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天涯霜雪霽寒霄
七年前，括蒼問道大會的第二年暮春，空桑程氏家主程澹與堂庭楊氏大小姐楊翕結親，括蒼周氏遲遲沒有派人前去道賀。
至晚間眾人吃賀郎酒時，周氏二公子周凜帶著賀禮前去不鹹不淡地說了一通，言下之意是他周家二公子能親自前來是程氏與楊氏莫大的榮幸，自該感激涕零。
仙門七大世家雖是實力有強有弱，但一向平起平坐。周凜一言既出，各世家皆是不滿。周凜也未多言，隻道拭目以待。
同年初秋，周昊趁柴桑陳氏老家主病重，突然派羽士南下柴桑，占領陳氏仙府，設立柴桑司空府。其長子周淩任柴桑大司空，掌管柴桑境內事宜。
司空府學凡人朝廷，作監督用，其官階製從皆依凡人朝廷所為。故周昊雖未放言統一仙門，其真正想法卻已是昭然若揭。
至當年年尾，周氏占領小家族仙府愈十座，歸順周氏的小家族更是不計其數。
柴桑陳氏大公子陳緝熙因其父與向雲旗交好，逃往宜蘇請求幫助。餘下五大世家於宜蘇召開急會，其中向氏與程氏號召討伐周氏，堂庭楊氏未表意見，但畢竟已與程氏聯姻，若程氏興兵，楊氏自然不會無動於衷；子桐李氏因地處偏遠，亦未直接表態，隻道應再觀其變；欽山蘇氏家主自持與周氏接壤，又一向交好，認為周氏必然不會動蘇氏，便道與李氏家主意見一致，應再多作觀察。
於是一場急會不歡而散，竟是半分有用的意見都沒有得到。
旁聽的甘棠悄聲冷笑曰：“古有秦滅六國，願今無周伐六家才是。”
一語成讖。
次年初春，周昊多次派羽士擾亂括蒼與欽山邊境，聞蘇氏家主親臨括蒼與周昊詳談，之後便有了欽山蘇氏臣服於括蒼周氏的消息。周昊倒也沒有為難蘇氏，隻是蘇氏的嫡長公子蘇穆清卻在父親選擇臣服的第二日失蹤。
同年仲夏，各世家欲再聚宜蘇商討時事，得到消息的周昊設陷阱重傷四處奔走的向雲旗，又派次子周凜前往堂庭警告楊氏不要多事。如此，宜蘇急會改址於空桑，子桐李氏仍是事不關己之態，堂庭楊氏亦是不願開戰，程澹麵對嶽父不敢多加頂撞，於是支持開戰的竟隻剩下宜蘇向氏和幾個小家族。
聽聞結果的向雲旗急火攻心，一口血噴出便再未醒來。向夫人將他安葬後，再次向各世家登門遊說。
是年初冬，周氏一舉屠了十餘個小家族，玄門這才下定決心伐周，替各家族討回公道，奪回仙府領地。
說是共同伐周，但其實軍心根本不定。
這家擔心出兵太多折損自家實力，那家擔心應戰積極被周氏報複。加之周氏實力的確強悍：周昊不知從何處練就的詭法，竟可操動鮮花殘草傷人，此法殺傷力不大，基本無法傷人性命，奈何枯枝敗葉數量眾多，總能消耗羽士體力，再由周氏羽士一擊殺之。於是統一戰線雖成，成效卻不大，至來年開春，戰線尚未向前推進一城一池。
百家戰線既成，周氏自不會無動於衷。周昊一邊抵擋百家的戰線，一邊發動奇襲，將不願歸順的家族滅門。各家族看著風向，不少決定伐周的又降了周氏，百家戰線也是出師不利。
——*——
向府的悲劇發生在是年暮春。
周凜至宜蘇替兄求親，說自家兄長仰慕向府二小姐許久，周氏願與向氏結秦晉之好；又言隻要兩家姻親成，周氏保向氏無虞。
彼時向敦曠與甘棠領兵在洞庭一帶，惟向夫人坐鎮宜蘇。向夫人嚴詞拒絕，周凜無所謂地一攤手，頭向身後一側，便有手下向向府發起進攻。
周凜看著打了個哈欠，帶著剩下的人離開宜蘇，又在宜蘇城外集合了更多的羽士向洞庭行進。
周氏攻打向氏是早有預謀，派來的羽士雖不多，但皆是精銳。周軍將向府圍了個水泄不通，以防向家羽士外出求援或通風報信。
向府固然有護府陣法，又有向夫人親自坐鎮，但兩軍相戰仍未占到分毫優勢。
一場防衛戰打到天黑才勉強算是退卻了周軍，奈何向氏也是傷亡慘重，加之周軍放火燒府，向氏羽士剛打退周軍又要忙於救火，皆是筋疲力竭，連向夫人也身受重傷。
