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是教授的人
時光的目光還沒從開敞的保險櫃上收回來，辦公桌上的座機電話忽然響了。
電話隻響了兩聲半就斷了，時光剛一怔愣，就聽休息室裏傳來霍明遠接電話的聲音。
“嗯……好……知道了。”
霍明遠穿著一套幹淨的黑西裝白襯衫，一邊係著一條平整的黑色綢緞領帶，一邊從休息室走出來的時候，時光才忽然想起來，雖然她沒進去看，但她相信，那間屋子裏的床頭櫃上一定是有一台連通他辦公桌上這部座機電話的移動分機。
“怎麽樣，查完了嗎？”
“查完了，沒出錯。”
“瞎折騰我這麽半天……”霍明遠沒好氣地抱怨著，接過時光遞來的賬冊，徑直走到保險櫃前，把賬冊塞了回去，“沒錯最好，省得我再看一遍了。看數本來就夠頭疼了，看你這手寫的數尤其頭疼，你就不能用電腦做嗎？”
“用電子設備不安全，容易被篡改，也浪費時間。”
霍明遠想起她那幾乎不用過腦子的算數速度，哼笑了一聲，關上保險櫃，借著旁邊酒櫃玻璃門的反光收拾好領帶，才轉回身來說：“正好，交警隊那邊叫你去做個筆錄，韓照在那兒等著你呢。我還有會，就讓老秦送你去吧。反正照你說的，這人想殺的是我不是你，讓老秦開車送你去找韓照，你不害怕吧？”
“不怕。”時光剛要出門，又被霍明遠叫住了。
“要是交警那邊真發現了什麽——”
“隻要今天晚上能拿到尾款，我就無償告訴你。”
交警隊在雁城大學附近，離安德公司總部大樓不過半小時的車程，秦暉把時光送到的時候，韓照正站在大門口抽煙。
見霍明遠的車開過來，韓照忙把煙掐了，快步迎上前，殷勤地給時光開門。
“時姐，您怎麽樣，沒事吧？”
雖然明知道此刻韓照一定是活得好好的，但是第一次遇到明明親手確認過的死人轉天又活蹦亂跳地出現在眼前的情況，時光一時還是有點失神，怔了怔才搖頭。
“沒事。”
秦暉從車上拿下來一個文件袋，板著臉遞給韓照：“這是醫院開的傷情證明材料，還要什麽再給我打電話。你記著——”
韓照一手奪下文件袋，一手朝天立起三根手指頭，端端正正地打斷秦暉的囑咐：“金鍋銀鍋銅鍋鐵鍋，是鍋都是我的，跟遠哥沒半毛錢關係。”
秦暉叮囑的目的達到，沒再把話接下去，朝時光微一點頭。
“時總，公司還有事，我失陪了。”
負責處理這宗事故的交警手頭上正有事在忙，安排時光和韓照坐到交警隊大廳的休息區等著。韓照殷勤地跑到飲水機前給時光接了杯水，坐到時光身邊打量她這身嶄新的行頭。
“時姐，聽說您已經成為我正式的領導了啊？往後您可得多罩著我，您看老秦，欺負人都欺負到衙門口了，遠哥也不管他，我現在在公司裏絕對屬於弱勢群體啊！”
時光平淡地看著杯子裏倒得不欠不滿正正好的溫水。
她也是才發現，韓照皮麵上看起來嘻嘻哈哈不大著調，但真做起事來，無論大小，都還是細致周全，麵麵俱到，很難挑出什麽毛病來。
難怪和從裏到外都中規中矩的秦暉相比，霍明遠更喜歡讓他跟著。
“韓照，我知道你是教授的人。”
“什麽？”
時光一句話說得既直白又突然，韓照臉上的皮笑一下子收不回來，像張尺寸不合適的麵具一樣僵硬地掛著，看起來可怖又可笑。
“你是教授放在霍明遠身邊的眼線。”時光一字一句，清晰又輕緩地說，“這場車禍也不是意外，對吧？受害人和凶手是同一個人，別說是交警，刑警也難想到這一點，這確實是個洗清嫌疑的好辦法。不知道是你自己想的，還是教授給你想的。”
時光神情寡淡如水，毫無波瀾，反倒把韓照的目光逼出一抹慌亂。
休息區有不少人在等著辦事，不算吵鬧但也不算安靜，時光平淡的嗓音淹沒在這恰到好處的嘈雜裏，沒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關注。韓照迅速地朝周圍一掃，又朝玻璃隔斷外麵瞟了一眼。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見穿著製服的交警們在外麵匆匆來去，有路過的交警無意間朝這邊看過來，看得韓照目光一縮，收回到時光身上。
