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把戲（new）
林雲攜了稗兒也在其中，坐在桌子上聽著他口若懸河，卻隻顧著默默往嘴裏塞吃的。有丞相府的招待，住在外麵這群玄門中人食宿也沒有差了多少去，可憐的稗兒還從沒見過這麽多好吃的堆那兒任吃卻沒什麽人動手的壯觀景象，有林雲這麽個師父也就跟著學了個風卷殘雲的吃相，好在這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在易子依身上，沒人分得出一絲注意力給這師徒二人。
“鬼境雙絕擎昌君！嘖嘖！”易子依拍著大腿，“這位絕跡了近兩百年的北境鬼王之名，現在的玄門居然還能有小崽子沒聽過這可真是……想當年人家聲名鼎盛時期，三界威名赫赫，人間到處都修有鬼王祠，祭拜這位鬼王的信徒之眾竟不亞於天界神祇仙君，前朝西乾皇室貴胄中其信徒都不少……”
“這麽厲害？”
易子依道：“鬼王級別在幽冥該是何等地位，更何況人家可是鬼王中的鬼王！！號稱鬼境雙絕之一，鬼境雙絕知曉什麽意思麽？就是冥界最厲害的兩位鬼王！”他目光無意中瞟到林雲嘴角略微抽搐，這才想起這人已經半天沒說話了，也不好冷落了人家去，急忙追問道：“對了，林道長，你聽聞過這位的大名麽？”
林雲一怔，僵硬地點了下頭：“略有耳聞，略有耳聞。”然後他想到了什麽，又歎道：“易公子你知曉的可真是多。”
易子依尷尬笑道道：“嗨，林道長見笑了，在下泰室山弟子，自然知曉得比別人多些。”
林雲怔了怔才想起來，人家泰室山就是玄門中信息集散地，而且三界六眾古籍曆史什麽的，也就他們家書庫最全，若想打探什麽玄門信息，隻管往泰室山去，隻要錢管夠，什麽樣的信息都能賣。
周邊圍觀眾人見岔了話題，不依了，又有人問道：“哎，易師兄，你還沒說完呢。這位擎昌君怎麽個‘雙絕’了？除了他還有哪一位雙絕呀？那他後來又緣何銷聲匿跡了呢？”
易子依喝了口水道：“別急別急，這不還沒說完嘛。關於這個‘雙絕’是哪雙絕，‘絕’在什麽地方，其實有很多說法的。其中這‘雙絕’中的兩位是哪兩位也兩種說法，一說指的是擎昌君和現下已經飛升天界的文顯仙君……”
“啊！”他還沒說完有人激動地叫了起來：“據說是唯一一位由幽冥得以飛升天界位列仙班的鬼君！天，這位擎昌君竟還曾得以與文顯仙君齊名？！”他一說完眾人忙跟著應和，顯然都對這位“文顯仙君”的大名如雷貫耳。
林雲嘴角又抽了抽。
易子依道：“是啊，那時候文顯仙君還未飛升，可不也是幽冥鬼王嘛，據說他和這位擎昌君乃是摯友，兩人曾於鬼市彼岸城的木塔觀鹿台上對弈，叫不少三界族眾有幸得見過兩位的本相。據說見過的人都一致稱讚那兩位鬼王雖身在幽冥卻頗有仙姿，而且皆是容顏絕麗氣度不凡，這才有了‘鬼境雙絕’的稱號，‘絕’取的是‘絕色’之意。自然，這兩位鬼王各自擁躉不少，風流韻事不勝枚舉，傳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眾人皆笑了，雖然這位擎昌君他們可能不了解，但那位文顯仙君的確是這樣。
“這樣看來，這位鬼王也曾是個風雅之人。”有人評論道。
易子依又歎了一聲道：“先別急著下結論。另一說‘鬼境雙絕’指的是擎昌君和南境鬼王尤淵，因為其二人都是惡名昭彰凶惡至極的殘暴鬼君。”
“南境鬼王……尤淵？！”現場有人聽聞這個名字已經倒吸一口涼氣，顯然對這一位的大名也是有所耳聞的，眾人都收起了適才戲謔的神情，神色凝重，“那一位……三界六眾不管是誰隻要他看不順眼便被誅殺全族，而且從未失手過的……”
易子依沉默地點了點頭。
“擎昌君竟和他齊名，豈不是和他一般凶惡？”
