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倩倩

夏茗點點頭,指著那家小吃店道:“你們注意廖成的行動軌跡,他出入的地方都有一個共同點。”

大家麵麵相覷,最後焦郊忽然大聲喊道:“情侶出沒!”

南海岸新區網紅餐廳,晚餐時間,店內的顧客慢慢變多。

虞安平一副花花公子打扮,右手摟住薑皓月肩膀,假裝同她說話:“我們已到餐廳,未發現廖成蹤跡。”

“到靠近衛生間的桌子坐下,準備開始。”夏茗通過耳麥將指令傳達給兩人。

虞安平與薑皓月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薑皓月忽抬高聲音道:“你不能總是這麽拖著我啊,我也不年輕了。”

虞安平一愣,又見薑皓月衝他擠擠眼睛,知道廖成已經出現,便按照之前約定好的套路回道:“你著什麽急啊,我現在離婚不得分給她一大筆財產嗎?!這事兒得慢慢來,從長計議。”

廖成時不時從兩人身邊經過,目光十分警惕地打量著虞安平與薑皓月,同時還觀察著周邊群眾。

專案組與二隊不敢貿然動手,生怕廖成被逼急了傷害周圍群眾。

得到繼續指令的虞安平開口道:“我有個主意,能讓我媳婦跟我離婚的時候淨身出戶。”

虞安平刻意壓低了聲音,廖成為了聽清楚他的聲音不得不離得稍近,但他仍然要分神注意周邊環境,並沒有完全聽清虞安平的話。

隻隱約聽到“陷害她”,“找人勾引”,“捉奸”幾個字。

實際上這幾個字眼是秦凱特意標注出來,讓虞安平務必念清楚給廖成聽的。

果不其然,廖成看向虞安平的眼神複雜了許多。

按照約定,薑皓月在此時接電話離場,虞安平要自己在餐廳中待一會兒,如果廖成沒有主動跟他搭訕,他便獨自離開餐廳,等待下一步指示

薑皓月離開後,虞安平看似漫不經心地吃著東西,實則餘光一直在觀察廖成的行動。

廖成並沒有搭理虞安平,而是徑直離開了餐廳。

虞安平在耳麥中並未接收到任何指示下一步行動的信息,簡單思慮後,虞安平決定跟隨廖成。

而車上,夏茗與二隊就是否應該跟蹤廖成展開了激烈的爭吵,他們都沒注意到此時廖成與虞安平都已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昏暗的小巷,路燈時亮時滅,空氣中充斥著汗臭與海腥味。

廖成走進小巷,仿佛有些疲倦般放慢腳步,鞋底蹭著地,發出“嚓嚓”的響聲。

除此之外,小巷中再無別的聲音。

周圍靜的可怕。

虞安平不敢再跟上去,隻能目送廖成逐漸走進小巷盡頭的黑暗中,再也看不見。

無線耳麥早已沒電,這片臨時搭建起來的板房區內並沒有多少工人居住,城管部門拆除違章建築的通知單貼得到處都是,風一吹便嘩啦嘩啦上下翻飛。

等了許久都不見廖成出現,虞安平決定前去查看。

正要動身時,小巷中忽傳來時輕時重的腳步聲,虞安平屏住呼吸,讓自己隱在黑暗中。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完全停下。

一股危險而又詭異的氣息籠罩著虞安平,他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伸頭去看。

周圍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虞安平咬緊牙關,微微探頭。

同樣躲在黑暗中的廖成伺機而動,手持板磚狠狠拍在虞安平伸出的頭上。

可虞安平到底不是一般人,沒兩把刷子還敢在二監做獄警嗎?

即便被拍了一磚,虞安平也隻是踉蹌一下,伸手便摸向後腰口袋掏槍。

大概正是這一磚把虞安平拍懵了,他不該去掏槍而是應該直接同廖成近身搏鬥。

廖成並未給他機會將槍掏出來,抬手又是狠狠一板磚。

接連被拍了兩板磚的虞安平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隻記得戴著兜帽的廖成麵無表情地舉起磚頭朝他砸來,緊接著他便失去了意識。

陣陣冷風吹過,寂靜的小巷似乎什麽都未曾發生過。

而城市另一頭的專案組辦公室內,夏茗鐵青著臉一遍又一遍撥打著虞安平的手機。

距離約定返回的時間早已過去了好幾個小時,可虞安平音訊全無,南海岸新區主幹道的所有監控視頻中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虞哥不會出什麽事吧?”薑皓月緊皺眉頭,替大家把心中的話說了出來。

倒是二隊長一副輕鬆的模樣,果然不是自己的隊員就不心疼:“安平那身手能出什麽事啊,我看你們應該擔心廖成別被安平打殘才對。”

夏茗冷冷地瞥了二隊長一眼,拿起包起身:“走,去廖成家。”

