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夕陽、感動、千紙鶴
第二天林音是在任唯遠懷裏醒來的，林音看著任唯遠的眉眼，輕輕伸出手勾勒起來。
任唯遠疏忽睜開雙眼，握住了林音的手腕，“別亂動。”
被當場抓獲的林音僵住了，她牽強地扯了扯嘴角，“你醒啦。”
任唯遠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繾綣。
林音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無辜地眨了眨眼，然後翻身穿鞋猛地離開了床。
看著林音大有逃命的想法，任唯遠不經啞然失笑，“我又不是要吃了你，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不是吃也差不多了，林音下定決心要離早上**的男人遠一點。
林音默默地抬頭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馬上還有早課，我先去洗漱了，你自便。”
不理會身後男人變幻莫測的臉色，林音走向了洗手間，發現方媛也在裏麵。
看著方媛欲言又止的嬌羞的模樣，林音一猜就知道她昨天沒有把宋淩雲趕去和管休睡，甚至還發生了什麽不可描述的事情，林音不由自主地翻了個白眼。
方媛訥訥地碎碎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方媛悔不當初，早知道她就不幸災樂禍往林音的旅行箱裏放什麽**了，早知道她就不可憐哭唧唧要她幫忙的宋淩雲了，她覺得該可憐的應該是她自己，畢竟她覺得手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周末的時候小星的父母果然遵守承諾回來了，還特地請他們幾個吃了頓飯。
爸爸媽媽回來了，小星顯得格外興高采烈，不但提前領來了哥哥姐姐們，還懂事地數好了碗筷放在八仙桌上。
在飯桌上，小星的母親不好意思說：“之前麻煩你們了。”
見他們都很友好，又小心翼翼地問：“我聽小星說小林老師晚上去小樹林找她還把腿劃傷了，沒有事情吧？”
林音笑著搖了搖頭，“沒事，塗過藥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小孩子飯量小，吃完飯就早早地下了桌。
小星的母親看著在院子裏蹦躂的小星，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我們也不是不想回來，但是你們知道從越城到這裏，單單我們夫妻倆來回的火車票就上千了，一個月回來一次就要花掉大半個月的工資。”
小星的母親才三十出頭，可她鬱鬱寡歡的神情和眼角的細紋看上去已經有了四十歲。
宋淩雲聽了這話愣住了，他從有記憶起就含著金湯匙出生，從來沒有因為錢發過愁。
“不能把小星也帶去越城嗎？”他直起腰急匆匆地問。
小星母親搖了搖頭，“哪裏這麽容易，我和她爸都住在員工宿舍裏，沒有錢給她買學區房，學籍辦不下來。何況，她去了住哪呢？老板又怎麽會讓孩子住在員工宿舍？就算轉學了，小星沒有城裏孩子的資源，穿衣用品都不比人家，又會不會被孤立被排擠呢？”
母親心裏的擔憂被一股腦說出來反而輕鬆了很多，小星母親苦笑了一下，“沒關係，你們不用替我們操心，我會讓小星好好念書的。”
“這是她改變自己生活的唯一的辦法。”母親的失落掩蓋在微笑之後。
老爸好像資助過一些成績優異的貧困學生，宋淩雲嘴唇微微翕動，剛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那些微薄的幫助對拯救一個家庭無濟於事，也完全無法從源頭上下手。
但是如果自己是一個成功企業家，或者成了人大代表，是不是出的力就可以多一些，宋淩雲若有所思。
兩個星期支教的時間轉瞬即逝，轉眼就到了最後一天。
這一天下午天氣晴朗，微風拂麵，幾個人準備在村裏的一塊草地上野餐。
在青草地上鋪上一塊明黃色的格紋桌布，兩個野餐籃子隨意壓在上麵。
一個籃子裏滿滿當當放著桑葚、蘋果、飲料、三明治、午餐肉、沙拉之類的吃食，另一個籃子裏除了餐具，還有半束剛摘下來的梔子花，帶著晨起的雨露搖搖欲墜。
林音和任唯遠戴著耳機坐在一起，分享同一隻輕快的鋼琴曲。
宋淩雲從遠處匆匆跑來，手上好像拎著一隻焦黃的燒雞。
方媛戴著寬大的遮陽帽，看見宋淩雲滑稽的樣子不經笑出聲，“這哪來的？”
宋淩雲放下燒雞，拿起濕毛巾擦了擦手，“小星奶奶聽說我們要野餐，現烤了給我的，還熱乎著呢。”
