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有戲
國慶後收假回來，月考成績也跟著發了出來。
林熹朝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成績居然進步了，全班排名第三十，其中進步最明顯的是物理，這得要感謝範老師的物理資料——當然不是他的物理資料真的這麽神奇能讓林熹朝在短短兩三周的時間進步神速，而是因為林熹朝在考試的時候發現有兩道大題同範老師給她的資料裏麵的題目題型類似，她輕輕鬆鬆便做了出來。
如果不是知道物理試卷範老師沒有參與編製試卷，林熹朝都要懷疑範老師在間接促使她作弊。
還有一部分要謝謝她的同桌，感謝他有監督自己的同桌學習這樣的愛好。
她看完試卷，扭頭對周秦時說道：“謝謝你平時教我寫作業哈，我這次成績進步有你的功勞！”
“所以有什麽表示？”周秦時挑挑眉，問道。
“呃……”林熹朝的道謝也是心血**，表示的話還沒想過，“不如請……”
“請我吃飯就免談。”周秦時打斷她。
你怎麽知道我要說請你吃飯，林熹朝扁扁嘴，轉了轉眼珠子，從書包裏掏出幾個標本來。
她國慶在家閑得無聊，不能一天到晚老是跑出去拍照，也不能總是看電視，便摘了葉子花花草草做手工標本，收假回來給寢室每人送了一張，還剩下三張。
“呐，純手工純天然的標本，每一個都獨一無二，給你挑一個？”林熹朝把標本遞過去，也不知道這小女生的玩意兒周秦時這尊大神看不看得上眼，看不上眼更好，她做這些標本可費時了。
沒想到周秦時毫不猶豫地抽了一張過去：“我挑這個。”
林熹朝掃了一眼，是桂花標本，去掉了枝葉，隻剩下黃色的小花，因為每朵都太小，所以她摘了不少，搭配褐色的幹草做成了一棵小花樹的樣子。
“眼光不錯啊，這張我花了我最長時間。”
“嗯，我眼光是還不錯。”周秦時的語氣略帶得意。
林熹朝聳肩，這個人喔，知不知道謙虛啊。
黃色的花已經有些褪色，密密地綴在一起，看得出來，製作的人很用心。周秦時將卡片夾在筆記本裏，鼻尖還能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桂花味。
林熹朝見他將自己做的標本珍而重之地夾在本子裏，彎了彎唇角，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人家很當成一回事，總是令人愉悅的。
林熹朝雖然進步不少，但是一班的整體成績並不理想，餘修遠心裏叫苦不迭。
校領導給他們一班的指標是三校的前一百名他們班要占十八個，最終的結果他們班三校前一百名才十個。
上午開會的時候，他被領導點名批評。
餘修遠將排名表蓋在自己的臉上，頭一次產生了不想當班主任的念頭。
他想起來二十八歲那年放棄在北京穩定的高薪工作回到E市的時候，那時候他意氣風發，幾乎所有人都不能理解他為什麽要放棄大城市前景可觀的優渥工作而回到E市這個十八線小城市，拿著兩千不到的薪水，一輩子都可能混不出頭，他圖什麽呀。
他的女友問，餘修遠，你圖什麽？
我隻是覺得我也該為我的家鄉做點什麽。
沒有什麽雄才偉略，也沒有什麽豪情壯誌，僅僅是覺得這個城市生他養他，而他或許可以做點什麽回饋給這座小城。
餘修遠，五年了，從二十八歲到三十三歲，一個男人最風華正茂的年歲貢獻給了津南，天大地闊，你還隻是E市一所普通高中的普通老師，值得嗎？
餘修遠，你有沒有後悔自己的選擇？
排名表從臉上滑落，餘修遠睜開眼，辦公桌上的小台燈亮著，橘黃的燈光照在語文課本上，旁邊是還沒有發下去的語文試卷，密密麻麻的試卷上，黑色的印刷字和用藍色水性筆寫的字體相間，幹淨而又整齊，看得出來寫作文的時候這個學生認真謹慎的態度。
餘修遠啊餘修遠，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你忘了嗎？
