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豆腐店遇襲
天剛蒙蒙亮,黑色的天空中已經可以分辨出那清亮的藍色,天的邊緣還泛著白光,小鎮上飄起了淡淡的青煙,萬物漸漸蘇醒,沉寂一夜的鎮子似乎活了起來,清冷的空氣中蒸騰起路邊濕漉漉的野草的香味,還有炊煙嫋嫋,家家戶戶傳來的飯香,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讓人覺得異常安穩。
街上的豆腐店。店主李博奕起床開門營業,結果他剛一打開門,就看到康子文伏倒在店門口的台階上,身下是一片水印,江城地處南方,夜晚濕冷,他在河裏掙紮了許久才遊上了岸,當時他的意識已經十分模糊了,憑借著本能,硬是走到了這裏,卻在最後一刻失去了敲門的力氣。
李博弈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觸手便是一陣冰涼。再細看,發現他的臉色已經慘白了,嘴唇也是凍得發紫,肩膀處還有一個駭人的傷口,正滲著黑紅色的血。
不知道他已經昏迷了多久。
李博弈不敢怠慢,先小心翼翼地把康子文扶進豆腐店裏。妻子小蘭正在廚房裏準備做豆腐的原料,聽到動靜便從廚房裏走出來,結果一看到這情形便嚇了一跳:“呀!這是怎麽了?”
李博弈說:“我也不知道。一大早剛開門就看見阿文倒在門口了。”
小蘭過去看到臉色蒼白的康子文,再加上他肩膀處不停往外滲的鮮血,急忙道:“他受了傷。我們得趕緊送他去醫院。”
“不行。”李博弈搖頭:“這是槍傷,如果送醫院,阿文一定會被警察逮捕的。”
“那這可怎麽辦,總不能放著他不管吧。”小蘭一邊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對了,我一個親戚是做醫生的,他一定能幫我們治阿文。”
李博弈猶豫道:“可是阿文現在身份特殊,你那個親戚可靠嗎 ?”
“你放心吧。”小蘭對他點點頭:“那人是我的伯父,他一定不會說出去的。”
“那你快去請他過來,記得要偷偷請。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知道了。”說完,小蘭便出門去請他的伯父過來。
小蘭走後,以免店裏一會兒來人,李博弈將康子文扶上了二樓,然後將他放到**,外麵浸濕的外套也幫他脫掉了。
沒過多久,小蘭便帶著她的伯父從小店的後門走了進來,然後帶上了二樓。李博弈看到小蘭帶著人進來,立即上前指著康子文道:“伯父,就是他,因為傷勢較重,可能會比較麻煩。”
伯父提著醫藥箱走上前,查看康子文的傷勢,可是剛看到傷者的臉馬上就愣住了:“這……這不是。”這個人的通緝令已經傳遍了小鎮,他自然清楚康子文的身份。
小蘭看到伯父眼中的猶豫,說道:“伯父,我們要救的人就是他,我可以向你保證,他絕對不是壞人,你一定要救救他。”
“好吧。”伯父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將醫療箱放在床邊,觀察了康子文的傷勢之後對他們吩咐道:“給我打一盆熱水,再拿一條幹淨的毛巾。”
李博弈趕緊幫忙打了一盆熱水,還拿了一條幹淨的毛巾,放到伯父跟前。
他先幫康子文把衣服脫掉,將周圍的血跡都擦拭幹淨,然後用手術刀將傷口處切開一點,再用鑷子將肩膀處的子彈取出來,隨後還要將切開的傷口處縫合。這個過程沒有用太久時間,但是因為操作的時候一定要小心,所以做完這一切,他的額間已經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然後便是敷藥和包紮。
