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以烈拉著黃包車回到上海火車站，他才剛停車，一見小刀走過來，他一包錢就丟還給小刀，小刀錯愕。

「冷哥，你這是？……」

冷以烈冷冷的看著他：「把錢退回去！」說完，他轉身要走， 小刀一接過錢，不解的忙跟上。

「不是吧？冷哥，你沒把那個女的做掉？」

冷以烈回瞪小刀，小刀驚，忙住口。冷以烈走了幾步，一想， 忙又看小刀。

「對方是誰？」

小刀搖搖頭：「不認識的人。」

冷以烈冷不防的兩支指頭鎖住小刀的喉頭：「你最好實話說！」 小刀驚，漲紅著臉邊嗆咳邊搖頭：「我……我真不知道，我

發誓！」

冷以烈這才鬆開手，掉頭又走。小刀一見他走，忙把那包錢往上一拋，想私吞，放入兜裏。

誰知小刀被一隻手按在牆麵，一把匕首往他刺了過來，小刀驚嚇大叫：「啊！……冷哥，不敢了，我真不敢了！還……我馬上把錢還上！」

冷以烈隻是警告性的把匕首插在小刀的頭發上，卻把小刀嚇得差點尿褲子。

冷以烈抽起匕首，一走，小刀拿著那包錢邊走邊埋怨。

「這冷哥也真是的，一向拿錢做事、十分痛快，這回竟然把白花花的銀子給推了，真可惜。」

冷以烈又回到他的黃包車上，不解的又展開那張初雪的畫像， 當視線落到畫像中初雪的金耳環，突然他一醒，忙由口袋拿出初雪給他的那隻金耳環，他似乎不放心極了，這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感受，竟然開始擔心起初雪來。

山底下暴風雪不斷下著，幾輛黑頭車準備上山的賀客們，全被擋在山腳下無法動彈，望著大雪，不斷的埋怨著。

「這江家也真是的，什麽時候不嫁女兒，偏偏挑今天？還挑在山上的教堂？更詭異的，竟然在十月天下起了暴風雪？太不尋常了。」

這些賀客中，不是商界的名人，就是權貴，收到江家的喜帖， 去跟不去都是為難，最後大家商量好，派個人把厚禮送到教堂去， 也算不失禮數。

賀客沒到，但賀禮跟祝賀江家嫁女兒的花籃，早把教堂裏裏外外擺的鋪天蓋地。

由於今天突如其來下起了暴風雪，久不久才陸續上來了兩、三輛賀客的車。

江府的管事趙叔，一見賀客到，邊喊著：「貴客到！」「東

南洋行周老板到！」「周老板，裏邊請，請！」「天熹紡織季老板到！季老板，裏邊請，請！」趙叔忙著一一帶位。

今天的主人公江平之，正開心的一一忙著招呼前來的賀客， 接受對方的祝福。

以江家在上海灘政商兩界的地位，不應隻是這麽的冷清，但遇到幾十年來第一次難得一見的十月雪，江平之十分懊惱，加上趙叔提到山下好多名門望族被困在山下上不來，他更是難堪，再怎麽說，今天是他這輩子第一次，也是唯一僅有的一次獨生女出嫁，這場麵顯得太冷清也太難看了。

但江妻一顆心老懸著，似乎還是不放心，跟江平之交換了一個眼神，就把現場交給了趙叔，徑自往教堂為新娘準備的房間去。 江家二老一進教堂房間，隻見含青和兩個丫頭正幫映瑤把剛

剛淋到雪打亂的妝發和新娘服重新打理。

江母看出映瑤雖然一身新娘打扮，但心情卻十分迭宕，心生不舍，忙過去坐到她身邊，去握映瑤的雙手，似乎要給她一點支持和力量。

「典雅大方，秀外慧中，尤其穿起了這套婚紗，簡直比仙女還美，這可是誰的女兒呀？」

「娘！哪有人這麽稱讚自己的女兒呢！」原本惶惶不安的映瑤再也忍不住笑出來。

「是嘛！當新娘子就是要笑，這可是妳的大婚之日不是？孩子她爹，你瞧瞧，咱女兒這一打扮，多貴氣，多漂亮啊！」

「那得看看她爹是誰？」江平之笑看著這個前世情人，也是他捧在手掌心長大的女兒。

「瞧你！老往自己臉上貼金，要不是我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她，你以為生個女兒容易嘛我！」