有空在這裏想自己後悔不後悔，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提升學生成績！
餘修遠關上小台燈，向教室走去。
這是最後一節晚自習，出了辦公室，有的教室裏傳來鬧哄哄的嬉笑聲，順著走廊一直往前走，嘈雜聲減小，到了三班後門，要認真聽才能聽到個別同學說話的聲音，到了二班後門，嘈雜聲稍微大了一點點但比起其餘班級還是小很多，他再往前走兩步，已經依稀聽到從自己班教室傳來的說笑打鬧聲。
他搖了搖頭，他果然對自己班的學生還是太縱容了一些。
班上的同學從窗子瞟到餘修遠的到來，說話的趕緊閉嘴，聽歌的趕緊收起耳塞，看小說的趕緊將書塞進抽屜裏……
餘修遠腳步沉重地走上講台，動了動嘴，終究還是不忍心責罵。
“考試成績都出來了，大家也看到了，大家都高二了，再也不是高一懵懵懂懂的新生了，有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還是那句話，天道酬勤，希望大家能對得起自己的高中也對得起自己。”
說完，他便離開了教室。
有人低聲討論：“老餘受刺激了呀，這是他講話最少的一次！”
“我們班連續兩次都沒有二班三班考得好，我們確實太不爭氣了。”
“唉，真心悲催。”
“秋遊泡湯了，我還帶了一口鍋來呢！”
“你還真的打算去野炊啊！”
“寫作業寫作業，不說話了昂。”
“下次爭取考好一點讓老班高興一點吧。”
……
餘修遠回到辦公室，拿出本子和直尺，在上麵畫了座位分布圖，決定重新調整座位。
等到晚自習快結束時，餘修遠向一班的學生通知了這個消息。
大家聽到要分座位，一半人喜一半人憂。
等聽到餘修遠說這次的座位他自己分的時候沒剩下幾個喜的了。
林熹朝也有點憂愁，靠窗的這個座位真是不坐不知道，一坐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現在到了秋天，這個視野下的津南高中她還是頭一次看，更加舍不得了。
“能不換座位嗎？”有人提議。
餘修遠搖頭：“這次座位我會認真地分析每個人的成績再分，希望大家能互補相互促進。”
教室裏人聲喧嘩，他們真的是被餘修遠慣壞了，依然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好了，後天班會課上分，大家早點回去休息。”餘修遠這次是下定主意要改變策略了，絲毫沒有給商量餘地。
大家無奈，隻得祈禱自己不要被分到一個太差的座位上。
“不想換座位啊。”林熹朝也跟著哀嚎。
周秦時聞聲，偏過頭，林熹朝趴在桌子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窗外夜色正濃，借著路邊微弱的光，能看見一些樹的影子。空氣裏傳來若有若無的桂花香。
嘴角不自覺上揚起來，這個座位是真的很好，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換。
周秦時忽然想到什麽，將桌洞裏的小紙盒拿出來，轉向林熹朝。
梁樂在前麵扭頭喊林熹朝：“朝朝，現在回寢室嗎？”
“回回回。”林熹朝提起挎包朝後門走去，走出兩步遠，突然回頭：“那個，你是不是有話對我說？”
周秦時輕輕搖頭：“沒有。”
林熹朝眉頭微皺，還是勾著梁樂的肩膀走了。
周秦時想了想，將紙盒放在了林熹朝的課桌上，他將紙盒擺正和書本平行，過了一會兒又把紙盒放在筆筒旁邊，又過了一會兒，放進林熹朝的課桌裏……
最後，紙盒被隨意地放在林熹朝課桌正中間，周秦時滿意地一笑，又稍稍挪動了一下紙盒讓它看起來更加隨意。
他坐在位置上欣賞了一下自己的勞作，打開軟麵抄寫下幾句話——送給你的減壓相機帶，用來背相機可以緩解壓力。
將紙撕下來一半，周秦時忽覺不妥，翻開新的一頁，用歪歪扭扭的字體重新將這句話謄了一遍，這才將紙撕下來對折後壓在了紙盒下麵。