直至周軍撤離宜蘇，向夫人才反應過來——周氏此次絕非衝向氏而來，加之周昊所練詭法，其目的隻能有一個，就是甘棠。
雖然不知道周昊從何處得知甘棠的身世，但此時必須保證甘棠的安全，決不能落到周氏的手上。
向夫人連忙傳訊與洞庭，奈何被拖住的時間太久，此時周凜早已到達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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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凜沒有急著發起進攻，他先是朝甘棠行了一禮，又說道：“我周氏一向與向氏交好，凜此來非是想與向氏交戰，而是想進一步增進我兩家關係。”
向敦曠冷笑：“我們兩家沒有什麽好說的。”
周凜也不惱，隻當向敦曠不存在，繼續對甘棠說道：“家兄仰慕甘小姐久矣，故家父特派凜來向甘小姐提親。”
向敦曠想要說話，被甘棠按下：“周淩呢，他怎麽不親自來和我說？”
“家兄此刻應率人馬正在攻打空桑。”周凜道，“何況家兄親自前來也不合規矩。”
“怎麽，難不成你們括蒼的規矩是弟弟替哥哥提親？”
周凜笑而不答：“就算兄長來恐怕甘小姐也不會答應的吧。”
甘棠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這麽些年，家兄對甘小姐的一片癡心，凜也是看在眼裏。”周凜一邊說話一邊看著甘棠，見甘棠臉上沒有什麽情緒變化又道：“當初家兄得知向宗主出事後，立馬把傷了向宗主的羽士下了地牢，就是為了你啊。甘小姐，你要相信，向宗主的事真的是個意外，我們周氏是不想傷向宗主分毫的。”
向敦咬緊牙關：“你不配提我父親。”
周凜道：“向公子，話也不能這麽說，我知你剛剛失去父親，悲痛欲絕，但你也要想想你的母親，想想向氏。”
“你什麽意思？”
周凜微笑：“今日隻要甘小姐和我走，我保向氏與過去一樣，仍為百家所重。”
“我若說不呢？”
周凜沒有回答向敦曠的話，而是轉頭對甘棠說：“關於向宗主的事，家兄一直很過意不去，此次凜前來也要替家兄向甘小姐賠個不是。甘小姐放心，等你與家兄成親時，周氏定會就向宗主之事給向氏一個說法的。”
“嗬。”甘棠被周凜氣笑了，“你覺得我可能嫁給周淩嗎？”
周凜說：“兄長現在帶人去了空桑，甘小姐不妨猜一猜，程三公子能不能擋得住我周家的強兵悍將？”
“所以呢？”
“程澹前幾天被我們設計離開了空桑，聽聞楊翕現在有孕在身，當然他們程氏肯定也有幾個長老，不過，”周淩頓了頓，“領兵的是我兄長，程三公子又是程氏的主力……？”
甘棠神色一冷：“要打就打，周二公子廢話可真多。”
“哈哈哈哈，”周凜笑，“我好像有些明白兄長為什麽喜歡你了。”
周凜正色道：“我最後問一遍，甘小姐今日可願答應我周氏的求親？”
甘棠利劍出鞘：“你這是求親，還是逼親？”
周凜笑：“那就請嫂嫂原諒弟弟無禮了。”
周凜一邊說一邊揮手示意羽士衝陣，還不忘吩咐道：“別傷了我未來的嫂嫂。”
這邊向氏羽士聽周凜一番話早已氣憤難耐，見周軍開戰，亦積極應戰。
周凜禦劍在天上看著，對身邊人說：“你說我兄長怎麽就喜歡這種小辣椒，女人難道不還應該是溫順點的好？”
身邊人自然點頭應是。
周凜雖是帶了大批人馬，但駐守洞庭的向氏羽士不乏精銳，一時間難分勝負。
周凜對身邊的護衛說：“我來分甘棠的神，你趁機把她給我綁了。”
周凜站在劍上用靈力說話，以確保下麵的人可以聽見：“嫂嫂，弟弟我不會說話，有什麽得罪的還請嫂嫂見諒。不過我兄長是真心屬意嫂嫂的，我相信嫂嫂也明白。這周、向兩家雖然之前鬧過些矛盾，但也不是不能化解。嫂嫂還是莫要衝動，我們停下來好好聊聊，要是能化幹戈為玉帛豈不最好？”