「欸，妳……」

映瑤笑出來，哄著二老：「爹，娘，你們都別爭，這輩子能當你們的女兒，這是我的福氣，我……」

映瑤說到這裏，想到自己就要出嫁，似乎不舍，哽噎再也說不下去，尤其看到窗外後院，她內心更是糾結不已。

江家二老見狀，是又氣又心疼，含青則是一雙眼神不安分地不時望向窗外。

後院，一朵傘花下的人，正是今天的男主角，也是新郎易如風，他一副玉樹臨風，長的十分俊逸瀟灑，難怪映瑤非他不嫁。 但他卻杵立在暴風雪中，不顧他父親易貴旺的苦勸，仍堅持

要在這裏等所愛的人，要和她許下彼此的誓約，完成兩人的終身大事。

易貴旺猥瑣又著急的勸他：「如風，別等了，她不可能來的， 你快進去教堂，江董還等著為你跟映瑤小姐主婚……」

不待易貴旺說完，易如風大聲喝止：「爹，我的新娘是初雪， 不是什麽映瑤小姐，你胡塗了嗎？」

易貴旺不知怎麽麵對，正好江家夫妻走出來，一聽，江平之十分憤怒，想叱責，但為江妻給攔住，暗示他，為了女兒映瑤， 一定要忍下這口氣。

江平之看到在房間的女兒映瑤，婚紗也穿了，頭紗也戴了， 一副期待的看著窗外的他們，江平之不得不妥協了，為了女兒， 他放下身段上前。

「如風，吉時已經到了，賀客也全在教堂等著，我女兒也打扮好了，你這個做新郎的，是不是應該進去完成婚禮了？」

易如風回過頭來，錯愕、訝異：「江董，夫人，我今天確實要結婚，但新娘卻不是大小姐，您們會不會弄錯了？」

江平之雙手緊握、青筋浮爆，再也顧不得江妻的阻擋。

「易如風，今天要不是我女兒選擇了你，就憑你在我們江氏地產公司小小的一個職位，你以為我會讓你當上我江家的女婿？」

江平之炸開了鍋，繼續指責易貴旺：「還有你，易貴旺，之前你不是口口聲聲跟我承認，這件婚事是經過你兒子首肯，現在你也聽到了，你兒子說那是什麽話？你這是拿我江氏地產的威信在開玩笑？拿我女兒的婚事當玩笑耍？以後我們江氏地產還要不要在政商兩界立足，啊？」

易貴旺見江平之憤怒了，他又急又不知所措：「江董，我我我……如風，你你你……」

易如風震驚的看著易貴旺，氣罵：「爹，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你跟江董的承諾為什麽沒告訴我？這下造成江董跟夫人、還有映 瑤小姐這麽大的誤會，還讓我背上不明之罪，你怎麽可以這麽做？」

易貴旺一再的向易如風道歉，甚至下跪請求易如風原諒他這個沒本事的爸爸。

易如風一把扶起易貴旺，並質疑他：「你收了江董的錢了對不對？」

易貴旺不斷的自己甩巴掌，還拿出一把刀，要易如風剁了他的手，易如風明白了，易貴旺不但收了錢，還把錢拿去賭掉，易如風崩潰了。

「爹，你怎麽可以這樣？你不但賭掉你自己的人生，連我的婚姻和前途也押上，你還是我的爹嗎？你怎麽可以……」

江平之再也看不下去，喝止：「夠了！你們父子一搭一唱， 這是在演哪一出戲？你們聽著，錢你們也收了，現在又要毀婚， 把我們江家的麵子和尊嚴放在地上踩，簡直拿我們當猴子耍，我絕對不會原諒你們，你們等著收律師信，我一定要告到你們坐牢為止，孩子她娘，這個婚事到此為止，咱們走。」

江平之憤怒的拉著江妻要進去。

易貴旺急了，忙提醒江平之：「江董，我知道我錯了，就算我被抓去坐牢，就算被判死刑也算死有餘辜，但是，您別忘了， 江家的聲譽，還有孟大小姐的名節，就算我被千刀萬剮，但我們不能傷害到孟大小姐啊！」

江平之一聽，又氣又恨，江妻見狀，忙將江平之拉到一旁。

「孩子她爹，映瑤和易如風這門婚事已公諸於世，整個上海灘所有的政商兩界也全知道了，還有，在教堂的那些賀客還等著， 你要三思啊！」

「孩子她娘……」

「孩子她爹，也許那些在你心裏全不是事兒，可咱們女兒映瑤，她現在還穿著婚紗一心期待著，你叫她怎麽麵對這事？又怎麽活的下去呀！」

江妻這一提醒，江平之又氣又扼腕，看到女兒在窗內一副那麽期待又充滿希望，再看向易如風，他一時麵子又下不來，江平之內心掙紮了半晌，不得不跟易如風談判。

「如風，要不，這樣吧，隻要你跟映瑤完成這個婚禮，我決定把孟氏地產的總經理位置留給你，再給你百分之十的股權，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跟誠意了，如何？」

