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傍晚,周偉,沈超英和周浩宇正在吃飯。一家子好像沒什麽話可說。周浩宇的手機傳來微信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

“可靠消息,許軍因健康原因辭職。由趙月娥兼任董事長。”

周浩宇看著消息,愣在那裏。

“怎了?”周偉放下筷子。

周浩宇沒有說話,他起身拿起手機朝著客廳陽台走去。許佳桐的電話響了兩聲,接通了。

“怎麽回事?公司傳言,說你爸辭職了?”

“是真的。我正準備給你打電話。”

“健康原因?是不是因為他反對BAT項目?”

“重度抑鬱症。”

周浩宇沒有說話。

“下星期二我們去英國,你把相關文件準備好。”許佳桐那邊應該還有別人,聽起來有不少人在交談。

“這麽著急?你不是說月底的嗎?”周浩宇驚訝。

“機票已經給你訂好了。還有,你給我爸寫的那份報告如果沒傳出去,馬上銷毀。更不能告訴你媽!”

許佳桐掛了手機,周浩宇呆在那裏。

這時,沈超英匆匆跑出來……

“網上說許軍辭職了。”她給兒子看手機。

這是一篇名為《傳龍星集團董事長許軍因健康原因辭職》的帖子。周浩宇掃了一眼,看到“重度抑鬱症”、“向董事會遞交辭呈現”、“董事長一職由董事會主席趙月娥兼任”之類的描述。

“這消息可靠嗎?”沈超英向兒子求證。

“屬實,我也是剛剛知道。”周浩宇點頭。

“這不會影響BAT項目的推進吧?”

“不會,現在是趙月娥兼任公司的董事長,她是支持這個項目的……”

“支持?難道許軍不支持這個項目嗎?”沈超英敏感地打斷他。

“我沒那麽說,有嗎?”周浩宇應付著,“我的意思是說你不用擔心項目。還有,我下個星期二就和許佳桐去英國,注冊分公司。”

“不是說月底嗎?”沈超英更加疑惑。

“提前了唄。”周浩宇皺著眉頭,看著黑漆漆的夜空。

馮凱的車在路上疾馳。

“你怎麽看?我是說趙月娥向海外轉移資產的事。”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李夏問他。

“80%的可能性。可問題是……我想過了,還是沒法找證據。”馮凱握緊方向盤。

“讓經偵介入呢?”

“怎麽介入?查賬?這根本查不出來。除非他們到英國找到BAT項目本身是有問題的證據,可……這可能嗎?”

“那……我們就這麽束手待斃?”李夏焦慮地看馮凱一眼。

“唯一的切入點,還是96年的DNA親子鑒定。”馮凱思索著。

這時,李夏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張副廳長打來的。

“龍星集團的董事長許軍辭職了,你們知道嗎?”

“不清楚啊?為什麽?”李夏一驚。

“你跟馮凱馬上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好,我正好和馮凱在一起,我們馬上到。”

馮凱踩油門,車加速,在黑夜裏衝向前方。

一個小時後,兩人走進張副廳長辦公室。

“張廳長,許軍突然辭職可能跟BAT項目有關。”馮凱一進門,就講出自己的判斷。

“是龍星集團要投資的那個英國項目嗎?”張副廳長問。

“是。因為趙月娥和許佳桐很有可能利用這個項目向海外轉移資產。”

馮凱簡單講了從高風那裏得到的消息。

“境內企業利用境內資產做擔保,在境外獲得融資並從事投資並購活動,如目的僅為資產轉移,則一般會陷入不計成本的非理性投資,增加境內實體負擔,竭盡其資源,最終導致衰敗甚至破產,這種情況如大規模發生,可能引發重大實體經濟風險。”

“你們有證據證明BAT項目是為了這個目的嗎?”張副廳長問。

“沒有,這隻是猜測。”

“那這跟許軍辭職有什麽關係嗎?”

“據高風說,自從他把真相告訴許軍後,許佳桐突然在公司消失,而且許軍也不知道許佳桐的去向,這幾天許軍表現得很焦躁,而且突然對BAT項目表示出極大的興趣。”

“你的意思是說,許軍很有可能也發現了BAT項目的問題所在?他是被迫辭職的?”

“也隻是猜測,沒有證據。”

“那你們有什麽方案能阻止這個項目的進行嗎?”

馮凱和李夏對視了一眼。

“難度在於,據說市裏甚至省裏有關領導對龍星集團的BAT項目非常支持。”馮凱搖頭。

“領導?誰?”張副廳長問。

“不清楚。”馮凱實話實話。

“張廳長,如果沒有實證,我們恐怕很難阻止這個項目。”李夏說。

“我去了解一下。”張副廳長沉吟道,“除此之外,你們還有什麽偵查方向嗎?”

“我仔細想過了,在找不到許家福偷渡韓國的確鑿證據下,現在留給我們的唯一的缺口就是95年開棺驗屍和DNA親子鑒定。”馮凱說。

“好吧。盡可能把調查範圍縮小到可控的範圍內。調查內容不得外泄,更不能傳到網絡上。”張副廳長一臉嚴肅,“不然,你們倆該承擔什麽責任不用我說吧?”