方媛笑了半晌，“我還以為你鑽木取火做出來的呢。”
管休彈著一把走音的木吉他從前麵走過來，輕輕地撥弄著琴弦，居然也彈得有模有樣。
楊素娟暑假沒有閑著，為了賺錢，她一直在村口的飯店裏端盤子，為了和他們一起野餐今天她特地和同事掉了班，所以身上的粉色圍裙還沒來得及換。
楊素娟把手放到背後想把圍裙解開，摸索了半天也沒有解開。
管休放下手裏的木吉他走了過去，幫她解開了那個死結。
“謝謝。”楊素娟轉過來，一張素淨的臉突然綻開笑容，她的唇邊微微漾起一個小酒窩，燦爛得差點晃了管休的眼。
管休知道楊素娟不想花她養父母的錢去培訓，所以暑假一直在打工賺錢。管休看著心疼，但絕口不提讓楊素娟辭職的事情，哪怕他有足夠的錢養她。
她是一個自尊自愛的好女孩，他決不允許任何人侮辱她，包括他自己。
管休揉了揉她的短發，“累了吧，趕緊坐下歇會，宋淩雲剛從小星家拿過來一隻烤雞。”
楊素娟任由著他的動作，笑著應了聲走向了餐布。
方媛見楊素娟過來了，連忙向她招手，“小楊，快來快來，你再不過來烤雞要被某人吃光了。”
宋淩雲氣得跳腳，瞪著眼說：“方媛！你怎麽惡人先告狀呢？我明明隻吃了一個雞翅，你可是撕了一整個雞腿。”
經過這麽些天，楊素娟也知道他們是對歡喜冤家，不吵架就渾身不舒服。
楊素娟噗嗤一笑，擺了擺手，“你們吃你們吃，我就當給你們門票錢了。”
“什麽門票？”宋淩雲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頭霧水地問。
管休低聲笑了笑，不客氣地補了一刀，“戲精情侶的世界級撕逼日常門票。”
這個時候，一群孩子突然過來了，莫約有二十個人，帶頭的正是楊素娟的弟弟楊若陽。
“怎麽回事？”林音摘下耳機錯愕地問。
聽見小林老師問話，平時凶巴巴的楊若陽現在突然變成了一個害羞的小胖子。
楊若陽撓了撓頭，“我聽我姐你們明天早上就走了，過來看看。”
“他們——”楊若陽欲蓋彌彰地開口，“他們是自己吵著要過來的，不是我喊的。”
有此地無銀三百兩那味兒了，林音和任唯遠對視一眼，然後微笑著走了過去。
“這草地又不是我們的，你們想來就來啊。”林音眉眼彎彎。
楊若陽吞吞吐吐地說：“老師，我們是來看你們的。”
有了第一個人開口，其他小朋友也七嘴八舌地開口了。
“老師我們舍不得你們。”
“老師，我問爸爸借了手機，我想和你們拍個照片。”
“老師，我們也帶了好多吃的，我們一起吃。”
看著眼前一張張真摯的小臉蛋，林音感慨良多，一時無話。
“沒問題啊，照片我們待會再拍，你們先坐下來吧，我們先吃東西。”方媛先反應過來。
孩子們聞言歡快地放下手裏的零食，都是用他們的零花錢從小賣店買的，什麽辣條啊、牛肉粒啊、糖果啊，滿滿當當把餐布都鋪滿了。
楊若陽慢慢挪到了自己姐姐旁邊，“姐。”
楊素娟詫異地看向他，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楊若陽喊他姐了——奶奶重男輕女不喜歡她，何況她還不是親生的，老是和楊若陽說些有的沒的，小孩子又沒什麽分辨力，被帶著冷落楊素娟。
見楊素娟愣愣地盯著自己，楊若陽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從口袋裏掏出幾張五塊錢十塊錢的紙幣塞進她手裏。
“我聽管休哥哥說你一直在打工賺錢，這——這是我上個月剩下來的零花錢，你不要嫌少。”說著，楊若陽傲嬌地別過頭不去看她。
楊素娟倏忽笑了出來，輕輕摸了摸他的頭，“謝謝你，姐姐很開心。”
楊若陽紅了耳朵，結結巴巴地說：“你不要以為我白給你的，你成績那麽好，等你考上大學了，你要教我功課的。”
“好。”楊素娟輕輕地應聲，微風輕輕吹起楊素娟的短發。
一定是進了沙子，她才會眼眶發熱吧。
有這群朋友真是太好了，楊素娟看著麵前熱熱鬧鬧的場景心想。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和一群笑容燦爛的孩子們一起野餐、玩遊戲、聽音樂、跳舞、翻花繩，一切美好與真誠好像都化在暖融融的陽光裏了。
“好了，我們今天就到這啦，小朋友們有緣再見。”方媛的聲音清亮。
“不要忘了把自己的垃圾帶走哦。”楊素娟柔聲囑咐道。
夕陽西下，落日熔金，方媛幾人向孩子們揮了揮手。
林音笑而不語，她的手裏抱著一個透明的盒子，裏麵裝了九十九隻白色的千隻鶴，都是孩子們早上疊的。
楊若陽作為小領導負責把女同學送回去，因此沒有跟著楊素娟。
少年少女兩個兩個並排走著，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