「董事長，謝謝你過去對我的提拔跟厚愛，但婚姻跟愛情不是可以用金錢跟地位做交換，何況，這對映瑤小姐也不公平，不是嗎？」

「你……？」

江平之一股氣憋著，他很想發作，但看到江妻及在房間內的映瑤，他不得不按捺下來。

「易如風，你說，那個女人對你來說，究竟有多重要？」

「董事長，她對我來說，是這一生當中不可缺席的女人！」 江平之一聽，氣惱。「在江山跟美人之間，你還是要選擇美

人？」

「董事長，我跟我所愛的人曾經互相許下承諾，我不能違背我們的誓言，否則我算什麽？」易如風說得斬釘截鐵、義正嚴詞。

「你的意思是，你非她莫娶？」

「董事長，辜負您的期待，對不住！」

江平之已放下身段，竟然被自己的下屬當場拒絕，還這麽的難堪，他氣壞了：「孩子她娘，走，跟他沒什麽好說的，咱走！」

江平之拉著江妻正要走，誰知映瑤由含青陪著由內走出來。

「爹……」

「映瑤，妳聽聽，這個易如風說的是什麽話？我給他臉，他不要臉，像這種男人，妳還指望他什麽？咱這個婚別結了，走， 爹給妳找個更好的男人去！」

江平之再也受不了，要拉映瑤走，誰知映瑤卻甩開江平之的

手。

「爹！你讓我跟如風談談，行嗎？」

「映瑤……」

映瑤不待江平之說話，一副深情的看著易如風：「如風，從你進我們江氏地產企業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把我這一生的賭注押在你身上了，現在你不要我，我該怎麽辦？」

不僅江氏夫妻傻了，連易如風也蒙了，含青則一副十分複雜的看著易如風的反應。

易如風麵對所有人看著他，他內心十分掙紮，半晌，他終於做下決定。

「映瑤小姐，妳願意嫁給我嗎？」

眾人訝愕，尤其是江家二老及含青，最開心的是易貴旺，隻有映瑤則是流下喜悅的淚水。

還不待映瑤點頭，易如風說話了：「不過，我有但書。」 江平之一聽，不高興，還來不及反應，映瑤說：「行！我一

切聽你的。」

「我希望先娶我所愛的人，之後再跟妳成親。」

江平之一聽，一拳敲在後院的桌子上，憤怒地：「不可能！」

「爹！」

「映瑤，妳聽到了，他要跟別的女人結婚，那妳算什麽？隻是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妾，是妾啊！這我不能接受！」

映瑤低下頭，似乎也很難承受這樣的條件。

含青忍不住為映瑤抱不平：「易少爺，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我們家大小姐在這上海灘是什麽樣的一個地位？今天她願意嫁給你，那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份，你開心都顧不上了，竟然還敢叫她做你的妾？」

含青轉向映瑤：「小姐，咱沒必要在這裏受他的羞辱，走， 咱回去！」

易貴旺見狀，忙上前小聲的提醒易如風：「兒子，董事長對我們恩重如山，你能在江氏地產公司爬到今天的位置，難道你真的要把自己打回原形重新來過嗎？」

易如風一聽，瞪了易貴旺一眼，見江家一行人就要進去，他內心掙紮了半晌，忙出聲：「映瑤小姐，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個時辰的時間？我想見我心愛的女人，我們說好不見不散的。」

映瑤打住，還來不及反應，江平之這下找到發泄怨氣的出口：

「行！但我有條件！」

「爹？」

「董事長，您說！」

「我答應你妻妾同行，但，你得答應我，跟映瑤高調結婚， 等結完婚，再讓你低調的收房納妾……」

「董事長……」

江平之抬手製止。「我話還沒說完，隻要你跟映瑤結了婚， 成了我江家的女婿，未來我所有的事業全交給你，你好好考慮一下！」

江平之已把話撂到這份上了，所有人都在等著易如風的回答， 易如風沒回話，一雙眼神卻直直的朝著來時路、期待他所愛的女人出現。

雪，無邊無際的飄落著，沒了來時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