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魂封印(new)

江成月驚訝地瞪大了眼,然後稍傾那驚訝便變作了驚喜,急忙毫不客氣地伸手搭在那人素白掌心,腳踩上馬鐙,稍稍一用力,那人亦是霸道一拽,他便如願坐上了馬背:唯一讓他整個人都呆愣了是……他坐在馬背上的姿勢。江成月本準備伸腳一個旋身霸氣瀟灑地坐到那人身後,卻是叫那青年用力間,鬼使神差莫名其妙變成了——側坐在他的鞍前……

這……

江成月微瞪了呆滯的眼,瞬間僵成木雕。那青年似乎不覺有異,自顧自地環過他抓住韁繩後,他現在稍微一扭臉都能跟人來個鼻尖對鼻尖?!這什麽鬼姿勢?!見他坐好,那青年便不疾不徐重新驅馬前行,他也未再看江成月,專心盯著路,隻偶爾傳來斥馬的號令……

不知為何,呆怔著的江成月心頭毛毛的,似乎本能地意識到……危險。

還不待江成月往深了細想,那青年似起了和他談話的興致,便開口問道:“道長先前是從北峰過來的麽?”

“啊……呃,嗯,是的。”江成月有口無心地應付著他,心裏麵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甚。

那青年又問:“道長往齊峘山北峰而去,去的是哪座道觀?從這往上,除了青峰宗,似乎就隻有貴為皇家道場的淩霄殿了吧?”

“嗯。”江成月又隨意答了他一句,本繼續琢磨著讓自己覺得異樣的地方,半晌後知後覺發現那青年講完這麽一句之後,便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了,而且,現場的空氣越來越凝重,夾雜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危險感。

擎昌君剛欲抬頭,忽而渾身一僵。

淩霄殿?!

他剛剛說的是淩霄殿?!!而不是……昭武祠?!

江成月用了一個極其緩慢的動作去抬頭看向那人,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同時,瞳孔劇縮,心跳都因為極度的驚恐而停止了一瞬。

那青年淺笑著淡聲道:“一百五十一年過去,皇兄……原來已經完全不認識我了麽?可真叫人傷心啊。”他的唇彎維持著上翹的弧度,一雙眼蘊含的冰寒和慍怒卻如同海一般洶湧廣闊又深不可測。

一百五十一年……

彼時他十四歲,尚未完全長開,臉頰還帶著少年的稚氣和嬰兒肥;現下卻是五官深邃,身形偉岸又結實,再加上不似他從前一貫樸素飄逸的修士裝扮,因而才被他誤當作了某個十足貴氣的富家公子……

耳畔轟鳴,心如擂鼓, 頃刻的怔忪過後,江成月猛然一個激靈,在意識到遇到極度危險情況,身體便代替腦子潛意識地做出了反應。腿彎猛然打直,他一挺身便從坐著的馬背上溜了下去,還不待落地,墨龍已至腳下,載著他拚盡全力飛竄了出去。

身後李雲珩布下的幻境頃刻間天旋地轉地收了個幹淨,眼見著江成月已經禦劍竄出去多遠,他冷笑了一聲,自他身邊閃過一道銀色閃電,電光火石便攆上那人。

擎昌君隻覺得腳踝一涼,那股涼意便如同纏上人的毒蛇一般遊走至全身。“唔!”他還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忽被那股涼意捆了個結實,連帶著嘴和靈脈都一並也被封住,墨龍掉到地上一響,因為主人靈力被封而成了把無主鐵劍,躺在雜草叢中動彈不得。

風水輪流轉,幾個時辰前擎昌君還威風凜凜地捆別人,現下變成了個毛毛蟲的變成自己了,他心下驚恐不已。

李雲珩尚站在原地未動,過了半天輕輕勾了勾手指,被一道銀色繩索倒吊著如同蝙蝠的江成月不由自主地朝他飄過去。

“唔唔……”擎昌君奮力掙紮也不過是徒勞無功。

他倒吊著的眼對上李雲珩的,江成月心底驚濤駭浪,又無計可施。

怎麽辦?怎麽辦?

解釋有用嗎?可以解釋嗎?阿珩會信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占舍你皇兄的而是事出有因;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算得上是陰錯陽差吧……等等,如果李雲珩知曉他從前當做了親人的人……實則上從頭到尾都在騙他,會不會反而更加惱羞成怒?而且……他那時還似乎對他皇兄有點兒不一般的情愫,那這算什麽,這其實算是他擎昌君雖出於無意卻實實在在欺騙了他的感情吧?!!