做完這一切後,伯父說:“幸好隻是打中了肩膀,隻是在水裏泡得太久了,害怕傷口會感染,而且他現在有些發熱,我留給你們一些藥,叫他喝了,再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小蘭點點頭,她感激地看了伯父一眼說:“謝謝您。”隨後又叮囑道:“不過伯父,您千萬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
“我知道。”他關切地說:“可是,小蘭,這個人是通緝犯,你們這樣做,會惹禍上身的。”
李博弈和小蘭相視一眼,堅定地對伯父說:“這是我們的朋友。一定要幫他。”
伯父也沒辦法,隻能囑咐他們兩句,然後便走了。
清晨,陽光透過晨霧緩緩照射在小鎮上空,空氣中都帶了絲絲暖意。附近的居民在早晨出行的時候就看到河邊出現了大批警察,旁邊是好幾輛警車,一群穿著警服的警察站在河邊探尋著,河麵上還有幾條船隻來回開著,看起來是正在進行打撈搜捕。
人們看到這種場麵總是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盡管河邊還圍著一圈警戒線,依然擋不住群眾心中想要一窺究竟的熱潮。剛開始警察還會驅趕兩下,但是效果並不顯著,次數多了警察們最後幹脆放棄了驅逐,隻要沒人闖進警戒線就沒人再管。
隻要有三五成群的人圍在一起,便會引來更多的人,無論是早上起來去工作的居民,還是遊手好閑的混混,亦或是出來遛彎的老人,他們站在警戒圈外小聲討論著、猜測著,渴望知道事情的真相,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警察在這撈了多久了啊。”不知誰在旁邊問了一句,這場討論便無休無止了。
“不知道啊,早上過來就看到他們了。”
“該不會是有人淹死了吧?”
“不知道啊,沒聽說誰掉河裏了。”
“哎呦,最近咱們鎮子上怎麽這麽多事啊,老康家那孩子才被通緝,這就有人掉河裏了。”
“不過你說老康家那孩子小時候看著挺好的啊,怎麽會殺人呢,而且還逃獄,昨天警察來我家詢問情況的時候都嚇我一跳。”
“嗨呀,人不可貌相唄,看著挺正常,誰能想到是個殺人犯……”
所有人都七嘴八舌的討論著,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偶爾一抹白雲飄過,密密麻麻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模糊,就像事實的真相。
這些人來了又走,走來又來,許久才散去,而警方也已經在河裏搜尋了好幾遍,王大鐵,劉風朔,陳若彤等人帶的捕撈隊都陸陸續續回來匯報,說是沒找到人。
對搜救的希望越來越渺茫的劉風朔擔憂地望著奔流不息的河麵,惴惴不安道:“師父會不會死了,順著河流漂走了?”
陳程站在河岸便插著腰,目光迥然,不知在想些什麽,他沿著岸邊走了一圈,看到有一處的河岸邊堆積了一灘泥,上麵還有順著泥土滑落下來的印記,他的眸子沉了沉,沉默地拿出一塊口香糖嚼了半天,才篤定地說:“康子文一定還活著。”
“可是這河水這麽急……”劉風朔在一旁小聲嘀咕道:“再說,您還打了康哥一槍呢,能活下來就是奇跡了。”
陳程斜睨了他一眼,嚼著口香糖冷哼一聲:“要是真的死了,為什麽捕撈隊這麽久都找不到屍體。”
“漂……”
“你不要跟我說漂走了。”陳程不耐煩地打斷他,像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這是河,不是海,而且河水也不是很深,如果真的漂到了別的地方,都這個時間了,早就有人發現他的屍體並且報警了,為什麽會一點消息都沒有?”
