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98年,許軍捐資建了現在龍灣分局的大樓。在搬家的時候,有一車的證物都被雨淋了,被汙染了。其中就有許軍和許家福的檢本和報告。那時候我正在北京上學,我也是後來才聽說的。”

高風愣在那裏。

“我沒想到分局的大樓竟然是許軍捐資興建的。”

“當時縣裏財政困難,哪有錢建公安局的大樓?”周偉做出無奈的樣子,“對了,你把這些想法跟馮凱說了沒有?”

“沒有。”高風歎氣,“我放棄去上海工作,就已經讓大家不可思議了,都認為我為了我爸的名節不計後果。現在又扯上爺爺,聽起來太瘋狂了。”

周偉不說話。

“叔,你覺得我剛才說的有沒有道理?”高風征求周偉的意見。

“可那墳裏埋著的的的確確是許家福。”周偉艱澀地說,“那許達和許廣義之間還能有什麽和開棺驗屍事件有關的秘密?”

高風無言以對。

“你準備怎麽辦?”周偉問他。

“在龍灣查下去,不會有結果的,馮凱他們也正在撞牆呢。或許……”高風想了想,“或許我該去一趟上海。”

“我反對。”周偉語氣堅決,“我希望你把你的懷疑原原本本地跟馮凱他們說,讓他們去調查。再說你現在不是警察了,許軍96年底去的上海,整整過去二十年了,你沒有警察的身份是很難展開調查的。”

“我倒是不這麽悲觀。”高風說,“恰恰相反,除了在訊問室,有幾個人是肯向警察說實話的?叔,你放心,我幹輔警四年,片警四年,這八年的基層鍛煉讓我掌握了一門本領,就是怎麽和人聊天。”

周偉擔心地看著他。

李夏和馮凱匆匆走進省公安廳大門。

他們乘坐電梯上樓,來到副廳長辦公室。

張副廳長坐在辦公桌後,李夏和馮凱坐在辦公桌,把已經掌握的情況一一作了匯報。

“這麽說,你們並沒有掌握許達的直接證據?”聽完他們的陳訴,張副廳長若有所思。

“沒有。剛才我說的都是間接證據和一些猜測。”馮凱輕輕點頭。

張副廳長沒有說話。馮凱和李夏也不開口。屋裏的氣氛開始變得沉悶而壓抑。

“你們現在有方向了嗎?”許久,張副廳長問道。

“沒有”李夏和馮凱對視了一眼。

“任何案子都有一個黑暗期,我知道在這期間有多煎熬。”張副廳長看著他們的表情,“李夏,你要暫時回法製總隊一段時間,但仍然兼著複查小組組長。”他轉向馮凱,“複查小組目前的工作暫時由馮凱負責。”

馮凱一臉嚴肅地望著張副廳長。

“我覺得你們剛才的匯報裏有先預設了‘4·05’一案不是冤案的前提。”張副廳長說。

馮凱想說什麽,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來。

“我們重新複查‘4·05’一案。並不是因為它在網絡上造成了多大的社會影響,而是為了真相。我幹了大半輩子的刑警,以前我每破一個案件時,總覺得自已是為被害人報了仇,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複仇的舉動,能夠追回被害人失去的那一口生命之氣。我們警察隻能帶給被害人一樣東西,那就是真相。我們永遠無法超越真相之上,能為真相付出一切……時間,夢想,婚姻,健康,甚至生命的警察才是一個真正的警察。”

說完這些,張副廳長默默地看著馮凱和李夏,許久,他才繼續開口。

“還有別的事嗎?”

“沒有了。”馮凱和李夏異口同聲。

“去吧。”張副廳長點頭,“把最困難的部分熬過去,把有限的資源用在優先級別最高的用途上,一旦知道自已要找什麽,其他的就容易多了。”

李夏和馮凱告辭。兩人走出辦公室,馮凱突然停下來。李夏回過頭來。

“其實我有一個新的想法。”馮凱說,“能找個清靜的地方聊嗎?”

李夏想了想,帶他走進一間小會議室。

“我覺得,‘4.05’一案,可能和許家福案有關。”馮凱關上會議室的門,“許家福也許真的沒死,而是從海東偷渡出境了。”

李夏一臉震驚。“你說什麽?”

“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想法聽起來有些……不合情理……”

“不合情理?你知道95年的DNA親子鑒定事件嗎?”李夏問。

“我知道,我調看了和許家福有關的所有案卷。”

“那你還會有許家福從海東縣偷渡出境的想法?”

