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鄭前

白媽媽臉色灰白,眼睛也失了神:“我不知道,公司說蓮蓮做了壞事,如果不讓你們查,蓮蓮的名聲就能保住。警察同誌,我女兒已經沒了,我不能讓別人在她死後還戳她脊梁骨啊!”

秦凱拉著白媽媽在走廊長椅上坐下,耐心地跟她解釋,最終白媽媽抓住他的手,眼淚撲朔而下:“警官,我同意屍檢。但蓮蓮肯定沒害人,你們一定要還她清白啊!”

秦凱握住白媽媽的手,嚴肅而認真:

“我們保證,不冤枉任何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日暮時分,夕陽的餘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落進來,夏茗坐在辦公桌前聽組員們匯報線索與各項調查結果。

“停,今天到市局鬧事的那群人跟白蓮是什麽關係?”夏茗忽然打斷虞安平的話。

虞安平撓撓腦袋:“應該是白蓮的鄉下親戚吧?自從白蓮幾年前火了以後,她那些親戚們靠著白蓮掙了不少錢。尤其是她的七姑媽,在一個短視頻平台上用‘白蓮姑媽’這個賬號賣土特產,白蓮的粉絲都去捧場,生意還挺紅火。白蓮一死,他們還借這個事在網上炒作,各大新聞平台上關於白蓮敬業猝死的話題已經頂到榜首了。現在如果我們說白蓮涉嫌刑案,這不是斷人財路嘛。”

焦郊打開手機投屏,果然網絡上對白蓮死亡一事的評論可謂是五花八門。白蓮自出道起便號稱圈中玉女,她的死亡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沒了團隊辟謠公關,白蓮的黑料一波接著一撥。

耍大牌,當小三,這甚至都不算什麽。

有圈內人士搬出“實錘”證明白蓮為搶資源,鼓動粉絲扒皮造謠同型女星黑曆史,逼得該女星息影退圈。

白蓮的劣跡數不勝數,以至於專案組組員們紛紛懷疑白蓮被殺的真正原因。

會議室一時間有些安靜,夏茗率先打破沉默道:

“皓月,那個水龍頭你查的怎麽樣了?”

薑皓月把手裏的一遝照片遞給她:“我去問了酒店的維修工,他們說白蓮房間的浴缸水龍頭懷了,但是維修涉及樓上樓下好幾個房間的熱水使用,所以他們暫時把水龍頭都掰向了浴缸外,以此提醒白蓮不要使用。我去查了白蓮房間之前的房客信息,這個人很可疑。”

大家圍攏過來看著照片上的人,薑皓月把照片貼在白板上,在空白處邊寫邊說:

“這個男人叫鄭前,45歲,是我市一家娛樂傳媒公司的老總,他本人跟白蓮沒有直接關係,但他的公司之前有一部電影想找白蓮做女主角,白蓮以沒有檔期為由拒絕了。白蓮上周二住進山海酒店,鄭前上周一退房,但據客房服務員說,鄭前雖然開了一周房間,但隻住過一天,也就是退房那天。”

“鄭前與白蓮的經紀公司有來往嗎?”夏茗看著照片上那個一臉福相,笑容可親的中年老男人,問道。

薑皓月顯然忽略了這一點,臉上的紅暈都爬到了耳朵根。

夏茗表情沒有變化,轉而問:“小焦?”

“可算輪到我了。”焦郊像是凳子上有彈簧似的彈起來,滿臉的笑意,“嘿嘿嘿,不瞞你說啊夏隊,這是我第一次獨立驗屍,沒有我老師在我耳朵旁邊叨逼叨,我高興到差點飛起來!”

