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陸小西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寒光,他的心一哆嗦,但他來不及細想,隻一心想要回相機,因為裏麵有方佳蘭的照片。

他毫無懼色地逼視著持刀的劫匪,並隨時準備趁其不備上前搶奪下他的相機。歹徒揮著明晃晃的彈簧刀,向他刺過來。

“把刀放下!”一個男生大聲吼道。趁劫匪走神之際,後麵包抄過來的兩個男生趁機鉗製住了歹徒的臂膀,陸小西飛起一腳,踢飛了他手中的刀。歹徒拚命掙紮,幾個人扭打在一起。

方佳蘭迅速撥打了110。很快,來了兩位警察。一見此狀,另一個匪徒拔腿就跑。

好險!雖製服了劫匪,但二人仍心有餘悸。他們去派出所一起作了筆錄。作完筆錄後,陸小西抱著失而複得的相機,一張張地看剛才拍的照片,生怕方佳蘭的照片受損了。

“哎呀,你的手臂受傷了!”方佳蘭驚呼道。

原來,他的手臂剛才同劫匪搏鬥時,被劃了一道很大的口子。“現在好了,你受傷也有人陪著了。”陸小西笑言。

方佳蘭邊替他敷雲南白藥邊嗔怪道:“一部相機比你的命還重要嗎?”

“相機不重要,可是它裏麵的照片比我的命更重要。”

方佳蘭酸酸地說:“是楚語盈嗎?她是你們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公主是不是?”

“不是她,是比她更優秀更溫柔更聰明一千倍一萬倍的女孩。”陸小西望著遠方,幽幽地說。

“真的嗎?到底是哪個女孩這麽幸運?”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方佳蘭霎時明白了。她的臉開始泛起紅暈,背轉過身去,隨手從身邊拔了一株野草,在手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佳蘭。”陸小西剛想說什麽,卻被她打斷了:“陸小西,不要說,什麽都不要說。”

方佳蘭說完,慌亂地扔下手中的小草,轉身走開了。

陸小西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發怔。方佳蘭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不讓他說?她真的明白自己的心意嗎?如果明白了,為什麽要跑開?是因為矜持和羞澀還是根本就是在拒絕?

不能說,不可說。

不能懂,不願懂。

第二天,他們乘火車返回北京。一路上,方佳蘭和陸小西彼此都未說過一句話。隻有楚語盈故意當著他們的麵和男生們打情罵俏,還不時地用餘光瞟著他倆。趁方佳蘭去洗手間的空當,楚語盈悄悄來到陸小西身邊,神秘兮兮地說:“你們是不是吵架了?”

陸小西不置可否地說:“沒,沒有啊,哪有的事?”

楚語盈更加放肆地調戲他:“真的沒有嗎?我看你們倆的神色不對呀,一個低著頭啃指甲,一個看窗外都看了一整天了,老實交待,是不是小兩口吵架了?”

方佳蘭上完洗手間回來,正看到楚語盈和陸小西緊貼在一起的一幕,她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靜,心裏卻泛起陣陣波濤。陸小西,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十幾個小時前,還說某女生的照片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剛過一晚,就可以和另一個漂亮女生卿卿我我!

男人一見了漂亮女人,就可以連命都不要了是不是!她心裏莫名地升起一股醋意,便又準備啃手指甲,怎奈指甲已經被她先前啃得參差不齊了。她拿出一本書看了起來,隨便翻了一頁,思維卻無法集中在書上。她盯住書上的一句話,目光便再也不願走開了。隻見那頁上寫著:你並不愛那個人,你愛的隻是他愛你的這種感覺。

你愛的隻是他愛你的這種感覺。

她反複地問自己:你喜歡陸小西嗎?你愛他嗎?抑或隻是喜歡這種被愛的感覺呢?這個問題始終糾纏著她,直到火車開到了北京西客站。

她得回家了。雖然那個家永遠都是冷冰冰的,家裏隻有一個始終冷冰冰的父親,但那裏畢竟是她唯一的家。印象中,父親從未抱過她。兒時的她,摔倒在地時,父親從不會抱她起來;途中經過很深的水溝時,父親從不背她或抱她過去,無論多深的水,都要讓她自己趟過去。

自那以後,她暗自發誓:一定會好好珍惜世界上第一個抱她的男人。

幾年後,第一個抱她的男人出現了。他就是林嘉楠。可惜,終究情深緣淺,他們一別就是六年,如今重逢後,雖匆匆見了幾麵,卻已無緣再牽手,更妄談擁抱了。

兒時的許多個夢想就像一個個的肥皂泡,在陽光下飛舞著,五顏六色的短暫的絢爛過後,瞬間就碎了。

回到家,看到父親正佝僂著身子修一輛破爛不堪的自行車。十年前,父親也曾這樣在昏暗的燈光下,為她修一輛二手車。

那時的她,因學校離家很遠,父親便為她買了一輛很舊的單車。

那是一個寒天凍地的冬夜,父親教她學騎車。她興奮地剛騎上去,便重重地摔了下來。父親在一旁默默地抽煙,隻等她自已爬起來。她心中哀怨地想:“他真是我親爸爸嗎?看到親生女兒摔倒了,不說扶一下女兒,至少也應該幫忙扶一下車子吧!簡直太狠心了!”

她倔強地站起來,繼續練習。先前,父親還替她扶著車把,或者拉著車後座,漸漸地,父親開始鬆手了,她無法判斷父親是否在後麵保護她,隻得硬著頭皮向前騎。一不小心,沒能掌握好平衡,自行車向一側倒去,更慘的是,地上竟有一堆狗屎!轟的一聲,她不偏不倚地倒在那堆狗屎上!

回頭看父親,他正遠遠地站著觀望,麵無表情。鐵石心腸!方佳蘭狼狽地扶起單車,回家洗了半天,身上的狗屎洗幹淨了,心裏那坨狗屎的氣息卻始終無法抹去。

第二天,她照例準備繼續練習騎單車。她等了半天,父親卻毫無動靜。

“爸,我該學車了。”

“噢,去吧。”

她沒好氣地對眼前這個裝傻的人說:“你不用教我嗎?”

父親吸了口煙,吐出一個煙圈,道:“昨天不是已經教過了嗎?”

她自知再無依靠,隻得悲涼地推著單車自己一人摸索著練習。凜冽的寒風陣陣吹過,單薄的她不時感到一陣陣寒冷。她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來。雖穿著厚厚的棉衣,摔在地上依舊很痛。兩隻手凍得通紅,已經沒有了知覺,可她仍咬牙堅持:今天一定要學會騎單車。

終於,從最初的試著滑行幾米遠,到最後能熟練自如地騎單車,她僅用了兩天的時間!學會騎車的那一刻,她的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

她拖著腫痛的雙腿將單車推回家,父親正坐在門口等她。“學會了吧?”父親麵無表情地問。

她心裏滿是委屈,懶得搭理他,徑直走進了房間,撲倒在**。也許是學會騎車後的興奮,也許是獨自一人學車的難過,她長久地難以入眠。見窗外亮著燈,她不禁起身來到窗戶邊察看。看到窗外的父親,她不禁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