“明白。”馮凱挺直腰杆。

“明白。”李夏猶豫一下,立正,敬禮。

深夜,高風在家中看著網上滿天飛的帖子。許軍辭職是東山幾天以來的最大新聞。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別問我許軍辭職的事。”周浩宇進門,抱怨道,“我已經接了幾十個電話了。”

“你覺得許軍有重度抑鬱症的嫌疑嗎?”高風翻著手機帖子。

“我不是醫生,不過,我剛查過百度,根據有關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大約有抑鬱症患者3000萬人,全球範圍內,有超過5億人正在遭受抑鬱症的折磨。而且,在我們身邊可能就會有抑鬱症患者的存在,他們有可能看上去與常人無異,甚至談話幽默風趣,然而內心卻已經開始腐爛,絕望。更可怕的是,有些人還不知道自已得了抑鬱症。”

“抑鬱症是不是趙月娥想讓許軍徹底出局的一個借口?”高風懷疑。

“許軍是趙月娥的獨生子,她有什麽理由要換掉許軍?”周浩宇反問。

“公司換高層,通常是兩種情況,第一,誰都能取勝,你居然沒有取勝,換。第二,你不聽話或者做事不讓人順眼,換。你覺得是哪一種呢?”

周浩宇愣了一下,沒說話。

“公司所有的高層人事變動的背後,皆是因為‘觀念’衝突。我說的沒錯吧?”

“你到底想說什麽?”周浩宇盯著他。

“許軍是被辭職的,趙月娥是因為BAT項目受到了威脅才把“重度抑鬱症”冠在許軍的頭上的。其實你心知肚明是不是?“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但龍星集團的江山是許軍打下的,說下就下?”周浩宇搖頭,“我要是許軍,我不會甘心淪為一個‘布偶’的。“

“準確的說,龍星集團的江山是許軍的嶽父吳貴祥打下的,從某種方麵上說,許軍隻是一個繼承者和政策福利的受益者。要說能力,他根本不會是趙月娥的對手。”

“看來你已經有結論了。”

“如果我說趙月娥和許佳桐是想利用BAT項目把公司的資產向境外轉移,你認不認同?”

周浩宇避開高風的目光。

“不可能,就算我不了解趙月娥怎麽想,但許佳桐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想法!”

“為什麽?”

“因為她有情懷。”周浩宇說,“她從英國回來我就跟著她在上海一起創業,我知道她的夢想。而且,她的夢想也是我的夢想。”他看著窗外的燈火,“用國際化的視野,國際化的眼光,國際化的價值體係,為中國創造價值。這就是她的夢想。中國聖賢思想中有這麽一句話,不怕事不成,就怕道不立。做一家企業的目的和意義是非常重要的。龍星集團的價值體係已經被潮流淘汰了,你沒看出來嗎?它已經開始衰敗了,所以,就算許軍是被辭職的,我不但不奇怪,反而更加佩服許佳桐,因為心不同,道的層麵就不同,看到的結果也就不同。”

“沒想到許佳桐在你的心目裏有這麽大的光環。”高風吃驚。

“沒錯,她在我的心目裏就是一個好女人。”周浩宇的語氣,有些陶醉,“跟她走在一起,就仿佛一隻溫暖的探照燈把你挑了出來,讓你沐浴在它的燈光下,你一下子感覺暴露無遺,受寵若驚,仿佛每個人都在看著你,感覺自已從無名之輩變成了一個人物,一個別人確實想要交談和交朋友的人物……”

“評價許佳桐,你漏了最核心的一點,就是野心。”高風打斷他的浪漫臆想,“許佳桐是一個有野心的女人,你愛上這種女人,你會失去自我。除非你是比爾·蓋茨,默多克,有大把大把的錢讓她消費野心。”

“高風,我發現你真的變了。”周浩宇不解,“你和許佳桐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當年是你從她身邊離開的……”

“這跟我和許佳桐的感情故事沒關。”

“那跟什麽有關?”周浩宇追問。

“因為……”高風克製住馬上要衝口而出的話,頓了頓,“浩宇,因為這事跟嬸有關,嬸的東山銀行是出具保函的境內銀行,如果趙月娥和許佳桐真的是利用內保外貸向境外轉移資產,那嬸和東山銀行會有什麽後果?”

“對不起,我媽親自和東山銀行香港的人去英國考查過BAT項目,結論想必你已經知道。”周浩宇看了一下手表,“我還有事。”

他走到門口,回過頭。

“哥,我隻說兩點,第一,偵辦案件的危險之一,就是先做出結論,再試圖製造證據來符合結論。你應該讓證據說話,而不是人為操弄證據。第二,我就是喜歡許佳桐,我就是愛她。是,她是拒絕了我,我不在乎。我隻想呆在她身邊,隻要讓我每天都看到她,我就感到幸福。希望你不要在我麵前再說傷害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