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影初顯

方狄開車去了一趟城郊,從老城區的家裏拿了幾套換洗衣物,又趁著夜色,將車子開回了隊裏給他安排的房子裏。

不到80平的小戶型,兩室一廳。好在家裏家具擺設少,裝修簡單,整個房子看起來不至於擁擠。

人還在玄關處換鞋,兜裏的手機響了。方狄換下鞋,接通電話。

“媽。”方狄壓下嗓子,淡淡開口。

“你晚上回來了?”

“嗯,拿點衣服。”

“怎麽不等我們回來?”方狄的父母閑來無事,加入了小區的老年人合唱團,方狄去拿衣服的時候,父母正好在排練。

方狄沒說話。

電話那頭狄母歎了口氣,接著說:“這都兩年了,你別怨你爸,他當初確實是好心。”

方狄沒吭聲,點了根煙夾在指間,把玩著煙身。

有時候好心也會辦壞事。

“陶家那邊最近還有沒有找過你?”狄母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她怕自己兒子受罪,想不開。

“沒……”方狄吸了口煙,不緊不慢的說,“他們搬走了,離開了榕城,沒找到人。”

狄母捏著電話又歎了口氣:“我們也沒想到陶藝會這麽想不開,你爸他沒有壞心,隻是好心辦了壞事,他是為你好。”

“媽……我知道了。”方狄打斷狄母的話,兩年來重複的對話,讓他心煩意亂,頭腦昏漲。

“方狄……”

“媽,你早點休息,我先掛了。”方狄草草結束通話,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

房間裏隻亮了玄關處一盞吸頂燈,方狄趿拉著脫鞋走到廚房,環視一圈,打開冰箱拿出一廳啤酒。

啵得一聲輕響,氣泡湧動。方狄仰脖灌了一口啤酒後,修長的手指按著肩膀,扭了扭脖子。

林家的案子上頭要得急,到底也是命案,再加上個豪門的背景,早已在城內傳得沸沸揚揚,輿論向來是把雙刃劍,趁現在輿論還未惡化,案件需要盡快偵破。

年後大部分時間都在省外跑,身子也有些疲乏。到底是到了年紀,方狄自嘲一笑。

想起多年前臥在邊境的泥地裏,三天三夜沒合眼,也扛得下來。現在是稍稍一折騰,就覺得累。

前段時間和鄰省廣陵市緝毒大隊合力辦了一起販毒大案,本想著案子有了著落 ,回榕城總能喘口氣,誰知碰上了一起豪門冤殺案。

看來老天爺為了懲罰他,也不想讓他一個人舒舒服服活在世上。

掏出手機看了看日期,方狄就著沙發坐下。房內光線很暗,手機屏幕亮出的光,刺眼而突兀。

就在這時,手機鈴又響了。

方狄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問:“什麽事?”

法醫神手張百一剝下奶白色的手套,叮囑身後的助手將檢驗報告打印出來,一早給支隊的人送過去。

自己卻是找了個偏僻的角落,抽著煙給方狄掛了個電話。

死者林蕎突發性死亡的契機很巧妙,不屍檢根本看不出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傍晚受害者屍體才送過來,法醫室這邊無奈隻得加班連夜解剖。

張百一入行早,當年設備殘缺,條件惡劣。露天屍檢的事沒少做,現在技術設備完善了,手下的工夫也不敢懈怠,日日打磨著。刀子一下去,他就知道。林蕎的這次死亡,不簡單。

張百一資曆老,和方狄說話很不客氣張口就是責問。

“你們怎麽搞的,這麽久才送屍體過來?讓我怎麽辦事?真當我是大羅神仙,什麽事都能幫你們擦幹淨屁股?”

方狄勾唇,心道,大羅神仙是救人的,不負責擦屁股。

張百一名字特殊好記,有著百裏挑一的意味。他是隊裏老人了,資曆老,手段狠辣,說話自然也有自己的個性。

陸竹經常和法醫科的人打交道,十次有九次,陰著臉從法醫科回來,一臉憋屈。經常和方狄抱怨,暗地裏叫張百一——臭老頭子。

可每回方狄問哪位願意去法醫科拿資料,陸竹都會自覺站起來,英勇奔赴戰場的架勢攔住其他人,美其名曰,受罪的事讓他一人承受就行了,別再禍害其他的組員,他陸竹於心不忍。

方狄笑著損他:“你是怕張老的解剖刀不認識你,是吧?”

陸竹倒也機智,回嘴很快:“那更應該是我去了,讓我去承受暴風驟雨吧!讓我來!”

一般情況下,眾人哄笑一番後,踹著陸竹的屁股就將他往法醫科趕。邊趕邊笑著侃:“去吧去吧,英勇就義的偉大革命者,陸竹同誌。”

刑偵隊全年無休,一般辦的案子都是重案要案,壓力極大。辦事時又需要聚精會神謹慎為之,辦公室裏的氣氛常常如黑雲壓城般,沉重到令人窒息。

陸竹就是這裏麵的特殊,泥鰍一般,常常掀出點樂子,讓人能有個喘氣的瞬間。

方狄知道張老的性格,不回嘴,等那頭平靜了,才開口問道:“怎麽了?張老有新的指示?”

張百一哼一聲:“也虧得是我來親自屍檢,不然看你們怎麽辦?”

“是,辛苦張老。”

張百一也不是見好不收的人,自己氣撒得差不多了,身子靠著角落的牆壁問方狄:“你知道林蕎原本做過心髒搭橋手術吧?”

“嗯。”方狄應了聲。

張百一繼續說:“那你知道心髒搭橋手術後是需要長期服用抗凝藥物的吧。”

方狄沒吭聲,但神情瞬間凝重起來。

“心髒搭橋手術並不是做了這個手術,一個人的心髒病就痊愈了。這個手術隻是暫時解決某一根血管阻塞的情況,臨時緩解心肌缺血的矛盾。簡單來講呢,就比如,一個通進很多水管的水池,一根最大最關鍵的水管堵了。我們通過一些手段將這根管子疏通了,但是我們不能保證別的水管都是通的。而且這根最重要的水管隻是暫時疏通,需要定時檢查。對於搭橋手術而言定期吃藥就是定期檢查了。”

“這說明了什麽?”方狄嚐試著理解張百一的話。

張百一冷哼一聲,對方狄的表現很不滿意,他明明解釋的如此透徹,一個刑偵支隊隊長這點頭腦都沒有?

“心髒搭橋手術使用的橋血管,在服用藥物情況下會出現血栓,從而導致心肌梗塞。”

“你是說有人對林蕎吃的藥做了手腳?”

“你小子還不算笨。”

“謝謝張老。”方狄正準備掛電話,被電話那端的人叫住。

“等等。”

“還有什麽事?”

“常見的抗凝藥物也就波立維、泰瑞和拜阿司匹林這些,其中異樂定是膠囊類藥物,容易操作。”

方狄微愣,記下他的話。

擱下手裏的啤酒,直接開車往沈家別院走,之前完全沒往這個方向細思,怕是漏了很多重要的物證,他得再過去一趟。

幸而隻是喝了一口低度數的啤酒,不至於造成酒駕。以後還是謹慎為止,辦案期間堅決不碰酒,否則天曉得會出什麽事。

依照沈寓清的證詞,林蕎在婚前兩個月就搬到了沈家別墅,按理來說,她的日常飲食以及病情治療都在沈家別墅內。

他現在唯一擔憂的是,兩天時間過去了,如果凶手想銷毀那些藥物,怕是早就動手了。

再一個就是,為何搜查來的物證裏麵,並沒有那些藥物?

難道是隊員疏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