屋裏的人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手舞足蹈的焦郊。

“收。”焦郊終於感受到夏茗殺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聚焦,立刻正經道:“白蓮是由於後腦撞擊到鈍器——也就是那個水龍頭,導致腦出血,死亡時間在昨晚九點至十一點之間。對了,她左手指甲縫裏有少許棉纖維,右腳小腳趾因衝擊傷輕微紅腫。我覺得吧,白蓮應該是踩到濕滑的地麵滑到,左手想去抓旁邊的架子但隻抓到棉毛巾,滑倒後磕在水龍頭上,死亡。”

夏茗看著被貼滿照片的白板,最後目光落在鄭前的照片上。

“各位,我有一個思路。”夏茗頓了頓,心裏對自己將要做的決定並沒有十足把握,但情緒並沒有顯露在臉上,“皓月,你去技術科那邊查查朱立和白蓮的錄音是不是合成的;小焦,你去搞清楚胡大茂和白蓮之間的聯係,任何細節都不要放過;師兄,你負責把最近和朱立接觸過的人都找出來,記住,是每一個人;老秦,鄭前就交給你了,但你要以協助調查的名義接近他,不要打草驚蛇。行動!”

虞安平之前聽他們分析案情,眼皮早已經開始打架,其他人接了任務離開後,夏茗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他猛地跳起來喊了一聲:“是,行動。”看到周圍隻剩夏茗自己,最終頂著師妹似笑非笑的目光奪門而出。

夏茗透過辦公樓外星星點點的燈光,仿佛看到了江成沉浸在黑暗中的雙眸,他站在深淵裏向夏茗伸出手:

“我們之間必定是一場你死我亡的廝殺。抓住我,處決我。否則,我會讓你和整個世界一起,萬劫不複。”

窗外車笛長鳴,她終於回過神,挪動著白板上照片的位置,眉毛擰在一起。

如果說整個案子以胡大茂過敏為起點,那他與魏淑芬、朱立、白蓮之間的動機與作案方式就形成了一個閉環,但這個閉環疑點太多,矛盾太多,無法成立。

夏茗並不認為這個案子是白蓮指使朱立,朱立買通魏淑芬,魏淑芬謀害胡大茂,這樣一條單純直白的線。

朱立的說辭並不可靠,這也是夏茗要薑皓月去核實那份錄音的原因。

他看上去是整個案子裏的一個“中介”,但實際上朱立是最接近幕後黑手的人。

他既是謀害胡大茂的凶手,也導致了白蓮的死亡——白蓮不死,朱立謀害胡大茂的動機就會被戳穿,隻有她死了,才算是死無對證。

躲在幕後的真凶,想讓警方的視線終結在白蓮這裏。

但越是隱藏,就越是心虛。真凶煞費苦心地想讓警方相信胡大茂與白蓮之間是閉環,他太過著急,反而露出了馬腳。

朱立幹脆利落地投案與有恃無恐的態度,讓人不能不懷疑他背後是否有能讓他隨心所欲去犯罪的靠山。

那麽朱立的靠山會是誰呢,鄭前嗎?

夏茗看著鄭前的照片,腦中的脈絡正一點一點變得清晰,她現在最困惑的地方,就是江成在這個案子裏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

胡大茂出事後,夏茗幾乎認定是江成在背後謀劃,直到白蓮死亡她都沒有改變過這個想法。

可是如今牽扯的人越來越多,疑點也越來越多,尤其是幕後黑手急於毀屍滅跡的心情讓夏茗開始認為,躲在黑暗中的惡魔,其實另有其人。

外麵起了風,院子裏的老柳樹已經抽芽,今年青琴市的春天來得比其他城市早了一些。

城市另一端,男人坐在幹淨整潔的房間裏,翻動著手中的資料,低沉沙啞的笑聲仿佛來自地獄。

這聲音順著風,消失在城市人群的喧鬧聲中。

連續兩天兩夜未合眼,夏茗有些疲乏的靠在椅子上打盹。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在這安靜的夜裏格外讓人心慌。

“夏隊,出事了。”秦凱的聲音中透露著緊張與恐懼。

夏茗的右眼皮跳了一下,但仍沉穩道:

“講。”

“鄭前死了。”電話那頭的秦凱往下方看了看,猩紅的血泊與駭人的高度讓他有些眩暈,“在我麵前,墜樓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