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訊問室裏，高風默默走到牆邊。他背靠牆，盯著漆黑的天花板，一直到天亮，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塑。
時間仿佛靜止了，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劉青葉和馮凱走進來。
“高風，你私自複印‘4·05’案卷，這已經是觸犯有關條例了。”馮凱警告，“我可以因此拘留你的。”
劉青葉把手機還給高風。
“我可以走了嗎？”高風接過手機。
“高風，馮隊這麽做是為了你好。”劉青葉說。
“我不這麽認為。”
“高風，我再奉勸你一句，你很聰明，也很有才華，但若你隻會挺而走險，有才華也沒有用。”馮凱用和善的語氣說，“我的勸告對你以後當律師也一樣適用。走吧，中午還有一班飛往上海的航班。”
“我不走了。”高風直視他的眼睛，“我不會離開龍灣，直到查清真相。”
“高風，你可能理解錯了。”馮凱耐心地說，“我本意並不是說在‘4·05’一案中，你爸的判斷就一定有問題……”
“我仔細研究了案卷，我相信我父親沒有斷錯案。”高風說，“你們現在為了應對網絡輿論，把所有的精力和警力都放在複查當年專案組所做的結論上。角度不同，得出的結論自然就會不同。為了不讓我父親蒙冤，我決定留下，自已查清真相。”
“你跟我較上勁了？”馮凱的語氣中有了不悅。
“不，我這是跟真相較勁。”
“是走是留，那是你自已的選擇，我無權幹涉。”馮凱換上撲克臉，“但我再次警告你，記住，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如果再發現你私自調查並妨礙警方的辦案，我會以妨礙公務罪將你拘留。”
說完他轉身離去。
高風朝著門口走去，他走到門口停下望著劉青葉，他想說什麽，但說不出口。
“你知道大門在哪邊，請自便。”劉青葉氣惱地轉身離開。
高風在訊問室門口站了好一會，才緩步往外走。
走出龍灣分局刑偵大隊的樓門，他拿出手機看到有十一個未接來電，五個是周浩宇的，四個是李顯的，還有兩個是周偉的。
高風默默地望著手機。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是周浩宇打來。
“你這是玩的哪一出？啊？”周浩宇在電話裏大喊，“田學林的助理小趙在機場等了你一個小時……”
“對不起浩宇，事情有了變化。我暫時不去上海了。”高風疲憊地說，“我得查清‘4·05’一案的真相，才能離開龍灣。”
“查清真相？你？你知道為了讓你進東方法正，我用了多少資源嗎？東方法正在上海，在全國是一個什麽規模的律所？你以為你想什麽時候來就能什麽來的嗎……”
“對不起，我知道你為我付出了很多，但……如果因此進不了東方法正，我不會怪你，我會承擔一切後果……”
“哥，你向來有主意，你做出的決定誰也無法改變。”周浩宇賭氣地說，“我認栽。你隨便。”
高風還想再解釋兩句，但周浩宇已經掛斷了電話。他無奈地收起手機，鑽進自己的破車。
他回到李顯家時，老李正坐在客廳裏長籲短歎，地板上擺著幾個行李箱。
“嫂子從韓國旅遊回來了？”高風問。
“上午，馮凱的手下來過了。”李顯遞給他一張清單，“他們把你的筆記本電腦拿走了。檢查完了會通知你去取。”他揉揉臉，“沒把我家全搜一遍就算給我麵子了。”
“範所知道了嗎？”高風坐在他身邊。
“劉青葉是用手機通知我趕回來開門的。我編了一個理由暫時先把範所糊住了……幫你複印這案卷的人遭殃了嗎？”
“路上打過電話了，她說馮凱還沒找她麻煩。”高風狠狠地擼了一把臉。“對不起，欠你一個人情。”
“被同事訊問的感覺怎麽樣？”李顯故意問。
高風苦笑了一下。
“好了，不說這些了。”李顯悶聲道，“高風，我還是那句話，對付這種陳年積案，需要大量的警力資源。我打聽過了，馮凱在市局時口碑還是不錯的，也有辦案能力……”
高風不說話。他站起來，走進李顯兒子的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你幹什麽？”李顯追進來。
“嫂子回來了，都說小別勝新婚的，我可不當電燈泡。”高風笑道。
“我可沒趕你走啊。”林玉珍出現在門邊。她剛洗完澡出來，拿浴巾擦著頭發。“我剛進屋的時候，一屋子的警察，我當時的腿都軟了。我當我家老李犯什麽事了呢。”
“嫂子，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老李犯什麽事肯定都跟男女關係無關。”高風調侃道。
“你就貧吧。”林玉珍問，“你什麽時候去上海啊？”
“我不去上海了，我可能得留在龍灣一段時間。”高風抓起雙肩包。
“你說什麽？”李顯一愣。
“別問我為什麽，我今天已經厭煩回答這個問題了，走了。”他像逃跑似的，快步走出李顯的家門。
路上有些擁堵，高風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回到自己家中。
他打開行李箱，把打包好的衣服又放回衣櫃裏。正在拆包書箱的時候，敲門聲傳來。高風放下手裏的活，打開門，看到陳潔站在門前。
高風沒說話，轉身走回房間繼續收拾東西。
“你叔把你的決定告訴我了。”陳潔走進來，語氣有些緊張。
“我不希望你是來勸我的。”
“小風，你能跟媽平心靜氣地說幾句話嗎？”陳潔坐下來。
“你說，我聽著。”高風把幾本書碼回書架。
“我知道你因為我和你爸離婚的事恨我。”陳潔艱澀地說。
“這世界上離婚的父母多的是，對大多數孩子來說這也不是什麽世界末日。”
“因為我跟你爸離婚後，你爸就出事了，你是因為這而遷怒於我，我說的對吧？”陳潔盯著兒子的後背。
高風不說話，繼續忙著。
“我今天隻是想告訴你，我和你爸結婚7年，是對你爸有許多的不滿，但從沒想過離婚。當年，是你爸爸堅決要求，和我離婚的。”
高風轉身，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說的全是事實，沒有一句假話。”
“我爺爺知道這個事實嗎？”高風問。
“知道。你爺爺是我們倆的月老，我們分開，當然得讓他知道。”
“爺爺沒阻攔？”高風更加疑惑。
陳潔搖頭，“第二天下午我們倆就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三天後，你爸就……”
她不再說話，屋裏陷入沉默。
在原地站了許久，高風倒了一杯水，遞給了陳潔。陳潔捧著那杯水，她的手在微微顫抖著。
“你們倆離婚，還有爸爸犧牲，我是怪過你，但我都能找出理由來說服自已，畢竟你是我母親。”高風喃喃道，“可在爸犧牲的第二年……你就結了婚，而且是跟醫院的同事，那個人還是你的初戀，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
高風抬起頭來直視著陳潔，淚水湧上了他的眼眶。
“每當我看著爸爸，我就覺得……是你，背叛了他！”他指著牆上高建設的遺像，“你現在能對著爸說，在你和爸的婚姻裏，你沒有過背叛嗎？”
陳潔默默地站起來，走到高建設的遺像前。
“我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你，沒有，從來沒有過。”說完，陳潔從挎包裏取出上次送過高風一次的那個手表，放在桌子上。“對不起兒子。不管怎麽說，媽讓你失望了。”
陳潔推門離去。高風猶豫好一會兒，才把手表收進抽屜，繼續收拾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