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沉啊

將一頭及腰的長發剪去,是江涼涼的主意。林梢並沒覺得自己頭發有什麽毛病,自然生成,柔柔順順的。

可江涼涼堅持讓林梢有所改變,寓意改頭換麵,徹底遠離渣男。

林梢很無奈,辯解說:“沈譽清算不得渣男,他從沒承諾過我什麽啊?是我矯情了。”

江涼涼白她一眼:“我怎麽覺得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像尼姑了?神叨叨的。”

江涼涼咋咋呼呼的性格,從小學就初現端倪。到今兒,林梢才真正感受到。

“小寶……”林梢摸了摸江涼涼的頭頂,“我洗發水還是買得起的,別替我省這點錢哈。”

江涼涼白眼翻天:“大寶,你不剪頭發怎麽表明你想重生的決心?”

林梢和江涼涼幼兒園認識,隻因江涼涼的父母一直叫她小寶,林梢當時覺得好玩,也叫她小寶。

可江涼涼不樂意了,林梢憑什麽叫她小寶啊?林梢算哪個星球的人?

後來江涼涼想了個自認為一級棒的解決方法。既然林梢叫自己小寶,那她就叫林梢大寶。

反正大寶比小寶土。

因為這兩個稱呼,林梢沒少和江涼涼幹架,可奇怪的是兩人打了幾年,孽緣不斷,臭味相投,竟然成了最好的閨蜜。

林梢家裏出變故後,江涼涼也是唯一一個眼神不帶色彩和她交往的人。

林梢很珍惜這份友情。

甲板的風越來越大,海麵波濤翻滾,深藍色的海水掀起層層白浪。遠處開始出現不規則的海岸,更遠處一座紅白相間的燈塔,立在耀眼陽光下。

林梢想起《春光乍泄》裏麵的那句經典台詞:黎耀輝,不如我們由頭來過。

“想什麽呢?”蘇沉給林梢披了件外套,轉身靠在甲板圍欄上,看向林梢,企圖從她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麽。

林梢順勢穿好外套,整理好後,抬眸對上蘇沉的眼睛,抿著嘴角沒說話。

蘇沉抱臂輕笑,問:“看什麽?”

林梢移開眼,看向越來越近的港口,淡淡開口:“色相。”

海風很大,蘇沉湊近幾步:“什麽?”

林梢勾下嘴角的頭發,再次看向蘇沉:“看色相。”

蘇沉這次聽清楚了,額角一跳:“小白眼狼,幹脆凍死你。”

林梢也不知道她和蘇沉待在一塊的時候,為什麽總想捉弄他,總想從他身上竊取點樂趣。

她自認為和天性樂觀、瀟灑自由的蘇沉不是同類人,可這十幾天的相處,讓她有種和老友相處般的舒適自在。

也許是知道,這次旅途結束,兩人天各一方,便也就沒了那麽多拘束,願意展示自己最真實最自然的一麵。

“蘇沉。”林梢沉默了幾瞬,忽然開口。

蘇沉有些別扭,扯了扯灰色毛線帽子的邊沿:“嗯?”

“這十幾天謝謝你啦。”林梢換了種輕快的語氣,拍拍蘇沉的肩膀後,率先離去,走下旋梯回了自己房間。

被留下的蘇沉,沉下眸子,望向此前林梢看去的那座紅白色相間的燈塔。

濃黑的俊眉皺了皺,他聽得出,林梢在向他道別。

兩碗牛肉麵端上來的時機恰到好處。

就在前一分鍾,林梢知趣的收起笑意,將手裏相機塞進包裏,拉上拉鏈。

一副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過樣子,看著蘇沉。

蘇沉臉上一直掛著似有若無的笑,蹺著腿,看著林梢神情淡定自導自演。

林梢心虛咽了口唾沫,問他:“你看什麽?”

蘇沉右手有節奏敲著桌麵,笑著說:“看色相。”

林梢也笑:“滿意嗎?”

“勉強接受。”蘇沉忽的湊近林梢,盯著她白皙但略有脫皮的小巧鼻尖,接著說,“糙了點。”

林梢迎上蘇沉的目光,坦****說:“也有不糙的時候,極軟。”

蘇沉一愣,身子靠回椅背,輕笑出聲:“林梢,我沒看錯你的性別吧?”