李雲珩看著他虛汗直流臉色漲得通紅又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微蹙了眉頭,滿眼皆是冷冽。

他就這麽靜靜和他對視了片刻伸出手去在空中畫了一道咒法,火紅的靈光隨著他的指尖在空中顯現,被他書成了淩空的一道符。江成月雖被倒吊著的,但依然驚恐地認了出來,猛然瞪大了眼睛,掙紮得越發劇烈。

那是一道震魂符,專門用於這種被鬼物占舍上身的情況,李雲珩畫下的多麽高階自不必說,目的就是將他的魂魄從他皇兄身上驅除出去。

他發現了!他果然發現他皇兄是被占舍的了!!!他要把我的魂魄抽出去,他要把我的魂魄抽出去魂飛魄散了!!!

李雲珩不顧他的掙紮,決然地以掌心將那道震魂符拍在了江成月的靈台。

他掌心靈光閃耀,震魂符的散發的強烈霸道的靈壓欲將他的靈魂自靈台推出,頓時,江成月如被火鉗烙鐵烙中,然而四肢,額頭,心髒和脖子七處黑色陰影顯現,他的靈魂被死死鎖在身體裏,渾身抖動著由喉嚨發出負痛的哀嚎,破碎不成調子卻聽著格外瘮人,魂魄好似頃刻便要撕裂的痛苦讓江成月忍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唔啊——唔——”

察覺到遇見阻礙,李雲珩畫下的高階震魂符從主人身上抽取的靈力自發地加強數倍,靈壓迫人,江成月隻覺得自己的靈魂被這股強大力量從軀體裏撕扯出去,而帝君設下的七處鎖魂封印此刻卻恰如致命的鋼索,生生要將他的魂魄割裂肢解,碎成許多塊。

他避世修行一百餘年才好不容易終於養齊的三魂七魄竟然一出山就要斷送,而且更可怕的是居然還偏生是斷送在李雲珩手裏?!

天啊,這他媽的,他要找誰說理去?!!

劇烈的痛苦讓擎昌君現下寄居的這具生舍承受不住,生理性地冷汗如瀑,涕泗橫流,好不狼狽。

李雲珩怔了一怔,忽收了手,瞳孔驟縮,蹙了蹙眉:“你……”

江成月魂魄歸位,但適才的那一番拉扯叫他魂燈不穩,氣血逆行,倦怠地抬眼,因剛剛那一波劇烈的疼痛聚集的淚花熒光閃爍卻叫李雲珩愣住了。

他靜默了半晌,臉色愈見陰沉,眼中的情緒有些複雜難辨,許久,忽冷聲問道:“你身上的鎖魂封印是怎麽回事?”

擎昌君覺得自己已經在暈厥的邊緣,再加上他現下周身被縛連嘴都被封了,還怎麽回答?

李雲珩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輕輕勾了勾指尖,將江成月捆了個結結實實的法器會了主人之意稍稍鬆開了一點,江成月終於能開口了,然而,他現下除了負痛的喘息已經說不出來什麽話了。

李雲珩勉強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聲音更加冷冽,似透著急切和危險:“你身上的鎖魂封印是誰設下的?說話!”

“救……”擎昌君動了動唇,輕輕吐出不甚清楚的單音節。

李雲珩沒有明白,往他嘴邊又湊近了一些。

“救我……流風。”

這次,他終於聽清楚了。

話未落音,一道靈光電光火石應聲而來,霸道凜冽地直朝綁著江成月的那道銀色繩索而去,靈壓將他身邊的李雲珩都震得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那道銀色法器猝不及防被擊中,清脆地響了一聲後出於自保迅速縮回,江成月被解了綁,身體朝地麵墜落,與此同時一道白色身影閃現,輕而易舉便攬了他的腰身帶著他朝遠處飛去。

然而兩人還不待飛出幾丈遠,一聲鸞鳴,李雲珩腰間那把劍的劍光便緊隨而至,化作一陣靈光自兩人頭頂掠過去後迅速在在兩人眼前具形化作一隻巨鳥攔住了兩人的去路。

流風眼見著逃不脫,索性站住了腳步,忽收了法器高聲叫道:“慢著!”

