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夢想消亡史
【夢想消亡史】
在廢品站的大門口,我攥著老板給我的三十五塊錢躊躇誌滿,並快速地在心裏算賬,兩個星期35塊錢,等氣溫再高一些,喝水的人更多,一個月我恐怕就能掙到一百多塊錢巨款了,天啊天啊,我將會賺多少錢?
了不起啊YWH,你可要發達了呢!
有時候想想這些事(在賣瓶子之前我還賣過書賣過亂七八糟的小玩意要是後麵我認為有必要這裏頭約莫還有篇幅可以寫),一邊覺得好玩一邊也會生出“為什麽我會在學業緊張的高中搞這些”的疑問來。
盡管這些年裏時不時地會萌發“發財”的偉大理想,但我讀書那會兒可沒有,且我中學時代性格較為內向也不擅長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我無比肯定,不論是按照彼時還是現在的標準評判,我就是那種“泯然眾人矣”“好好學習能多考一分是一分”的典型普通中學生,真的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麽會去做這些在我們那個年代那個地區大多數高中生都不會去做的事情的。
想來人的性格以及這種性格理念下籠統涵蓋的行為表現和一個人的實際作為有時候並不是一一相照應的,而我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也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特別吧,我的那些同學們在旁觀我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同樣也沒有覺得我有什麽特別吧——或許還會覺得,我有點窮?財迷?閑得慌?不得而知。
不管怎麽說吧,在成年後以一種過來人的角度去回望,可算是瞧出一點“哎喲我年輕時做的事還是有那麽一點特別”的意思來,可別管這個“特別”是褒義詞還是貶義詞了,也算是趣事一樁吧。
我一邊幻想著自己脖子上戴著大金粗鏈子五指夾著斑斕寶石戒指身穿昂貴皮草的大財主模樣一邊小心地將一張十塊一張二十塊一張五塊錢鋪平整,然後……一陣妖風襲來……
可惡!我的五塊錢被風吹跑了!
追追追!追追追!追啊!
風停了下來,五塊錢掉到了一個男生的腳下。
他撿起來,遞給我:“拿好啊。”
“謝謝謝謝!”
錢握在手中,我這才去看男生的長相。
不得了啊朋友們!
朋友們呐,漫畫曉得伐?漫畫人物長啥樣,曉得伐?漫畫裏帥氣迷人的男主長啥樣,曉得伐?
我告訴你們,麵前的這個男生!就像是畫出了好多好看漫畫的憂鬱少年……
你是我們學校的嗎?
你是哪個班的?
你叫什麽?
可以給我簽個名嗎?(搞不好真是個漫畫家呢!)
腦海中閃過無數問題,一個也沒問出來,畢竟那時候我是一個在外人麵前足夠內向靦腆的人。
然後,男生走了。
遠遠地我看到公交進站了,我也走了。
回到家我將三十五塊錢給我媽,我媽一邊誇我“真有用”一邊罵我“在學校搞麽斯啊能不能用點心”。
第二天我再去上學的時候她買了一袋零食吩咐我拿去分給我的夥伴們。
我帶著零食和兩個大麻袋回了學校。
為了減少被路人圍觀的次數,我決定一次性多收集些瓶子拿去賣,一個月去一次好了。
因為我有之前一段時間的貨源積累甚至還有一點點小小的名氣——可真沒想到,我居然因為收破爛而“聞名”於我們秋高。
等到月底的時候我的床底下塞滿了瓶子,我室友的床底下也塞滿了瓶子。
那一段時間,我們回寢室第一件事就是往床底下扔瓶子,哐裏哐啷,都是勞動即將產生價值的動聽聲音呢。
到了周六中午一放假,我跑回宿舍去清點我的瓶子。
我的床底下不見了我的瓶子。我室友的床底下也不見了我的瓶子。我們都覺得難以置信。
到現在我早就忘了是我撿的瓶子多還是巧姐和室友幫我撿的瓶子多,也不記得是藍色瓶子多還是綠色或者褐色瓶子多,卻總是記得樓管阿姨帶著不勞而獲卻又理直氣壯著的猥瑣的笑拖著我的那滿滿的幾麻袋瓶子揚長而去的背影。
我站在二樓的陽台上想罵她們卻詞窮。我的室友站在我旁邊想幫我去把瓶子搶回來。
巧姐衝出寢室,扒在走道柵欄上破口大罵:“要不要臉啊你們!”
