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書野史(new)

江成月:“……”

李雲珩微微笑了笑道:“所以皇兄不必憂慮,隻管順從自己的心便是。”

江成月呆呆地看著他,一時無語。

本來,就李雲宸先前那幅病弱到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架勢,明宗同意將他遣到齊峘山修行,其實朝野上下心知肚明,這算是默認李雲宸自願放棄皇儲之位了,不廢黜,隻是因為還未尋好下一任皇儲的人選……而現下明宗此舉,可就很耐人尋味了。

畢竟,現下李雲宸在齊峘山待了幾年又活蹦亂跳的回了來是壽陵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明宗此時再著他去行一行作為皇儲君該盡的義務,也就擺明了告訴所有人……他並沒有放棄他。

是放棄儲君之位回齊峘山繼續做個名為 “修行”不問世事紈絝王爺,還是留下來在爭權奪勢中成為下一任國主……老實說,江成月不是沒有絲毫猶豫和動搖。

憑心而論,他當然是想要樂得自在……可是另一方麵,如若他有那個機會,成為一代明君呢?如若他有那個機會,如那個人所願地護佑世人呢?

江成月歎了口氣,倒是沒有想到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直覺居然也如此敏銳。

想到這裏,那股暖意抑製不住在心頭徜徉,他禁不住笑著回過去蹲下和坐著的李雲珩齊高,伸手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好阿珩,皇兄可算沒有白疼你!”

李雲珩現下臉上雖還帶著點兒稚氣未脫的嬰兒肥,臉頰上的肉肉卻並不如小時候捏起來那麽順手了,他放開手,卻見自己在他俊臉上留下微微發白的指印,然後迅速回血,李雲珩的臉頰隴上一層淡淡的緋色,看得江成月又是心中一動。

老實說李雲珩這幾年越長越大臉皮倒不如小時候那麽薄愛臉紅了,所以江成月也是許久沒見過他這般惹人心醉的樣子。

他甚至有一股很強烈的衝動想要像他小時候一樣,趁機在他的臉上響亮地啜一口……無奈……思前想後,擎昌君還是很狼狽地放棄了。

孩子大了還是不要再隨便調戲的好。

直到兩人上了床,江成月還是躺在一邊規規矩矩睡著,盯著帳頂,默念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本打定主意不管今夜李雲珩睡姿再怎麽讓他不能忍也要淡然放空腦子再不可有些旖旎心思!結果,李雲珩卻也是一反常態,躺的規規矩矩筆筆直直也看著帳頂。

過了許久,久到江成月即便在這樣詭異的氛圍裏也快要抵不住困頓睡過去之時……他忽然聽聞李雲珩輕輕喚了他一聲:“皇兄……”

“嗯。”江成月艱難地眨了眨眼。

李雲珩的聲音帶著點兒寂寥,許久才淡淡問道:“我……真的長得很像她麽?”

江成月從困頓中微微清醒了下,心底好似被小針紮了紮,一瞬就明白他在說什麽。

李雲珩道:“這幾日……我拚命想要從她從前住過的這座宮中找尋到有關於她的一點兒蛛絲馬跡,哪怕能想起和她相處過的一點兒模糊的畫麵……其實……我卻連她的臉長什麽樣都完全想不起來。”

哪裏能想起來?那時候的李雲珩實在太小了啊。

李雲珩微微側了側臉,看向江成月,帶著點兒期許:“皇兄……記得她的樣子麽?”