梁樂對這種形式的分座位很開心，她這次考得不太好，按照名次選座位絕對選不到什麽好座位，交給餘修遠分說不定還會好一些。
且坐在那裏和同桌的相處並不算融洽，早就想換位置了。
回寢室的路上步伐都雀躍許多，掛在書包上的卡通掛飾掉在了地上也渾然不覺。
“哎呀呀，要是老班能把我和你們中的誰分到一起坐我以後上語文課就再也不看漫畫了。”梁樂道。
“哎呀呀，我們班一共二十四個女生，你語文課不能看漫畫的概率很大喔！”夏十七學著她的語氣說道。
“還說喔，上次分座位除了我和林熹朝是和別人同桌，你們四個人都是和咱寢室的。”
“樂樂，你有沒有很搞笑的漫畫可以借我看？”陸婉柔問道，她一向是考試成績都比較穩定的，這次滑了不少，有些鬱悶，想看點搞笑的緩解下心情。
“有啊，我回寢室拿給你。”
“同學，你東西掉了。”有人追上來，拍了拍梁樂的書包，眾人齊齊回頭。
林熹朝覺得男生有些眼熟，一時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她也沒多想，平時走在路上她都習慣多看別人兩眼，說不定是哪天瞅到的路人甲。
路人甲把剛剛從地上撿起來的掛飾遞過來，梁樂將背上的書包一把拽過來，真的掉了。
她接過來向對方道謝，她和陌生人說話一般都是唯唯諾諾的，剛巧今天要分座位而心情愉悅，語氣自然而然鬆快許多：“阿裏嘎拓！”
一說完立馬捂了嘴，和寢室的人說這幾句常用的日語說習慣了，眼下下意識地說了出來，真是太尷尬了。
然而對方朝她一笑，用日語發音回道：“多一他西嗎西忒。”
哎呀，對方聽懂了，居然還同樣用日語回她。
這真的是太難得了！她立即搜索自己的語言庫想要再說點什麽，但是……搜索失敗。
好像，沒什麽好說的。
她有些沮喪，自己總是這麽嘴笨。
路人甲繼續擔任路人甲，後麵路人甲的朋友喊道：“咩咩羊，去買宵夜。”
“咩咩羊”轉身向食堂走去。
咩咩羊？一個男生的外號叫咩咩羊？
聽到這個外號，夏十七笑了對著室友道：“還是我夏國慶的外號比較拿得出手。”
“那我遲洗太後的名頭是不是更拿得出手？”陸婉柔搬出自己的外號，手輕輕抬起，“小孫子欸，扶哀家回宮。”
“孫你個頭啦！請稱呼我愛新覺羅·永靜。”孫靜堅決不接受自己小孫子的外號。
“那好吧。給永靜格格請安。”陸婉柔翹起蘭花指做了個甩帕子的動作。
“咦，瀟瀟呢？”夏十七問道。
“我在這裏。”站在最右邊的葉妃瀟出聲，把頭往外探了探方便夏十七看到。
“每次走在路上瀟瀟都不說話，我還以為她走丟了呢。”夏十七道。
“我也覺得呢。”梁樂一邊把掛飾掛回書包上一邊說道。
“哎呀，你們懂什麽，葉妃瀟是大內高手，走路才會悄無聲息的……”
“不對，瀟瀟是幽靈才走路沒有聲音的。”
“哈哈哈……”
林熹朝繞過中間幾人站到葉妃瀟身側，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葉妃瀟的肩膀。
兩人相視一笑。
“電影好看嗎？”林熹朝問道。
“你推薦的，自然不會差。”葉妃瀟目不斜視地回道。
“那——人怎麽樣？”
“萊昂納多很帥。”
“誰問他了，我問和你一起看電影的人，”林熹朝頓了頓，像唱歌一樣地念出蘇渝北的名字，“蘇蘇，蘇——渝北。”
“陰陽怪調的，一邊去。”葉妃瀟將林熹朝往外推。
“哦，所以怎麽樣？”
旁邊沒有傳來回聲，林熹朝偏過頭去看葉妃瀟，葉妃瀟被她看得不自在，丟下一句“不知道”就跑了。
她不知道，林熹朝就知道了。
有戲，這絕對的有戲。
“欸，瀟瀟跑什麽？內急？”夏十七問。
“不是，瀟瀟隻是不想和你這個拉低整條街智商的人一起並排而行。”孫靜道。
“你是不是想單挑？”
……
路燈照著地麵，月光照向沒有被路燈覆蓋到的地方。
路人的影子一下子變長一下子變短。
有人歡欣，有人憂愁，也有的人，內心泛起了漣漪，月亮散發著幽光，微笑著看向大地，平凡的一天就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