站在一道的男人時，陡然瞠圓了杏眸。
果然是他和狼族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