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看著夏至追著蝴蝶,一路追到山坡上,十月見他長得這麽活潑又健康,甚至古靈精怪,這對十月來說,已經足夠了。

而這五年和十月母子共同生活下來,冷以烈那顆浪子的心, 逐漸被十月的柔情軟化,甚至他打心底裏涓滴成河的愛上了十月, 他真的很希望能這樣下去。

但午夜夢回,每當他在這麽幸福的背後,看到十月對著星空期許上蒼能告知她的來處時,冷以烈又不舍的想幫她找到回家的路。

就這樣,冷以烈一直陷入在天人交戰的矛盾和糾結之中。

這一天,冷以烈發現夏至一個人站在一家大院落的外麵柵欄, 看著裏麵的小孩家裏請了私塾在教課,眼睛流露出十分渴望念書, 他走過去,問夏至想念書?

「想呀!好想跟他們一起念書,這樣我就有朋友了,爹,我可以念書嗎?」

冷以烈聽了十分心疼,卻被趕來的十月聽見,十月上前抱著他:「夏至,咱不用到這裏念,你想念書,娘教你,哦?」

冷以烈知道其實十月是在幫他解危,她考慮冷以烈一個月工資不多,便把幫夏至教課的事攬下來。

當然,小夏至是缺朋友,目的並不是真的要學習,難免吵著鬧著,這讓從來沒有情緒的十月發了一頓脾氣,惹得夏至吵,十月心裏也難受。

冷以烈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心裏比誰都難受,一個男人, 除了賺取三餐之外,竟然無法提供更好的生活讓他們母子好過, 我這算什麽男人?

但十月心裏清楚,冷以烈跟她非親非故,打從她從舞廳後台醒來之後,不但救了她,還為了她差點廢了一條腿,甚至發現她懷孕之後,不但沒有棄她而去,還一路在十月懷胎陪在她身邊, 直到孩子出世

冷以烈照顧她們母子這麽多年,為她們做這麽多,而她唯一能為冷以烈做的,隻是把被打瘸的腳,以她莫名會的針灸及中醫醫術治療到完好如初。

十月覺得他們母子虧欠冷以烈太多太多,尤其冷以烈為了照顧他們母子,不但耽誤自己的終身大事,還不願去接近和認識別的女孩。

十月不是沒心沒肺的人,她十分明白冷以烈對她的情愫,但, 自己妾身未明的身分,何況還有個不知父親是誰的孩子,為了冷以烈好,她一度帶著夏至不告而別,為的是讓冷以烈回到屬於他自己的世界去。

誰知冷以烈卻像發了瘋似的到處找他們母子,偏偏她一個弱女子在這樣的年代,又沒一技之長,根本存活不了,就在她走投 無路時,冷以烈找到她,一把抱起夏至,還大聲的怒責她

「十月!妳知道妳在做什麽嗎?妳要知道萬一妳有了什麽, 還是小孩出了什麽事,妳的親人找來,我怎麽向他們交代?」

其實,十月在那一刻,很想投進他懷裏,把這幾天所受的委屈一股腦的渲瀉出來,隻是,原本自己就是要成全冷以烈才不告而別的不是嗎?

這一天,她帶著夏至想去買些書回來教夏至,當她走到山坡下,看到冷以烈竟然幫一家戲院畫著小醜的妝及打扮,借以達到宣傳該戲的目的。

這時天空正下起雨來,看著一堆孩子不斷追打著冷以烈,雨和淚把冷以烈的妝給暈染開,一個大男人為了錢做到這樣,十月心好酸好痛,她再也受不了,衝上去一把抱著他,求他別做了, 別再做了。

冷以烈這個秘密被十月給戳穿,他十分難受又難堪,似乎時間凝滯在這一刻,無情的雨不斷的下著,將他們雙方給隔開,隔的好遠,遠到天邊,又隔得很近,近到兩人就在各自的懷中。