“是,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的時候把我自已都嚇了一跳。”馮凱揉著自己的臉,“可……這個念頭始終纏繞著我,揮之不去。我聽說高四海一直堅持認為許家福沒死,還三番五次去找領導,要求重啟對許家福一案的調查?”

“他已經走火入魔了,他現在不已經瘋了嗎?”李夏說。

“瘋?他隻是得了阿爾茨·海默症。”馮凱強調。

“跟瘋沒什麽兩樣。”

“如果我的分析成立,許達是為了滅口才殺掉許廣義和羅紅英的,那麽這個秘密必須足夠大,而且跟女人無關。我認為隻有這個秘密……”

“你馬上把念頭給打消了。”李夏厲聲道,“95年的DNA親子鑒定事件是龍灣,不,是龍城市公安局不可揭開的傷疤……”

這時,李夏的手機傳來微信的提示音。他掏出手機看了看。

“對不起,我得馬上去開個會。”他對馮凱說,“記住,從今往後,你提都別提95年。”

李夏離去。馮凱一人坐在小會議室裏,他不斷地擼著臉,然後坐在那裏發著愣。不一會,他掏出手機來撥號。

“馮隊?”劉青葉的聲音傳來。

“青葉,你想辦法調查一下許達和許廣義在95年期間倆人的交往情況。”

“你指哪方麵?”劉青葉問。

“和錢有關的所有方麵。”馮凱猶豫一下,又說道,“這事安排周遊他們去做,你去龍星集團門口等我。”

“現在?”

“馬上,我們去會會許軍。”

馮凱趕到龍星集團時,劉青葉已經在大廳等候多時。在秘書的指引下,他們來到許軍的辦公室。

許軍放下手裏的報表,起身相應。

“對不起許董事長,打擾你了。”馮凱大步上前和他握手。

“沒事,請坐。”許軍引他們到沙發邊坐下。

“許達去世,我們也想盡快結案,好早日把許達的遺體還給你們。”

“當年我爸的遺體從海東拉回來,不也在太平間裏放置了大半年才還給我們的嗎?”許軍說,“說實話,你們辦案有你們辦案的程序,我都能理解,可是我有一個疑問,如果你們一直找不到許達行凶的證據,難不成許達的遺體就一直放在你們的太平間裏嗎?”

“這不是我們想要的結果。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就是盡早結案。”馮凱解釋。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許軍希望他盡快切入主題。

“跟我們談談許達,特別是許達和許廣義之間的關係。”

“許達和廣義之間的關係?什麽意思?”許軍警惕起來。

“許達好賭,經調查,之前,許達一年要去好幾次澳門,最多的一年……”馮凱拿出本子查看著。

“04年這一年,許達去了六次澳門。”劉青葉說,“從95年9月份開始一直到許廣義被殺,許達和許廣義一共去澳門五次,而這之前,許廣義從未和許達去過澳門。”

“廣義的母親和許達的母親是親姐妹,所以,他們之間有血親,這也是廣義和許達走得近的原因。”許軍解釋道,“從小學到中學我一直是好學生,甚至當過班長。他們倆都是學渣,所以我們之間走得不近。86年年底,我去了上海打工,一直到88年許達才去上海投奔了我,95年我回龍灣投資,是許達把廣義招進公司的,其實我和廣義也就在飯局上見過幾次麵,我和廣義隻是普通的親戚而已,並沒有深交。所以,我不知道他們倆的事,至於你們說他們結伴去澳門賭博的事,我並不清楚。”

“你就不關心許達到底輸了多少錢? ”馮凱做好奇狀,“那都是公司的錢吧?”

“沒錯,因為錢的事我沒少跟許達起爭執。”許軍歎氣,“我們倆一直都是麵和心不和,這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要不是我媽寵著他,我也許早就把他清除出公司了。”

“你的意思是,令堂願意為許達的賭資買單?”

許軍沒說話。

“我覺得趙女士雖說是農村婦女出身,但看得出,她家教很嚴。”馮凱說。

“要不是我叔和許達的相救,86年被村民打死的也許就是我許軍。”許軍說,“我叔和許達對我有救命之恩。這是我媽寵著他的原因,這不難理解吧?我們兩家的關係,你們可以找當地的老人問一問,我就不囉嗦了。”

“你知不知道許廣義是什麽時候和羅紅英搞在一起的?”劉青葉問他。

“那段時間我的精力都在公司上,沒有時間和精力管他們這種爛事。”許軍擺出送客的態度。

馮凱和劉青葉對視了一眼,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