劉風朔泄氣地撓了撓頭,陳程這些話駁得他啞口無言,雖然內心不忿卻也隻能憋著。最後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說:“知道了組長。”
陳程冷著臉轉過頭,他很清楚那一槍沒有打中康子文的要害,而且,據他所知,康子文會遊泳。這家夥十有八九還活著。陳程想著,一邊走出警戒線一邊對身邊的下屬吩咐道:“告訴大家不用撈了,開始繼續搜查康子文的下落。”
得到命令,捕撈隊早早地散去,隻留下一些鎮上的居民還在沿岸的河邊細聲討論著,似乎是因為沒有得到事情的真相,或是對其他人的傳言總是有些懷疑,久久不願離去。
小河依舊是那條小河,事情如同奔流不息的河水一樣流到了遠方。日光疊起又緩緩落下,人們迎著晨曦離開,又背著夕陽歸來,如同所有平凡的日子一樣。
深夜的豆腐店,燙著金漆的招牌在黑暗中閃閃發亮,門口掛著的兩個紅紅的燈籠映在地上顯得紅彤彤的。清冷的空氣中還透著一些淡淡的豆腐香,四周一片寂靜,卻偶爾也會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響,讓人覺得不安。
康子文在治療過後開始緩緩恢複了氣色,為了避免他傷口感染引起發燒,李博弈便一直都在床邊照顧著,不過幸虧他一直都沒有發燒的跡象,病情總算是平穩下來。等到晚上,康子文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睛時,頭頂刺眼的白熾燈讓他下意識地微微側過了頭。他覺得自己的喉嚨像火燒一般,難受得地張了張嘴又隻能艱難地咽下。
“水……水……”他艱難地說出這個字。待在床邊的李博弈發覺了他的不適,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喝完水後,康子文猶如旱地裏的樹苗得到了滋潤,精神氣恢複了好多。
而此時,豆腐店外麵那漆黑如墨的黑夜中,一個黑影悄悄地靠近了。它的腳步很輕,像夜晚躲藏在草叢中的昆蟲一樣讓人難以察覺。它停了下來,站在豆腐店前不遠處的街角,緩緩抬頭注視著豆腐店二樓微亮的房間。它的影子在地上拖得很長,如同死神拖著披風,又像一隻伺機出場的獵人,悄聲等待著自己的獵物。
冷風驟然從巷子中穿了過來,不知從哪傳來一聲冷笑。
溫暖的燈光下,李博奕正在幫康子文拆掉肩膀上的紗布,然後重新換藥,這個程序繁瑣複雜,因為康子文在猛地中槍之後度過了對疼痛麻木的時候,現在倒是開始敏感起來,稍稍一碰就會疼,加上李博弈是個糙漢子,再細心也會不小心戳到傷口,叫康子文總是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好不容易換好了藥,他才緩緩吐了一口氣。
“阿奕,真是太謝謝你了。”康子文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這次他能死裏逃生也多虧了李博弈,明知道他是個嫌疑犯還一次次地收留他。
李博弈衝他擺擺手,絲毫不在意道:“沒什麽,不過話說回來,今天早上發現你的時候我真的很驚訝,你當時不是跑了嗎,怎麽會被他們發現的?”
“說來話長。”康子文頓了一下,又問:“今天是誰給我治的病?”
“是小蘭的伯父。”李博弈說,過了一會兒察覺到他的猶豫,補道:“你放心,她是小蘭的親戚,一定不會把你的事說出去的。”
康子文點點頭,輕聲道:“謝謝。”
“還有,今天我聽外麵人說警察找了好幾個捕撈隊在河麵上撈人,應該是你吧?”
“嗯。”康子文說:“當時為了不被抓到,我迫不得已才跳進去的,沒想到水流太急,一下便把我衝跑了,因為受傷太重,我怕昏死在水裏,便努力遊到了對麵,然後走到你這裏。可是還沒來得及敲門就暈倒了。”
事情的經過原來是這樣。李博弈表示了解了,又對他說:“不過今天警察沒有撈到人就走了,大約以為你受了那麽重的傷,水流又急,漂走了吧。”
康子文低頭沉吟了一會,忽然抬頭問道:“不,他們一定察覺到了我還活著……”
“何出此言?”李博弈對他的說法感到很困惑。
康子文苦笑了一下。他與陳程共事多年,很清楚對方的做事風格。在沒有找到他的屍體之前,陳程一定會認為他還活著。
這時,他的思維回到派出所縱火案上。他曾經在現場撿到一塊口香糖的包裝紙,這說明凶手喜歡嚼口香糖。這個習慣,讓他自然而然地聯想起一個熟悉的人物——陳程。
不,怎麽可能會是陳程呢?!
