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再次失控

第十九章 再次失控

將人送到支隊門口,大雨還是沒有停。

林梢從車門處摸出一把雨傘遞給方狄,方狄看了她一眼接下,隨手丟給了後排的阮玲。

車窗玻璃上雨刷噗噗來回刷動著,可雨太大,雨刮器才刷過,又被雨幕瞬間遮蓋。

林梢透過朦朧的窗玻璃看著方狄飛快地幾步跑到了門衛處的小屋簷下,他身材挺拔,哪怕一身日常便裝,哪怕是這樣狼狽的時刻,也絲毫不顯頹敗和落魄。

仿佛一顆挺直的白楊,瀟灑自如的在雨中穿行。

林梢看得癡迷,也為自己的貪戀懊惱。

明明是懷著感恩之心想接近報答,此刻卻因為兩三次會麵,就將自己搞得意亂情迷。

自己什麽時候成了這樣的人?

方狄抄兜站著等陸竹和阮玲下車,透過雨幕,他看向駕駛座坐著的女人。

林梢眉目清秀、沒有淩厲的五官、整個人看起來柔和溫順。

可方狄和她交過手,兩人也見過幾麵。

林梢那雙眼睛裏透出來的堅韌,讓他印象很深。

明明是如鹿眼般清澈楚楚動人的眼眸,卻暗湧流光,常常將人深吸進去,不由讓人多看她幾眼。

林梢此刻雖看向方狄,可方狄知道她沒在看自己,她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這女人偶爾還會犯迷糊,方狄雖這樣想著,很快也移開了目光。

支隊這片算是新城區,前幾年政府規劃,將這片都劃為政府辦公區,除了政委大樓,刑偵支隊也分了一處角落,修建了新的大樓,看起來比老城區的樓氣派多了。

阮玲撐開傘繞後接了陸竹,兩人才離開。

林梢應下陸竹的那聲道謝,準備驅車離開。

正準備踩油門,隻覺車身猛地一顫,林梢因為慣性身子前傾,狠狠撞在了方向盤上。

嘶……

林梢咬唇,方向盤硌著前胸肋骨,疼得她倒吸涼氣。

最近真是倒黴,警察局門口都能被人撞。

林梢還在車內趴在方向盤上捂著胸口緩解身體疼痛帶來的不適,車窗外已經有人開始敲她的車窗玻璃。

砰砰砰地聲音,急促而響亮。

胸前疼,林梢直不起身子,隻好扭頭去看。

正好看到方狄蹙眉,正焦急地敲著車窗玻璃。

林梢沒來由一笑,舒了舒眉心,左手摸上車門,將車門打開。

“你沒事吧?”車門打開,方狄見林梢一直趴著,有些焦灼,忙問道。

林梢撐開眼眸直直看著方狄不說話。

因為一直忍著劇痛,林梢此刻嘴唇已經被咬得發白,額頭上也是冷汗涔涔,可她依然扯出一個笑臉,又是嘶了一聲,才半開玩笑小聲道:“碰上你,真不知道是倒了什麽黴,接二連三的被車撞。”

說完,林梢又嘶了一聲。

方狄知道林梢是說玩笑話,可此刻眼前的現狀讓素來行事果斷的他有些無從下手。

“你還能自己下車嗎?”方狄最後憋出這麽一句話。

林梢扯扯嘴角:“你……說呢。”

“我來。”阮玲和陸竹這會也反應過來,阮玲二話沒說,推開方狄,將林梢從車上抱了下來,又冒雨抱著林梢穿過圍上來的人群,直接往警務大廳去了。

林梢雖然不肥胖,可畢竟阮玲也是姑娘家,林梢聽著她哼哧哼哧的呼吸聲,隻覺一陣暖流流過心頭。

就在這時罪魁禍首也從車上跌跌撞撞下來,蒼白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恐慌,她一見到方狄的目光,瞬間低下了頭。不知猶豫了幾秒,又直朝他撲過來。

“方警官,我求求你,一定要找出殺害我老公的真凶。他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好慘啊。方警官,你們是人民的警察,一定要為我們人民主持公道啊。”說著說著竟是瘋狂嘶吼起來,整個人癱倒在雨天濕地上,雙手緊緊攥著方狄的褲腳,聲淚俱下,絲毫沒有往日的貴婦人形象。

陸竹不忍看這樣的激烈淒景,倒在雨地裏哭訴的人正是剛剛找到屍首的受害人蔣鶴吟的結發妻子裴嫣。

據調查裴嫣和蔣鶴吟結婚多年,在蔣鶴吟還是一窮二白的學生的時候就和他自由戀愛,由於裴嫣的身體情況,兩人一直沒有孩子。調查所知,蔣鶴吟一直很寵愛這個妻子,搗鼓上古董字畫,也是因為裴嫣自幼的愛好。裴嫣家境優良,算是書香世家,都說蔣鶴吟是高攀,可從裴嫣的行為態度來看,蔣鶴吟平時裏應該對這個家庭付出很多,對妻子也是極其寵愛,否則裴嫣也不會如此慌不擇路,在警局就崩潰到失聲痛哭。