冷以烈很想摟住她,久久不願再放,但很快的,理智將他拉回現實,他輕推開十月,喚醒她

「妳瘋了,天下著雨,孩子正淋著呢!」

冷以烈忙要去抱夏至,誰知夏至因他化妝認不出而推開他

「你是誰?你走開不要碰我!」

夏至又逃回十月身邊,冷以烈要十月先回去,並把一把傘遞給了十月,十月接過,但也從兜裏掏出一個熱騰騰的雞蛋,便轉身帶著夏至離開,臨走前,夏至還問

「那個好滑稽的人是誰啊?」

握著熱騰騰的雞蛋,站在雨中,看著那朵傘花下的十月母子愈行愈遠,最後消失在山坡那頭,冷以烈剝著雞蛋,邊吃邊落下感動的淚水,直到世界模糊。

冷以烈真的需要錢,但打從離開上海灘那個複雜、打打殺殺的日子五年了,以前拉黃包車是好成就他工作的目的,但這五年來,他已脫離那班人,做了勞動苦力,根本是有一搭沒一搭,如果真要回去……

他不舍得,一旦他離開了十月母子,他們肯定活不下去,何況,打小到大,他從沒有過過像現在這麽平凡又平淡的居家生活, 日子平凡到可以陪十月母子去山上采藥草回來賣,樂得一整天呢!

但不回去,不隻不能讓夏至去上私塾,甚至,長期租人家的房子沒一個真正家的感覺,這才是讓冷以烈覺得汗顏的地方。

正當他陷入掙紮時,十月上山去采藥,把夏至托給了冷以烈照顧,誰知易如風和含青又帶著江映瑤前來要找女中醫,夏至正抓著蜻蜓玩,一個閃失卻被易如風三人給踩死,夏至傷心,哭罵

「你們怎麽可以這麽殘忍,為什麽要踩死我的蜻蜓?還我蜻蜓來!」

易如風冷漠以對,江映瑤人雖虛弱,但還是哄著要含青去抓一隻回來賠給夏至,惹得含青邊埋怨邊找,夏至這才停止哭泣。 冷以烈問易如風三人來這裏找誰?易如風說:「我妻子心情

一直抑鬱,聽說了這裏有位常幫人義診的女中醫,不知道您認識不?」

「真不巧,我內人上山去取藥,一時半刻恐怕還不能趕回來。」 含青抓到蜻蜓回來還給夏至,邊皺眉:「上回來過一次,怎

幺這回又錯過?」

易如風三人覺得再停留也沒意思,正準備離開,誰知四周圍了一堆青幫,也就是杜老板的手下

冷以烈一開始以為杜老板的青幫尋仇找上門來,他正想著應付時,誰知他們竟然朝著易如風三人打打殺殺過來,把江映瑤二人嚇得差點沒命。

易如風喝止,並問對方:「你們是誰?我跟你們有什麽過節? 有事可衝著我來,為什麽要驚動我的妻子?」

對方根本不解釋,隻說你在地產界得罪太多人,做生意也太霸道、太囂張,有人看不過,今天準備給你一點教訓。

對方便開打,易如風驚,要含青快扶江映瑤坐上車,他一個人去應付,但畢竟易如風也不是江湖人士,身手也沒那麽利落, 冷以烈原本不介入他人恩怨,但見易如風就快被砍死,他再也忍不住出手去對付青幫那些人。

不隻青幫的手下,甚至易如風也看傻了眼,他們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身手如此矯健,在江湖上肯定非等閑之人,才出手幾下, 就把那些人給打跑。

易如風三人感激,打算要付錢給冷以烈,但冷以烈以小事一樁打發,江映瑤緩過神來,提及要不這樣吧,今天你救了我們三個人一命,我這心情抑鬱也希望能讓您妻子幫我看病,可否邀請你們夫妻一起來做客?

冷以烈推辭,但易如風拿出名片,還懇求冷夫人能為我妻子看病,可否?