“時姐，您說的什麽，我怎麽一句都聽不懂啊……”
“這個計劃是很周密，但是周密過頭不是好事，安排越是周密，越想萬無一失，留下的痕跡就越多。”時光淡聲說罷，低聲報出了那輛捷達車的車牌號。
接著又報出了那輛尼桑的，吉利的……
車牌號剛報出三個，不等時光再往下說，韓照前額發際處就沁出了一圈細密的汗珠，在冷氣大開的休息區裏如坐針氈了。
“你怎麽……你是什麽人？”
時光不管他的急切，依舊平淡地把餘下幾個車牌號說完，才接著說：“霍明遠已經在查這些車牌號了，最多半天時間就能查清楚，你能留在他身邊的時間不多了。你還沒有完成教授交給你的任務吧？”
一顆豆大的汗珠順著韓照毛茸茸的鬢角滾落下來，滴在他胸前的襯衫上。
韓照緊咬起後槽牙，一向爽朗跳躍的嗓音在粗重的喘息間變得低沉生硬，什麽謙詞敬語也都扔得一幹二淨了：“我不知道你在說——”
時光歎了一聲打斷他毫無價值的裝傻：“昨天晚上的車禍不是為了殺死霍明遠，你隻是想讓他受傷住院不能上班，好趁著今天他辦公室那層樓的監控係統升級，查清楚他到底在背著教授搞什麽，對嗎？還有，你知道他今天就可以拿到那輛國外合作方送的新車了，有輛更好的新車，他就不會太在意那輛剛換不久的車到底是出了什麽問題，車禍的真相就可以瞞過去了，對嗎？”不等韓照再硬著頭皮反駁，時光又淡聲追補一句，“我可以幫你，隻要你願意和我做個交換。”
韓照愕然看了她一陣，牙關一繃，兩隻手垂在膝間捏出“哢哢”兩聲悶響，眉眼一沉，像是狠狠心做了什麽決定。
“你說。”
“我想知道取得霍明遠信任的捷徑。”
今天以前，時光從沒對除錢以外的東西表示過任何興趣，韓照本以為她不管要幹什麽歸根都是為了一個“錢”字，乍聽這麽一句，不禁又是一愣：“取得信任的捷徑？”
“最晚到明天早晨，我要取得他的信任，就像他現在……就像他在今天以前信任你的那種程度。你最清楚他的脾氣習慣，一定有辦法。”
時光說得模糊，但這一聽就顯然不是什麽錢的事了。
“你想幹什麽？”
時光端著紙杯淺淺抿了一口：“這和你沒關係。”
時光這副耐心十足的樣子把他看得一秒都坐不住了，卻又不得不在裏裏外外有意無意的目光中穩穩當當地坐好，一顆顆汗珠順著鬢角直往下滾，幾乎連成了串。
“你說可以幫我，怎麽幫？”
“他辦公室保險櫃中間的那一格放著我給他做的所有的賬，那些賬你可能看不懂，但是你隻要拍幾張照片，傳給教授，他就能明白霍明遠在背著他搞什麽了。他雖然在公司裏，但是他今天要開很多會，你既然本來就計劃好了要進那間辦公室，應該也已經設計好了進去的路線和方法，我對那棟大樓不熟，這就看你自己的了。”
“你耍我嗎！”韓照差點跳起來，忽然意識到身在何處，忙又把聲音壓住了，卻壓不住聲音裏滿滿的惱火，“你說得容易，你以為我沒想過嗎？他保險櫃是有自動報警裝置的，別說撬了，就是撥錯一次密碼都會觸發警報，這密碼就隻有他自己知道。”
“不隻有他，我也知道。”
韓照怔得瞪圓了眼睛：“你怎麽會知道？”
“我看到的。那裏麵放的都是我給他做的賬，我沒有必要去偷自己做的賬，所以霍明遠開保險箱的時候根本沒有避我。”時光半真半假地說罷，又端起紙杯淺淺抿了一口，“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事情很急，但是你的事情應該比我更急。”
“你到底是什麽人？”
韓照錯愕的話音還沒落，一個穿著製服的年輕交警拿著一疊材料大步流星地走進門，一邊放眼掃著整個休息區，一邊語聲洪亮地朝裏麵問。
“哪位是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