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蓮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來夏茗的臉色越發不好看:“江成昨天晚上九點進入他自己的監室後就沒出現過,你早上五點才發現他失蹤,這一宿8個小時還不夠他逃嗎?”

更何況,江成離開監室後還需要再離開監樓和小島,夏茗不相信他沒有人幫助。

二監極可能有內鬼。

但證據不明,她不敢妄言。

虞安平撓撓頭沒接話,隻聽夏茗繼續說:

“師兄,咱們先去把朱立帶回來,皓月,你……”她一轉頭,看到秦凱和焦郊縮在沙發上已經睡熟了,薑皓月坐在椅子上竭力維持著自己的精神,夏茗歎了口氣,表情終於鬆動了些,“皓月,你們三個先好好休息,等我通知。”

青琴市一入夜便沉浸在燈紅酒綠中,男男女女喧鬧至半夜才肯停歇。

各地巡邏民警忙得腳打後腦勺,不是在處理警情就是在去往處理警情的路上。

這座龐大的城市機器,每到夜晚都會有數不清的人用各種方式宣泄壓力。

二線明星白蓮最近幾個月正在青琴市拍戲,夏茗和虞安平來到白他們下榻的酒店。好巧不巧,一走進酒店大廳,兩人就看到朱立正在一樓自助販賣機買飲料。

夏茗表明身份後,他居然一臉輕鬆:

“你們可算來了。”

兩人皺皺眉,如此淡定的嫌疑犯還真是少見。

事出反常必有妖,夏茗這樣想。

虞安平從口袋裏摸出手銬,一道銀白色的亮光閃過朱立的眼睛。朱立的表情不知是雲淡風輕還是有恃無恐,好像虞安平手裏拿著的不是手銬,隻是一副普通的銀鐲子。

周圍來往的男男女女不少,虞安平不想引起圍觀,於是壓低了聲音道:“是你自己走到我們車上去,還是我把你扶過去?”

“其實我剛剛一直在猶豫該不該逃走,現在你們來了,反而幫我做了選擇。”朱立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夏茗,臉上掛著笑,“害胡教授是白蓮讓我這麽幹的,往鍋上塗蟹粉水的主意是我自己想的,也是我破壞了胡教授的車。”

這樣一來,胡教授趕到鼇山書院時就會錯過自助早餐,而附近唯一的小吃攤——也就是煎餅果子,才會成為他唯一的選擇。

邏輯上聽起來並沒有破綻,可是未免太順利了些。

朱立的背後一定有人指點。

這個人,隻可能是江成。

夏茗看了朱立一眼,這小夥長得倒是陽光,誰知道內心是不是充滿陰謀詭計。

她示意虞安平將朱立帶回專案組,自己則從前台問到了白蓮的房間信息。

青琴市的夜晚向來不以絢爛著稱,但這座北方城市此時顯然還沒有完全陷入沉睡。

每個夜晚,每個酒店,每個房間,都有自己的故事。

夏茗反複敲著白蓮所住的房間,無人應聲。

朱立這麽輕鬆就認了罪並且招供出了白蓮,這起案子順利到讓夏茗覺得匪夷所思,白蓮要麽是清白的,要麽已經做好了潛逃的準備。

夏茗皺皺眉,用房卡刷開房門走了進去。

空**寂靜的套房裏,騰騰的霧氣裹著昏黃的燈光從浴室門縫擠出來。

夏茗看到浴室裏的場景時,微微閉了閉眼,之前她還在質疑江成是否與此案有關,現在看來幾乎是可以確定了——她沒有辦法將眼前的事情歸因於巧合。

她摸出手機打電話給焦郊,語氣裏第一次帶著疲憊:“焦郊,來山海酒店……白蓮死了。”

黎明破曉,整個城市逐漸蘇醒,專案組卻陷入了困境。

白蓮的經紀公司和一眾家屬拒絕屍檢,並且已經在社交平台上放出消息稱白蓮因拍戲十分敬業導致猝死,聽到風聲的媒體扛著長槍短炮堵在酒店門口,白蓮的粉絲也一波一波的向酒店湧來,吵鬧著要“討個公道”。

王局長在聽了夏茗的匯報後,一臉震驚道:“胡教授出了事你們都能把消息壓下去,怎麽死了個演員媒體就像瘋了一樣?我聽說有不少中學生連學都不上了就跑去酒店門口等著,你們這保密工作怎麽做的?”

夏茗挨了訓,還得抖擻起精神去處理案子。

秦凱遞給她一杯奶茶,輕聲道:“你回去睡一覺吧,現在白蓮家裏不鬆口,咱們的工作也進行不下去。”

夏茗咕咚咕咚把奶茶喝盡:“朱立你們審的怎麽樣了?”