冷以烈不得不接受,易如風三人這才開車離去,夏至問:「那些人是誰?爹,剛剛你好神氣,把壞人打跑,以後你教我行不行?」

冷以烈這才回神一醒,絕對不能讓夏至了解自己的過去,他忙把話題叉開,而且,他還讓他不準跟十月說,要不,將來不疼你了。

夏至唯一的罩門就是冷以烈,他一直以冷以烈這個爹為榮為傲,他答應不說,就一定不會說。

冷以烈把夏至支進屋子去,看了一下易如風給的名片,覺得江氏地產企業這個名號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聽過或看過,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就在這時,小刀奉命去不遠處的一家要債,冷以烈正好要轉身進去,小刀認出,叫了一聲

「冷哥?是你嗎?」

冷以烈下意識忘情回頭,小刀一見是冷以烈,忙撲上去,又氣又喜的大叫

「冷哥,我總算找到你了,你好殘忍,走的一聲不響,你知道嗎?這五年來我們沒有一時一刻不在找你,你可走的真絕!」 冷以烈問小刀:「新世界舞廳生意順利吧?鳳姐跟玥玥還好

吧?趙大山老板呢?大家都好吧?」

小刀歎了口氣,冷以烈問他怎麽了?小刀這才說:「冷哥, 趙老板希望你回去接掌他的事業。」

「不可能!」

「冷哥,你知道嗎?你離開趙老板的身邊之後,杜老板的青幫勢力愈來愈大,不但不照江湖規矩行事,而且愈來愈囂張,難道你忍心看著一手栽培咱們的趙老板的江山被杜老板給吃掉?」 冷以烈聽了當然心痛,但他真的無法割舍這五年來跟十月他

們母子相處的時光,他坦白告訴小刀

「你回去代我謝謝趙老板,但五年前我退出江湖之後,就不再牽涉江湖事了,真對不起。」

小刀見他拒絕那麽決絕,他再也不得不說:「冷哥,其實…… 趙老板快不行了,他的命就在旦夕之間,你也知道,兵敗如山倒, 一旦他倒下,新世界舞廳肯定會被杜老板給搶走,鳳姐跟玥玥, 你說她們還活不活?尤其是鳳姐,一下子失去趙老板,再失去陪伴她幾十年的舞台,一旦垮掉,你叫她情何以堪?」

冷以烈一聽,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小刀還是忘情對著冷以烈喊話,並埋怨當初真不該接了暗殺十月的那幫單子,今天也不會把一個在上海灘形勢看好的冷哥, 活生生的栽進十月那柔情的陷阱裏。

小刀這一提,突然讓他回想起,當年十月說要到教堂去嫁給最心愛的男人,當時車子拋錨,他又回到火車站,看到那半隻金耳環,還是不放心想拿回去還,由於江氏地產一大堆的花籃把教堂塞的滿滿的,讓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冷以烈看著那張名片,再這一想,難道這個易老板三人跟十月的身世有關?

小刀見他怔忡過去,忙問他決定如何?冷以烈反問他:「江氏地產企業的老板現在是誰?他為人如何?跟杜老板又有什麽瓜葛?」

小刀說:「易老板這個人在商場上做事十分霸氣,才接手江氏地產企業五年,靠著他獨特的營銷模式,不但找了上海小姐、還有明星做結合,如今可是在上海灘雄霸一方的地產界龍頭老大, 但也因霸氣過頭,得罪了不少人,我是不知道跟杜老板有沒有關連,但能做的生意,以杜老板的貪婪,你覺得他會不想沾點好處嗎?」

冷以烈想起剛剛青幫那些人,肯定是覬覦易如風他們江氏地產的大餅來的,但他沒說,他告訴小刀,他會考慮,但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我在這裏。

小刀答應,便匆匆離去。

小刀一走,冷以烈看著易如風的名片,他有太多要幫十月找出的答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十月,他決定一個人前去江家赴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