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誰不曾食言

【誰不曾食言】

拍了約莫二十分鍾,寶同學催促我去吃酒席,她則按照習俗繼續呆在房裏……

將拍好的幾十張照片粗粗瀏覽過一遍,液晶屏裏的寶同學戴著綴以珠玉的鳳冠,一顰一笑間,端莊且賢淑,和記憶中那個肆意囂張的女孩仿若兩人,可是我也確信,過往的我亦是我,她從不曾徹底消失。

我一邊往酒席處走一邊用手機隨便拍了一張液晶屏的照片發了一條朋友圈。

我工作後認識的好友萬娜(她唱歌很好聽,由此獲得了這樣一個藝名)第一時間在下麵評論:啊啊啊啊啊啊啊拍得太好了叭。

萬娜此人掌握了飯圈女孩表達對喜愛事物的精髓。

比如我畫了一張鬼畫符級別的塗鴉,萬娜: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怎麽這麽會畫太有天賦了!

我發一組隨手拍的風景照,萬娜:啊啊啊啊啊啊這麽普通的地方都被你拍出了美感!

諸如此類,萬娜哪怕是對我隻有一分認可也會經由一聲不喘氣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將這一分拔高成十分。

不加一個“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像那讚歎就不是發自肺腑的一樣。

可以說,我在從事銷售性質的朝九晚六工作之餘還能一直堅持攝影記錄,萬娜功不可沒。

不僅因為她那無數的“啊啊啊啊啊啊”,還因為她曾為了配合我拍一組夜景人像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了兩個小時,也曾為了拍一組綠意森然的古風照而熱了一身汗。

我準備回她一個微笑,她接著又評了一條:啊啊啊啊啊啊我結婚的時候也想讓你給我拍啊!!!

刪除那在社交平台上已經有些變質的微笑表情,我認真地回:當然,我們說好了的。

萬娜繼續回複: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嗎?

這令人頭暈腦脹卻又能實實在在感到誠意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我在小小的框回複框裏寫:真的,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來給你拍……

寫好了,卻又沒有點發送的底氣了。

就在幾個月前,瑪麗露也曾邀請我去參加她的婚禮,我非常非常想去拍一拍她成為新娘的樣子,然而,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了缺席。

和去寶同學婚禮前的猶豫不同,參加瑪麗露婚禮的猶豫顯得更加複雜了。

因為我們已經有兩年多沒怎麽聯係了。

說實在的,因為攝影的緣故,我總能克服自己內心的局促不安去參加一些不擅長參加的場合的,然而瑪麗露的這場婚禮,我一想到我們這兩年對彼此而言幾乎是一片空白的歲月就不由得尷尬症和多慮症雙症並發——萬一瑪麗露隻是看在過去的情誼上才勉強邀請我的呢?寶同學這婚禮好歹還有熟人TYT凝雪瑪麗露婚禮的同學我可是一個都不熟悉啊萬一瑪麗露都和我沒有話說哎呀哎呀不行不行……

晚上的時候,她在朋友圈裏曬她婚禮的花絮,我一張張翻過去,嗨呀,穿上潔白婚紗的瑪麗露原來是這種感覺呀,莫名地感到了一絲遺憾,如果我也去了,如果我也帶著我的相機去了。

假設不成立,時間倒退回瑪麗露畢業的那年夏天。

那一年,我大三,她大四,彼時還未怎麽接觸過人像攝影的我自告奮勇要去給她拍一組學士服畢業照。

從城中校區出來,我們走過古城牆內的煙火,我們走過古城牆邊的江河,我們走過古城牆下的青石路,拍了一組一個人的畢業照。

拍完後,我將照片發給瑪麗露,瑪麗露過了很長時間給我發來消息:“真好。”

很多時候,萬千華麗表達都不如最簡單的字眼來得情緒飽滿。

比如“啊”,比如“真好”。

真好。

我心思一動,在心裏默默做了一個承諾,等你結婚的時候我也會去給你拍的。

年少時總以為打定主意去做的事情,不管曆經幾多風雲變幻都會去做的。

彼時許下諾言的心是真的,可是後來呢?

後來我們的生活都有了各自的軌跡,友誼或許不曾在我們的生命裏失去顏色,那些共同走過的四季還有著光澤,就連從前在心裏說過的話也沒有忘,可是,在這漸行漸遠的時間流逝裏,我已然缺乏了什麽。

缺乏了什麽了呢?

大概是一回非去不可的決心,大概是一次心血**的衝動,也大概是一種就算一萬年沒聯係我倆依然情比金堅我不去參加婚禮瑪麗露會傷心欲絕的信心。

我早就承認沒有人能從一開始陪你走到最後這是一個沒有否命題的真命題,我也早就對我們人生中那些漸行漸近或是漸行漸遠習以為常,這浩渺宇宙數億光年廣闊世間萬丈塵寰,能遇見,能相伴走過一程,已經是小概率事件贈送給我們的機緣了。

何況,相伴走過的歲月,已然足夠動人。

可是啊,我還是會在釋然之後耿耿於懷,為什麽,為什麽我們就長這麽大了呢,長大到能平靜接受生命旅程裏的那些人來人往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