但凡事皆有可能。陳程是Z組的負責人,他是有機會將BC技術外泄的。同時,昨天晚上,康子文去學校翻查檔案時,劉風朔和陳若彤,王大鐵,肖賾都曾經出現過。獨獨少了陳程一人……
可是,如果陳程是凶手,昨晚他應該一槍殺了我,就可以將整個案子蓋棺定論了呀。
如此分析,康子文的懷疑又動搖了。
突然間,康子文的臉頰表現出一番錯愕,五官僵住似的,眼瞳在微微睜大。
噢……又上線了!
那一刻,康子文的大腦突如其來地出現一片漆黑。這種狀況他經曆過多次,於是他心中大驚,他又跟凶手的視像連接在一起了。
凶手,要幹嘛?!
見康子文突然不說話了,表情也變得十分怪異,一旁的李博弈甚為疑惑,“阿文。阿文。”叫了他幾聲,可是他卻僵硬著身子,沒有作任何回答。
此時,康子文的視角已經切換成與凶手同步,也就是那名可疑的鴨舌帽男:它就站在豆腐店外麵,先是慢條斯理地拆開某個品牌的口香糖,然後放進嘴裏慢慢地“吧嗒吧嗒”地嚼起來。隨即,它再度邁開腳,拉開了門。
康子文記得這扇門。這正是豆腐店的後門啊!
它走進了豆腐店裏。一條樓梯通往二樓。
它要上來了嗎?康子文的心跳仿佛被人按下了加速鍵,怦怦直跳。
然而,它沒有選擇上樓,而是緩緩地走向了廚房。
廚房裏,出現一個熬粥的背影,那是李博弈的妻子——小蘭。
她在替受傷的康子文熬粥,正專心致誌地用勺子攪著鍋裏的粥,絲毫沒有察覺有人正從身後逼近。
危險,迫近中!
真見鬼!康子文心中焦急萬分,也不管與凶手的連接仍在繼續,他脫口大喊:“博弈!快!小蘭有危險,趕緊去救!”
李博弈被他這麽一喊,愣了半秒。
“啥?”李博弈仍懵逼。
但康子文與凶手的連接這時中斷了。中斷之前,他看到凶手就站在小蘭的身後,而小蘭終於察覺到身後有人,正轉過身來……
就在這時——“啊呀!”樓下廚房裏傳來了小蘭的尖叫聲。
不好!康子文和李博弈兩人對視一眼,慌慌忙忙趕到樓下。隻見小蘭癱坐在地上,似乎被嚇到了,一臉驚恐地望著窗外。看到他們下來,她急切地指著窗口。
“有……有……”
不用問,凶手肯定是從窗口逃跑了。
但它似乎手下留情,並沒有傷害到小蘭。見小蘭沒受傷,康子文趕緊跑到窗口處張望,隻見外麵漆黑的街道上閃過一個黑影。
那可疑的家夥逃遠了。
可惡!又一次被對方逃脫,康子文懊惱萬分,往窗台上狠錘了一拳以發泄自己的情緒,這反而讓他肩膀的傷痛加劇。他正撫著肩的傷口,忽然——
“啊,我肚子好痛啊。”就在這時,小蘭臉色大變。她捂著肚子,吃痛地喊著。
“怎麽了?”李博弈走過去想要先將小蘭扶起,可是剛剛過去就在地上看到了一灘水漬混合著鮮血。他瞬間慌張道:“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會流血呢?”
康子文過去一看,立刻道:“快打120,小蘭現在有流產的跡象,先把她送到醫院。”
李博弈不敢猶豫,趕緊打了120。沒過多久,救護車的聲音便傳到了門外。
“阿文,你在家裏呆著,我跟小蘭先去醫院。”李博弈轉身對康子文叮囑了幾句。
“好。”康子文點點頭。
這時,醫生抬著擔架走了進來,康子文先躲在了側室裏,他聽著外麵慌亂的聲響,心中思緒萬千。
漸漸地,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小,救護車的聲音也在這片黑暗中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