江成月哪裏能知道?!他如何能見過李雲珩的母親?他是個後麵才來的冒牌貨啊!但是……皇帝老爹說李雲珩像,那便像吧。

江成月微微歎了口氣,輕聲安慰道:“我那時也不大……同她見過不多,隻記得她是一個很美又很溫柔的女人……”他是皇儲,同後妃見麵不多說得過去,凡是母親的形象,套上個“很美很溫柔”總是沒錯的。

李雲珩怔然了許久,乖巧地應了聲:“嗯。”然後轉而又去盯著帳子頂。

江成月看著他的側臉,心疼不已。打定了主意要和這孩子保持適當的距離的,卻又實在看不得他這般孤獨的樣子……

這之後,兩人靜默了許久,李雲珩亦閉上了眼睛,不知是否因為回了壽陵的原因,倒也久違難得地沒有纏著他抱著他不顧形象。

江成月猶豫了很久,咬了咬唇,忍不住在被子裏麵悄悄伸出手去,到李雲珩的位置,輕輕拿自己的小指,在他溫暖的小指上一刮。

李雲珩閉著眼睛呼吸均勻,許是睡著了。江成月慢慢卷曲了手指,又默默往回收。還未移動半寸,小指突然被李雲珩緊緊執住了。

江成月心中一動,閉上了眼睛,微微露出笑意。李雲珩的手由他的小指慢慢攀上整個手背,再慢慢一根一根地伸入他指尖,將他的手緊緊扣住。

江成月將手心翻轉,兩人規矩地各躺了一邊,離得遠遠的,被中的兩隻手卻緊緊交握,恍若要就此命運相連,生死與共一般……

江成月唇瓣的笑意久久散不去……心下卻忽然坦然了,他心道:算了吧,本君若是真他娘的淪陷了就淪陷了吧……亦師亦友亦兄亦父……也好。終歸他是不可能就這麽棄了這孩子了。他雖是法力被廢,他的過去滿目瘡痍……終歸,想要守護這個凡人孩子一世還是能做得到的吧?

如若阿珩需要他,他便一直陪著他……讓他的臉上,再不必出現那樣孤寂惹人心疼的神色。

……

第二日恰逢二皇子李雲昕的壽辰,早早便派人侯在了他皇長兄宮門口,美其名曰要兄弟同樂。江成月其實從李雲珩那偷偷潛回來之後好不容易準備睡個回籠覺補補這幾日的辛勞,萬分不情願地從**被宮人拖起來準備。不管怎麽說……這個麵子不能不給,畢竟是兄弟嘛。

既然是兄弟同樂,李雲珩自然也是跑不掉。等江成月好不容易收拾好登輦出了宮門口,準備換馬車朝他二皇弟的王府趕的時候,李雲珩早就等候多時了。

人前他畢恭畢敬對他行了個禮道一聲:“皇兄。”

江成月一笑,忽想起兩人昨夜在被窩裏交握在一處的手,對比此時的恭敬疏離,頗有點兒**一般的刺激感。想到這裏,江成月自己被自己的腦洞惡寒了一下,神色如常地頷首回應:“阿珩。”

二皇子李雲昕是個色中餓鬼,別的大毛病沒有,就有點兒英雄難過美人關……本他皇長兄尚未婚配,他也娶不得正妃,於是乎隻得側妃美人侍婢一通狂攬,府中鶯鶯燕燕爭奇鬥妍,都快趕得上秦樓楚館了。為此他皇帝老爹沒少訓斥他,也不見他收斂半分。

果不其然江成月和李雲珩甫一登門,便看到一院子除了正經來賀禮的朝臣權貴,連帶著一眾京中命婦貴女也其樂融融地紮堆在一處和他那一眾側妃美人們說說笑笑,見江成月進了來,也皆上前來見禮,一張張或端莊或俏麗的臉藏在團扇後,含羞帶怯地打量著這兩位常年不在壽陵的皇子。

眾女瞥見李雲珩那一張妖孽臉,一疊聲短促的抽吸,頗為驚豔。不過李雲珩再好看一來朝中無靠得住的背景,二來尚未成年,驚豔過後也就了了;再轉向江成月那就多了一絲耐人尋味了……不似那些羞怯的貴女,看著那群命婦們熱切看著他相互之間還較著勁兩眼放出勢在必得的綠光之時……江成月一陣頭皮發麻。

他這個皇儲殿下早過了要議親的年紀了……先前病重,那些命婦們多少顧忌女兒嫁過去一不小心守了寡最後免不得一場空,再後來去了齊峘山修行,他老爹沒廢除他儲君之位自然也不會讓其餘皇子先於他們家皇長兄立妃……現如今他活蹦亂跳地回了來……這事兒自然就勢在必行了,不說別的兩個成年的皇子二皇子李雲昕和三皇子李雲逸還在他身後翹首以盼地排著隊等著呢,於是他現下可不就如同入了狼窩麽?