與此同時伴隨著一聲憤怒的鸞鳴,白鸞忽而縮小重新凝成了一把劍的狀態,劍尖都對著流風的鼻尖了。

流風盯著眼前的白鸞,白玉的劍柄,銀色劍刃閃著寒光,擦了擦一腦袋的冷汗,訕笑著轉身回頭看向遠處李雲珩,又賠笑道:“玄堯上仙……有話好說。”

李雲珩麵無表情,白鸞輕鳴了一聲,飛回他手間,玉柄化作了一枚白玉指環,套在他右手食指上,劍刃隱沒在袖間。李雲珩沉默無言地盯著他,右手拇指輕輕在食指的那枚白玉指環上磨蹭了一下,那枚指環居然發出類似鳥類從喉嚨發出的“咕嚕”聲,好似對主人的愛撫和誇獎十分滿足。

流風有些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李雲珩好整以暇地等著,臉色陰沉,渾身緊繃,好似一個不滿意下一刻便又是新的一輪攻擊。

江成月一手搭在流風肩上,腰身被他攬住,整個身體的重量差不多都掛在流風身上,渾身癱軟,卻咬牙不肯暈厥過去。

頓了頓,流風才終於整理好了思緒,一改先前的心虛討好態度對李雲珩挺起胸膛理直氣壯怒斥道:“玄堯上仙……擎昌君雖為壽陵惡詛案背後最大嫌疑人,您奉命下界來徹查此案不假,現下的確所有證據都對擎昌君不利……但,便是人間官府抓人判罰也得講究個流程不是?待到罪證確鑿,嫌犯伏案認罪,宣判罪狀後再押服刑場受刑。現下壽陵一案疑點重重,就憑幾個不知真偽的印記便定牢了擎昌君的罪狀,未免太過草率武斷?即便是當真叫你拿住了確鑿罪證,也萬萬沒有提前動用私刑的道理,不知玄堯上仙此為何意?”

李雲珩蹙緊眉頭,竟有些無言以對。

江成月艱難想掀起仿佛有千鈞之重的眼皮,無奈也隻是顫了顫眼睫。他雖昏昏沉沉,身側流風說的一長串話忽遠忽近聽不真切,卻沒有漏了其中關鍵信息:原來天界派下凡間來查壽陵一案的仙君……居然就是阿珩?!

見李雲珩不說話,流風緩了緩適才咄咄逼人的氣勢:“上仙,小仙也非是要為擎昌君狡辯開脫,實不相瞞,實則上擎昌君於此乃是為了自證清白,唯有揪住幕後真凶才能洗脫嫌疑,因而他此行的目的其實是和上仙一樣的。”

李雲珩的目光在流風臉上停留了一會兒,又轉向他身側臉色慘白的江成月,緊蹙的眉心就沒有鬆開過。他數度微微動了動唇,似想說什麽,最後又什麽都沒說。

現場隻有流風一人兀自嘰裏呱啦說了一長串,他頓了頓又道:“這樣吧……擎昌君現下身負有傷,小仙先行帶他下去醫治,幾日後再與仙君匯合,今日之事,實在沒有必要道由外人知曉,就當沒有發生過。待到擎昌君傷好,適時他如何處置,咱們再行商議;是要避嫌也好,扣押也好,相信仙君必是能秉公處置。靈璧宮執掌軒轅劍,上仙身為靈璧宮宮主,乃是三界表率,上仙繼承先宮主衣缽,想必靈璧宮的處理結果自然會叫三界都心服口服。小仙以仙骨和靈核做擔保,擎昌君若是逃了,仙君隻管上報金焱宮,秉明真君做主,剔除小仙仙骨碎了小仙靈核,交由上仙處置,絕無二話,如何?”

這一番話說得連威脅帶哄騙的,話裏話外內容很多,費盡心機,流風自己隻覺得把自己這麽多年鍛煉出來的話術都掏出來了對付他,可謂滴水不漏,因而對自己的表現非常滿意,無奈李雲珩其實壓根沒聽全他說了些什麽,沉默不語,眼光隻聚焦在江成月臉上,看著他終於撐不住身體往下一沉,暈了過去,流風不得已將他往上提了提,箍緊了腰,才勉力維持著沒叫他摔到地上去。李雲珩見他垂下頭的一瞬間臉色便更加白了,神情竟然帶了一些手足無措的惶然和委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