一個阿姨笑著回頭:“宿舍樓不準存放垃圾!”
一個阿姨說:“真搞笑啊這是我們自己撿的。”
巧姐要衝下去和她們大幹一場,我擼起袖子就和她一起衝了下去。
啊啊啊搶回我的瓶子!
啊啊啊阿姨們拽著麻袋不鬆手!
啊啊啊豈有此理我們一邊對罵一邊對打。
那個樣子大概最適合拍成電影裏的慢動作——少女們張牙舞爪地緩緩衝向麵目可憎的阿姨,麻布袋被緩緩撕開,各種瓶子灑了出來緩緩地被拋向天空,扯頭發拳打腳踢等一係列沒有規章的動作都開啟了0.5倍速,而配樂是什麽呢,配樂可以用哀婉的二胡,混合著瓶子的哐啷聲和我們的扭打聲,反襯出別樣的英雄熱血來。
很快,阿姨們被我們打得鼻青臉腫,留著悔恨的淚水將瓶子拱手奉還:“同學,我們錯了,我們不該動您的瓶子,請您寬恕我們。”
我和巧姐叉著腰踩在瓶子堆積起來的小山上耀武揚威,發出魔鬼般勝利的笑聲:“唔哈哈哈唔哈哈哈……”
事實上是這樣嗎?
事實上,巧姐要衝下去和她們大幹一場,我攔著她說,算了。
我無法證明那瓶子是我的,無法證明那麻袋是我的,亦無法證明那瓶子是她們拿的。
而最糟糕的是,即便我能證明那是我的,我們寢室很有可能也會因為“亂丟垃圾”而被扣班級分。
多麽荒唐,多麽可笑。
很多時候我們明明知道過程卻無法挽回結局,隻是因為沒有一項看起來名正言順的證據。
看著我和朋友們辛苦攢的瓶子離我越來越遠,我有點憂傷,也有些沮喪。
憂傷是因為我知道那些瓶子去了它們該去的地方,可送行的不是我。
沮喪則是因為我的性格弱點在此時暴露無遺,明明我的朋友們都願意去幫我幹架了,我卻怕惹麻煩退縮在一旁。
巧姐說:“你怕啥Y!”
是呀,我怕啥啊?
那些略顯灰暗的時刻在真實世界裏並不一定能演變成人生中的高光時刻,真令人沮喪啊。
後來我再也沒有收集瓶子。再也沒有去過小鎮上的廢品站。
我和巧姐也沒能在撿破爛這條道上開辟出一條康莊大道。
我也再也沒有遇見過那個可能是漫畫家的男生。
、、、你居然敢不照顧帥貓生意的小彩蛋、、、
某天,晨曦君喝完飲料手一揚,瞄準垃圾簍。
蹭蹭蹭,巧姐站起來跑了過去。
巧姐:謝晨曦,八榮八恥你白背了嗎?
晨曦君:沒有啊,我還記著呢?
巧姐:那第五句是什麽?
晨曦君默背了一遍後:以團結互助為榮,以損人利己為恥。
巧姐:你做到了嗎?
晨曦君:???
巧姐:你有空瓶子都不給帥貓團結互助了沒?你還想把空瓶子扔垃圾簍裏損不損人?
晨曦君內心OS:我做了什麽,我該回什麽?
小世:你什麽都不用回,繼續去默寫八榮八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