他低咒了一聲,逼迫自己擠出得體的笑意,平易近人地回應著眾人的見禮,心中卻是警鈴大作隻恨不得腳底抹油。

該死的,他居然把這一茬給忘了!

於是一整場歌舞升平把酒言歡的壽宴, 皇儲君殿下吃得是如坐針氈。

在場的除了壽星也就他地位最高了,一個兩個賓客來祝壽星的酒,也不能無視皇儲殿下不是?於是順帶著江成月也被灌了不少。

等他實在扛不住從宴席上尿盾了後,想要去花園散散步醒醒酒,一進拱門就看見一群女眷娉婷搖曳著小碎步,說說笑笑。江成月急忙止住了腳步,趁著她們還沒看見自己,閃身躲進了假山後麵,然後順著小徑做賊似的溜走了。

他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是否被人看見,出了小徑,一個沒注意,居然撞上了人。

“呀——”一聲嬌聲驚呼,江成月一驚,回頭就看見一個身著粉色衣裙的少女被他撞得身體失了衡,朝後麵倒去,再一瞥那女子倒向的方向居然是池塘,江成月便本能地伸手一攬少女纖細的楚腰,及時製止了把人家“噗通”一聲撞進池子裏去的慘劇。那少女便跌趴在了他胸前,一時漲得臉色通紅,待看清來人之時,頓時由蹙眉帶著幾分惱怒,猛然變作了驚喜。

江成月待她站穩了趕忙便放了手,後撤了半步拉開距離。

兩人怔然對視了一下,異口同聲道:“抱歉。”

少女福了福身,搶先又道:“殿下恕罪,不知殿下在此,驚擾到了殿下。”

江成月趕忙道:“無妨無妨。這廂才是……一時沒注意看路。叫小姐受驚了。”

少女羞怯低頭:“殿下言重了。不知殿下怎會到此處來的?”

江成月有些尷尬:“因不勝酒力,想來吹吹風。”江成月無意與之糾纏,正準備敷衍兩句舉步離去,還未說完,卻遠遠見園木掩映下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從假山另一邊的長廊晃過去,走到池邊的涼亭站定,似乎在同什麽人攀談了起來。

江成月一怔……他突然認出來,那人是三皇子李雲逸。

若說他回了壽陵以後,他兩位成年的皇弟的邀約他都一概不拒,除了要演一番兄友弟恭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他想要找出幕後對李雲宸施咒之人,好防患於未然。

除了四皇子不到十歲夭折了,剩下那些皇子們排行還在李雲珩之後,自然全部都是未成年,雖然並不能完全排除嫌疑,終究比那兩位成年的皇子嫌疑小些:一來這裏麵在朝中背景強大的少之又少,二來即便除了李雲宸前麵還排著他們的二哥三哥五哥等等,李雲宸一死就輪到他們的可能性不大。

於是江成月推算,那下咒之人極有可能就在這兩位成年了的皇子中間……至於究竟是二皇子還是三皇子……他就不敢肯定了。

雖然李雲昕表麵上看起來不學無術,李雲逸則一貫唯唯諾諾一副上不得台麵的樣子,誰知道私底下這兩人是不是還有著什麽不一般的野心呢?擎昌君混了這麽一百多年要是還不懂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也算是白活了,因而看到李雲逸似乎私下同什麽人密談著,江成月自然不能打草驚蛇,隻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眼前的少女聊著,隱在假山後麵,看上去倒像是私會,實則遠遠盯著李雲逸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