密閉昏暗的板房,沒有燈光,沒有煙火,沒有人氣。

虞安平在腦袋的劇痛中蘇醒,他奮力一掙紮卻發現自己的手腳被鐵鏈牢牢束縛在一張寬大的木板上,刺鼻的血腥味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

廖成坐在角落裏冷冷地看著他,手裏握著一把薄而鋒利的手術刀。

虞安平偏過頭,看到廖成正用酒精反複擦洗著手中的手術刀,一雙如同毒蛇般陰冷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

手術刀映出虞安平略帶恐懼的眼神,他穩了穩心態,轉回頭去觀察著房間。

房間內並沒有光源,卻也不至於太過昏暗。

他竭力睜大眼睛去看房間牆上貼著的照片,無奈太過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廖成握著刀,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虞安平與廖成就這麽對視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眨眼。

不知過了多久,廖成忽然從牆上取下一張照片擺在他眼前。

虞安平的目光觸到這張略有些泛黃的照片,渾身的血液幾乎都要凝固了。

“這個,是你的女人?”廖成又將照片掛了回去,聲音中帶著幾分戲謔。

江成的同謀,與江成都是一類人。

虞安平沒有說話,低垂著眼,照片中少女青春洋溢的笑容久久留在他的腦海中,他似乎還能聽到一聲聲真切溫柔的“平哥”。

“她叫柳倩,對吧?”廖成冷笑一聲,又從另一麵牆上取下一張照片,照片中人依舊是方才那個少女。

差別在於,第一張照片中的少女坐在草地上,戴著鵝黃色的遮陽帽,穿著淺黃色的格子連衣裙,笑容明媚。

而這張照片,少女不著寸縷,渾身都是觸目驚心的鞭傷,血汙斑駁。少女緊閉著雙眼,淚水混著灰漬交疊在臉上,雙頰有幾個通紅的手指印。

虞安平攥緊雙拳,胳膊上的肌肉無法抑製的顫抖著。

他一直無法原諒自己。

柳倩在研究生畢業典禮那天,被蓄謀已久的毒販綁架,威脅虞安平和緝毒隊歸還收繳的毒品與逮捕的主犯。

虞安平毅然決然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三天後他與緝毒隊在山上一棟廢棄房屋內將這夥綁架的毒販一網打盡。

盡管救下了被**導致重傷的柳倩,但沒過多久,柳倩便在醫院跳樓自殺身亡。

柳倩出事後,虞安平便主動調離了緝毒隊,心甘情願地到二監做了一名獄警。

販毒的主犯已被執行死刑,他的同夥判了無期關在二監。

“你是那次行動的毒販。”虞安平不敢再去看那張照片,而是憤恨地盯著廖成。

廖成搖搖頭,又將照片掛了回去,古怪地笑了起來:“我不是毒販,這些照片是江成給我的。”

“你以為你的女人無辜嗎?”見虞安平不說話,他咯咯笑了幾聲。

“當我知道柳倩死了,而且是那種死法的時候,我簡直高興的不得了,老天有眼啊!”

“她不是什麽好東西!”

“死了活該!”

廖成越說越激動,詭異的笑聲從他嗓子裏擠出來,充斥在這間狹小的房間內。

房間裏忽地一暗,廖成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看了虞安平一眼,手中的手術刀往他手腕處的鐵鏈中一插,閃身跑離了屋子,不知去向。

虞安平顧不得他,屈手夠著手術刀,將鐵鏈一點點解開。

“咚”地一聲,房間門被踹開,夏茗端著槍衝了進來,見房內除了虞安平外並無他人,但仍不敢鬆懈:“師兄,你沒事吧?”

虞安平搖搖頭:“我沒事,廖成跑了。”

門外的焦郊聽到虞安平沒事,也跟著衝進來撲倒他麵前,仔細端詳著他的褲襠:“虞哥,你那裏還全乎吧?”

虞安平一把抓住焦郊朝自己襠部伸出來的手,冷著臉道:“該在的都在。”

專案組幾人將房間搜了一遍,薑皓月指著不遠處的腳印叫到:“夏隊,廖成應該是往那邊跑了。”

夏茗將槍收好,轉身便要離開:“我們去追廖成,老秦照顧下師兄。”

說罷幾人便齊齊跑離,而秦凱則站在屋角對著牆壁上柳倩的生活照久久不言。

她和秦朵很像。

“她是誰?”秦凱伸手取下那張照片,衝虞安平道。

虞安平避開他質問的眼神,克製著自己聲音中的情緒:“我未婚妻,她已經過世了。”

秦凱將照片狠狠甩在他臉上:“你,離我妹妹遠點!”

說罷大踏步從門口離開。

虞安平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將房間內所有柳倩的照片悉數摘下來疊好揣進胸口內袋。

他離開板房區,再一次走進那條昏暗無聲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