“你不配和我說話。”甘棠一邊殺敵，一邊回擊道。
“嫂嫂，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放心，隻要你現在答應跟我回括蒼，我保證宜蘇向氏，”周凜頓了頓，笑著說，“也保程三公子無事。”
甘棠沒有再理周凜，但下手明顯比之前狠厲。
周凜冷笑，本想繼續出言刺激甘棠，卻發現一旁的向敦曠有些亂了招數，眼睛一轉，便禦劍向向敦曠處靠近。
周凜說：“其實我們根本不想傷害向宗主的，畢竟周、向兩家一向交好，周氏大公子又一心想與向府的二小姐結親，這樣一段良緣家父怎麽忍心破壞。當時家父就是想請向宗主去括蒼聊聊天的，沒料到這群沒腦子的東西怎麽下手就失了輕重。”
向敦曠已穩住招數，但聞言持劍的手仍是一頓。
周凜繼續說：“家父得知向宗主逝世的消息傷心不已 ，所以派人剿滅了幾個世家替向宗主出氣。其實說起來，向宗主會意外逝世，也是被這些家主氣的，與我們周氏沒什麽關係。”
這時周凜的護衛趁甘棠心亂想要擒獲甘棠，被甘棠發現，一劍穿心。
周凜暗罵‘沒用的東西’，禦劍落到向敦曠附近，嘴上繼續刺激著向敦曠：“說起來我們周氏也是冤得很，明明人是被那幾個家主氣的，怎麽偏就怪罪到我們頭上。我剛剛去向府，向夫人也是，唉，你說說，大家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談談多好，非要動刀動槍……”
向敦曠聞言舉劍向周凜刺來：“你將我母親怎麽了！”
周凜和身旁的護衛早有防備，持劍與向敦曠打鬥起來。
周凜說：“我派人纏著向夫人，還放火燒了向府，這會兒估計已經成廢墟了吧。”
“無恥小人！”向敦曠明顯亂了招數，開始亂刺。
周凜趁其不備，劍尖直指向敦曠脖頸，將其逼停。
“不想你們大公子死在這裏的話，就都停下來。”
向氏子弟見此情境停下了進攻，卻沒有丟下劍。
“你想幹什麽？”甘棠問。
“我想幹什麽，嫂嫂很清楚。”
“好。甘棠說。
“不可以。”向敦曠說，“周凜，我既然落在你手裏便任你處置，要殺要剮都隨意，但你休想碰我妹妹一根手指頭。”
周凜笑：“向公子哪裏的話，我若動了甘小姐，被我兄長知道可還得了。再說了，什麽要殺要剮的，你我不久之後也算兄弟了，何必說這些難聽話呢。”
“我跟你走。”
“阿梨！”
“表哥，別擔心，周淩不會怎麽樣我的。”
“嫂嫂還真是了解我兄長。”
“我跟你走，放了我表哥。”
“阿梨！”向敦曠見和甘棠說沒有用，又轉頭看向周凜：“我是向氏大公子，未來的向氏宗主，你……”
周凜打斷了向敦曠的話：“你覺得周氏有把向氏放在眼裏嗎？”
周凜示意手下上前，將甘棠帶走。
向家的羽士紛紛舉起劍保護甘棠，甘棠說：“放下。”
向敦曠：“阿梨！”
沒有向家人聽話。
於是甘棠又說了一遍：“把劍放下。”
“不許放！”向敦曠說。
甘棠：“聽我的，把劍放下。”
有向氏子弟恨恨地將劍放下，向敦曠說：“我才是向氏未來的宗主，我說不許放。”
放下劍的子弟又將劍舉起。
甘棠歎了口氣，舉起劍將師兄弟的劍打飛。與甘棠交好的三師兄喚了一句：“小師妹！”
甘棠聞言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又繼續朝周凜走去。
“阿梨，停下。
“阿梨，聽表哥的話，停下。
“阿梨！表哥真的生氣了！
“阿梨，我叫你停下！
“阿梨，算表哥求你，不要再往前走了。
“阿梨！”
向敦曠一直在說話，可是甘棠沒有聽。
直至走到周凜麵前，甘棠說：“放了他。”
周凜說了句“得罪了”，便叫人帶著甘棠禦劍離開。
抓著向敦曠的人見周凜及甘棠離開後，也放開向敦曠，禦劍朝括蒼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