麵對眼前的場景,方狄隻是微微皺眉,很快示意圍觀的另一女警員趕緊將裴嫣攙扶起來,幾人一道走了進去。

陸竹朝著圍觀的警務人員和來機關辦事的人員做了個散了的手勢,又抬眼看了看降著瓢潑大雨的灰暗天空,心裏一陣抱怨,這雨啊,啥時候是個頭。

林梢在阮玲的監視下,確定了自己身上沒什麽大礙後,對著依舊冰著臉的阮玲笑著道謝。

“不用你謝。”阮玲依舊甩出一句冷冰冰的話,扭頭就走了出去。

林梢被阮玲直接抱到了她的值班室裏,又強行塞給她一條幹淨的毛巾後,才冷聲吐出兩個字:“檢查。”

裴嫣的撞擊並非蓄意,應該隻是緊張之下點刹車未及時,車子才撞上林梢車子的屁股。林梢隻是被那瞬間的衝擊力衝擊,身子不受控製,撞到了方向盤上麵。

林梢也不害羞,掀開衣服看了下受傷的位置,隻見一道淤青漸漸成形,眉頭一皺,又深吸了幾口氣,動了動身子。確定隻是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傷到筋骨後,終於是長舒了一口氣。

這要是再進趟醫院,叔公那邊怕是得急病。

阮玲見她檢查方式嫻熟,動作規範,也沒矯情到哭鼻子,亂撒嬌。當下對林梢的不滿稍稍淡化了不少,雖然她也說不清楚,之前為什麽就是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不簡單,準確而言是不真誠,她看方狄的眼神總透著一股詭異。

雖然她常常被稱為女漢子,但女人的直覺她不缺,她可以篤定林梢是帶著某種目的接近方狄的。

裴嫣的情緒一直很激動,即便身邊的女警一直在安慰她,勸導她。她依舊隻是呆坐著,無聲的淚水一道道劃過她的臉龐。皮膚和身材都保養的極好的裴嫣此刻像是蒼老了好幾歲,眼神暗淡無關,女警似乎想握著她的手給她一絲安慰,也在觸摸到她冰涼的手指時,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眼前的人哪裏還是什麽活人,倒像是一具行走的木偶,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

方狄自是沒時間來管這些事情,讓陸竹打了電話給裴嫣的家人來警局接人,自己徑直去了地下一樓的法醫實驗室。

新來的實習法醫馮肖然此刻正蹲在地上處理蔣鶴吟屍體裏“爆漿”出來的一堆腐肉,蔣鶴吟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高度腐敗。屍體內的內髒肆意滋養細菌,骨肉腐敗後產生大量氣體,積攢在蔣鶴吟的肚子裏。

屍體被發現時,蔣鶴吟全身腫脹不說,肚子估計比懷孕七個月的孕婦還大。

但是屍體解剖迫在眉睫,一刀子下去,蔣鶴吟的肚子就“爆”了。高度腐敗的內髒骨肉爆裂一地,暗紅到發黑的腐肉黏連成團,一碰到地麵就黏連上去,流出惡心的血水,散發出極端恐怖的腥臭。

嘔~

馮肖然作為實習法醫,接觸的第一具屍體就如此具有挑戰性。他連套了三副手套,加疊了三個口罩,才敢去撿地上腐爛的屍塊,可這屍體散發出的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還熏眼睛。

馮肖然早已憋氣憋得臉都紫了,這一鬆口,刺鼻的腥臭味全方位湧入鼻腔,他實在沒忍住幹嘔了一聲……

嘔~

本想幹嘔一聲就忍住,可現實實在是殘酷。

馮肖然和推門而入的方狄撞了個滿懷,急匆匆跑到廁所嘔吐起來,愣是將早飯喝的砂鍋粥全部吐了出來。

砂鍋粥?

嘔~

不知他聯想到了什麽,又是一陣惡心,吐得更凶了。

方狄臉上難得掛上一絲笑意,調侃忙碌的張老。

“怎麽?又給你派新人了?這次你覺得能待幾天?”

張百一頭也沒抬,一心撲在工作上。

法醫這個職業,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加起班來沒完沒了。要不是最近掀起一股法醫熱,他這手下的新人職位還得空著。

隻是這些實習生帶著一腔熱血進來,往往待不了幾天,就得找各種理由走人。

“我告訴你,難得來這麽一寶貝,你可別給我把人嚇走了?”

“我?”方狄笑了,“我不能,倒是張老您讓這麽個還沒正式畢業的大學生一來就弄這個?人家能不跑?”

張百一抬眸看了眼方狄指的地上的腐肉,一截還未徹底腐爛的腸子搭在上麵,散發著腥臭。

他漫不經心道:“這算什麽?想當法醫這就算小事,就算是年輕人也得鍛煉鍛煉意誌力,這點意誌力都沒有,法醫的門都進不了。”

方狄默認點頭:“是,張老說的對。”

張百一眼鋒一掃見方狄還要往前走,趕緊下了逐客令。

“屍體腐敗太嚴重,屍檢還需要點時間,目前能確定的是人已經死了兩三天了,你先回去。等我進一步解剖分析後,再給你信兒。”

方狄微一頷首,退了出去。

在通道內碰到吐得天昏地暗腿肚子直打哆嗦的馮肖然,方狄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走了。

可憐馮肖然被方狄這麽一拍,人差點被跌坐到地上去,他真是一肚子的眼淚流不出來。

方狄找到阮玲,問林梢情況怎麽樣。在得知林梢人沒事,已經自行回家後。方狄目光沉了沉,並沒有多說什麽。

阮玲本想詳細說說林梢的情況,但見方狄似乎並不怎麽在意,也就沒有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