易子依沉聲道：“不……是比他更加凶惡。擎昌君據傳……屠過城滅過國，弑殺生人太多，觸犯天條，才會叫天界不得不出手整治，散了他的魂魄，將他從三界徹底除滅了。”
眾人默然無語，皆被震住了，連同林雲身邊的稗兒都停止了啃雞腿，一臉驚詫的瞪著眼睛，可見適才也是聽得津津有味。
許久才有人喃喃道：“難怪……難怪白澤君他們昨晚那個表情。”
又有人提問道：“可白澤君他們怎麽斷定是這位擎昌君重出於世了？他既是被天界散魂了……又如何能重歸於世？他又屠的哪一城滅的哪一國啊？”
易子依道：“昨夜他們不是抓了那個惡煞嗎？在那惡煞肩上有一個印記，你們看見了沒？那枚印記就是擎昌君的標示，據傳聞身負此標示，乃受擎昌君庇佑。而且這是從前朝西乾覆滅之時便流傳開來的，是擎昌君親口承諾的，且親手為他所有下屬烙下的烙印。至於他屠的哪一城滅的哪一國，想必你們已經猜出來了，西乾覆滅之後，這位鬼王的鬼王祠便悉數被搗毀，本朝更是立了嚴法禁止民間私拜這些陰詭穢物……那可都是有緣由的。”
眾人驚歎不已：“可這究竟是何原因呢？”
易子依聳肩道：“不知道，隻是據傳聞，前朝西乾覆滅的最關鍵的一役庸城之圍，西乾楚王袁若離本已將前朝那個著名妖妃和景王袁若羨圍剿在庸城，便是那妖妃召喚出的這位鬼君弑殺了西乾皇城軍數以萬計逆轉了局勢，據說那一役屍堆成山流血漂櫓，後又接了三年大旱，終於耗幹了西乾朝最後一點氣數。現下人們說道前朝西乾，多說毀在紅顏禍水媚上亂政的徐貴妃手中，因為皇室內部權利傾軋，內耗了西乾國力，實則上前朝西乾覆滅，據說這位鬼君有很大的責任。他的罪責太重，這才引得天界都不得不出手治理了他。”
眾人聽聞了都紛紛咋舌，微有戚然，好一會兒才陸陸續續散了。
是夜，急於求證的白澤君等人商議過後一致認為不能再這麽繼續守株待兔了，轉而選擇了主動出擊。
倪若離在眾人的注視中默不吭聲地走了過去，並沒有太過花哨的招式，伸手在空中畫完陣法，待陣法落於地麵啟動而亮起微光之時，他忽而一掌拍於地麵，隨著他的手抬高，陣法中心黑霧漸濃，那黑霧中逐漸凝聚成了一個人形的影子，而後隨著陣法的光亮越發強烈而越來越具體，直至凝成仿若活生生一個“人”。
圍觀的眾多玄門小輩似是第一次見他這般驚豔的一個召喚術，頓時激動起來，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站在人群中易子依也湊到林雲耳邊道：“若說我們泰室山做的是人界玄門的信息交易……鍾離山就做的是買賣鬼界訊息。畢竟他們鍾離山派聞名天下的絕學便是驅鬼請神。”
林雲點點頭。
天下凡修，修為高深的大修士往往能神魂離體入異世，極少數有仙緣入過天界僅存於傳說之中，而隻要修為夠入鬼市卻便是如履平地。然而鬼市的開合卻是有時限，入內時間久了也容易傷神魂……是以，若非必要，沒人巴巴地天天往鬼市跑。
而能驅縱鬼使的鍾離山派就不一樣了，因而關於鬼界的眾多信息，都可以透過他們來知……前提當然是價錢讓人家滿意了。錢到位了，弟子門生仙府，靈器法器晶石妙藥自然也就跟著到位……如此，如今鍾離山派如何成為了天下凡修四山七峰默認為首者，就不難理解了。
見眾人豔羨驚歎的神色，倪若離身後的倪銀雪也跟著露出幾分自得，到底還是少年心性。
待到那個被請來的“人”見怪不怪地掃視了一眼四周，神色淡然朝倪若離微微頷首，倪若離拱手一禮後，便也不再客套，因當眾問道：“所到者何人？”
來“人”答：“北境彼岸城，戌禹。”
此言一出，眾人微驚。
彼岸城是北境鬼界最大一個城，戌禹為彼岸城鎮城鬼差，玄門中稍有見識的，便不會未曾聽聞過。鍾離山派這個大師兄，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能招來的便是這種級別的鬼差麽？