“嗯?”

蘇沉徹底沒了脾氣:“女孩子不能和男人開葷段子的。”

“為什麽?”林梢反問,“誰規定的?”

蘇沉沉默下來,剛剛想回話,老板娘端著兩碗熱騰騰的牛肉麵走來。

林梢說了句謝謝,埋頭呼哧呼哧就開吃。

蘇沉沒找到適當的機會開口,拌勻麵條,也吃了起來。

林梢不喜歡吃西餐,遊輪上的餐點味道都還不錯,可林梢吃得少。特別是一切和蒜有關的東西,堅決不碰。

林梢自帶了一瓶老幹媽,發明了一種神奇吃法,麵包沾老幹媽。蘇沉每次看到林梢拒絕美味牛排,一個人默默沾著老幹媽吃麵包,就覺得林梢腦子有問題。

另一件讓蘇沉覺得林梢腦子有問題的事,是林梢的酒量。

蘇沉第一次見一個姑娘喝起純度威士忌像喝水一樣,他覺得林梢身上有故事。主動上前打招呼,還未走到林梢麵前,隻聽見一聲細細地咕噥:“媽的,這威士忌真上頭。”

蘇沉心裏一樂,從吧台另一邊要了一杯碎冰。

碎冰就地取材,是南極塵封上萬年的純冰。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白光。

“威士忌得配冰塊,純喝,女孩子受不了。”

林梢腦袋暈沉,勉強扭過頭,一臉詫異的盯著眼前這位會說中文的男人。

看了兩秒,倒頭趴在吧台上呼呼睡了過去。

蘇沉也不急,要了杯紅酒陪在林梢身邊,呆坐了一個下午,直到林梢迷糊著醒來。

待林梢稍微清醒,蘇沉將那杯碎冰貼到她臉頰:“你好哇,我叫蘇沉。”

林梢被冰凍得一激靈,但莫名沒有生氣,反而有種他鄉遇故知的異樣心情,扯起嘴角給了蘇沉一個笑臉,伸出手:“你好,林梢。”

林梢一碗麵吃完,見蘇沉還在恍神,沒管他,正準備喊老板娘來結賬。放在背包一側暗兜裏的手機響了。

林梢本人不是特別喜歡使用手機,手機在她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通訊工具,用來接打電話。

她寧願用推子和刨子打磨木頭,也好過拿著手機玩社交玩遊戲。

江涼涼說林梢古板,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林梢掏出手機一看,神情未變,隻攏了眉。

江涼涼知道她的固執原則,林梢外出,不喜歡受到人打擾。

“喂,小寶。”林梢直接接了電話,並沒有避開蘇沉。

蘇沉抬眸看了一眼她,低下頭繼續吃麵。

北京時間晚上九點,江涼涼在男友顧之州公寓裏接到電話,得知林蕎死訊。

林蕎和沈寓清的婚禮江涼涼並沒有參加,隻讓人順了一份紅包過去。她一直沒搞明白的是,沈寓清怎麽會突然就要和林蕎結婚了,他不是一直喜歡的人是林梢嗎?

腳踏兩條船的渣男!

林蕎什麽德行,他沈寓清不知道嗎?她們一家人傾吞了林梢的家產,欺負她一個孤兒的時候,沈寓清不還替林梢出了氣。

這都是哪跟哪啊,他到底是瞎了狗眼,還是腦子被撞壞了?

江涼涼本想大鬧婚禮給林梢出氣,轉念想到林梢的性子,她這一鬧,八成會被林梢打入冷宮。

最後想了想隻能氣鼓鼓跑到男友這裏來撒氣,雖然她也想過讓沈寓清和林蕎兩人出點什麽事情。但那也隻是口頭上撒撒火,沒想到,林蕎竟然死在了婚禮上。

這代價還是有點大。

江涼涼第一時間找到林梢電話打了過去,不知為何聲音不由控製得有些抖動。

男友顧之州體貼的抱住她,攥著她冰涼的小手,讓她別慌。

“大寶,出事了,林蕎死了。”江涼涼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下來,終於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