“跟竹筒倒豆子一樣,有用的沒用的全都交代了。白蓮讓他去害胡教授的時候,朱立悄悄錄了音。剛剛朱立和魏淑芬也都互相指證過了,跟他有關的證據現在基本已經搜集全了。”秦凱接過空杯子扔進垃圾桶,想了想補充道,“朱立說,白蓮的原意也隻是想害胡大茂在交流會上出醜,沒想到胡大茂過敏那麽嚴重。”

兩人往專案組走去,從陰影中走出一個身材高壯的男子。他帶著手套從垃圾桶裏把夏茗喝過的杯子撿起來,小心翼翼的用無菌布包起來放進手提箱。他凝視著夏茗與秦凱漸行漸遠的背影,臉上的表情不知是落寞還是歡喜:“小花,我要領先一步了。”

專案組辦公室。

焦郊坐在沙發上,腳抬到桌子上,嘴裏還叼著一根棒棒糖:“組長,什麽時候才讓我去驗屍啊?這大明星的屍體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夏茗一言不發地看著屏幕上不斷滾動的文字與圖片,白蓮死亡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輿論走向已經脫離了警方控製。

目前網絡輿論正一邊倒地譴責白蓮的經紀公司,而白蓮的經紀公司發布了一條簡短的致歉信後便再也沒有發聲。

夏茗想起昨晚經紀公司即白蓮家屬的阻攔,隱約覺得白蓮的死亡可能牽扯的事情遠不止這些。

她抬起頭看著組員們,沉著道:“師兄,你去告訴經紀公司和白蓮家屬,白蓮涉嫌刑事案件,現在按程序必須進行屍檢,他們有任何問題就去找王局長。焦郊,你跟他一起,找到機會就屍檢,其他的你不用管,出了問題我來負責。皓月,你去趟酒店,看看現場還能找到什麽線索,避開那些記者。老秦,咱們再去審審朱立。都行動吧。”

秦凱打心眼裏佩服夏茗,他昨天和焦郊窩在沙發上睡了幾個小時現在還是很困,夏茗卻像一架永不疲憊的機器一般運轉著。

三年前秦凱給江成做心理評估時就知道他是一個惡魔,一個懂得融入人間的惡魔。聽說江成越獄後他的心情從來沒有平靜過,他甚至對警方究竟能不能將江成捉拿歸案都沒有信心。

他見過太多窮凶極惡的悍匪,也接觸了不少高智商罪犯,自從秦凱認識了江成以後,他覺得這些罪犯加起來都沒有江成危險。

所有的惡魔都曾是人,眼中多少留有人性。

但江成的眼睛中,隻有無邊深淵。

此刻,秦凱站在夏茗身邊感受到她強大而堅決的氣場,他堅信,邪不壓正。

朱立坐在審訊椅上睡得正香,還沒有人告訴他白蓮死亡的事情。

“哎,醒醒,真把這當自己家了?!”夏茗敲敲桌子,朱立這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你們怎麽還要問啊,我不是都招了嗎?”朱立伸了個懶腰,但審訊椅限製了他的行動,臉上的表情很不耐煩。

秦凱扶了一下眼鏡,仿佛沒有什麽事情能讓他生氣:“你再說說白蓮為什麽要你去害胡教授。”

朱立攤攤手,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你和那個黑臉警察問了好幾遍了。”

黑臉警察?虞安平在島上待久了,那張臉被海風吹燎得又糙又紅,他皮膚本就偏小麥色,現在幾種顏色混在一起,可不就是張“大黑臉”嘛。

夏茗想到這,一下沒忍住“噗嗤”笑了出來。

秦凱像是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轉頭看向夏茗,臉上寫滿了驚訝。

這笑容綻放在夏茗臉上,倒真是有些難以讓人接受。

夏茗意識到了不妥,立刻恢複了平時不苟言笑的嚴肅樣子:“讓你說你就說。”

“白蓮前一陣殺青了一部戲,她在裏麵扮演一個天才生物學家。那個時候胡教授麵向全市市民舉辦了一場生物醫學知識普及講座,經紀公司為了蹭熱度,就雇了幾個人在講座上詢問胡教授對白蓮還有那個角色的看法。胡教授聽完以後說‘白蓮是誰?年輕人要把時間多用在學習上。’本來這也沒什麽,但白蓮學曆低,心理敏感,以為胡教授在嘲諷她,所以就想害胡教授在交流會上出醜。”

夏茗盯著他看,朱立這套說辭流利到像是提前背好的。

秦凱在一旁低聲道:“他在敘述的時候腳向後縮,下巴微抬,整個過程都沒有直視過我們的眼睛,反而說完以後一直在觀察我們的反應。而且他這套說辭跟安平審他的時候說的幾乎分毫不差,我認為朱立是有備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