易子依對著林雲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評論道：“嘖，真不愧……差點兒成了這屆白澤君的人。”
林雲掩唇一笑，輕聲回問：“還有這一段？”
易子依道：“嗯。當年白澤君渠殊打敗他，正阻了他承襲他師父白澤君之名，渠殊若不出來，以倪若離的修為，除了我師尊尋峩山人，廣澤寺稹法大師這樣元嬰後期大修士，天下玄門便到他了。我師尊和稹法大師都到了臨仙境，忙著飛升呢，當了白澤君又要管天下玄門，他們自然是沒時間也沒興趣去和後輩爭這麽個俗名。所以這個白澤君之名，倪若離還真擔得起。”
難怪彼時在客房堂中，這兩個人一處時神色那麽……詭異。
戌禹答完，有來有回問道：“何人召我？”
倪若離答：“屈陽鍾離山，倪若離。在下願以天玄晶石百顆作供奉，望得仙君指點一二。”
周遭眾人默然了一下，易子依又偷偷湊到林雲耳邊語氣中帶了點唏噓嘲諷地點評了兩個字：“有錢！”
戌禹蹙眉道：“說來。”
倪若離道：“隻問仙君一事，幽冥北境，現下可有一人重歸於世的消息？”
戌禹一怔，神色凝重看著倪若離明知故問道：“何人？”
倪若離道：“北境鬼王擎昌君。”
戌禹沉默了一會兒，就在眾人都有些懸心的時候，他言簡意賅答道：“沒有。”
倪若離看上去既有些意外，又有些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何止是他，白澤君連帶著倪銀雪許幻澤等人也是鬆了一口氣。這種術法招來的魂魄，雙方以魂成契，斷不會有賣假消息的時候。契約所定，戌禹撒不了謊。
“我就說嘛……天界出手的，怎麽可能還會讓他重出於世？”
“那那個印記是怎麽回事？怕是有人故弄玄虛假冒的吧？”
倪若離又問道：“隻言片語全無麽？”
戌禹搖了搖頭。
待到若離施法送走所召喚的鬼差之後，眾人由先前壓抑著議論直接轉為了人聲鼎沸吵吵嚷嚷開了。
“這鬼差所說真的做得了準麽？”
“或許隻是北境並無消息？”
正在眾人議論紛紛之際，忽而一個高亢的笑聲傳來。
林雲循聲望去，卻見是白澤君身側一個陌生的老頭，身著灰色衣衫，滿臉輕蔑走出來掃視了一眼在場所有人，等大家都紛紛靜下來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之時，方才眯了眯眼，笑看向白澤君拱了拱手道：“白澤君，各位道友……想查清幕後指使之人哪有這麽複雜？白澤君若不介意，懇請白澤君將昨夜收了的小鬼借來一用，貧道自有計較。”
在場眾人頓時都來了興趣，緊盯著那人。
白澤君似乎有些猶豫，然而他頓了半晌還是將昨夜那鬼物自降魔鎖妖袋中請了出來，令身著弱水袍的弟子們設法看好。
圍觀眾人中也不乏有嗤笑的聲音，那老頭隻管當作沒聽見。
等那鬼物被困好，老頭看了一眼他肩頭的鮮紅印記，高深莫測一笑，遂走到一邊，自去從自個兒袖中掏出一個剪好的白色紙人兒，接過身邊弟子遞來沾著朱砂的狼毫不知在紙上寫了什麽，又以指凝於空中畫了新的陣法，將紙人置於其中，一陣花哨地舞弄身軀之後，大喝一聲：“碧落黃泉皆得令，閻羅十殿應吾召，魂來！”而後自陣法中心的紙人忽而爆出一陣火光，很快便燃燒殆盡，陣法中印著那道火光很快竄出來一個高大魁梧的黑色人影。
林雲被驚得目瞪口呆。
倒不是目瞪口呆他這番操作，目瞪口呆的是……他轉頭低聲向易子依說道：“這咒令設的！這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不知道的還以為念這段咒文是個三界六眾至尊的上古天神、混元仙始……即便是上古神族、混元仙始怕是也不能這麽好不謙虛神色如常地念完這麽羞恥感滿滿的咒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