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周曉覺得這裏挺有趣的，因為是媽媽每天都要來的地方，她也覺得親切。
她們穿過擁擠和忙亂的人群裏，來到家禽區。雞和鴨都擠在一個巨大的鐵籠子裏。它們都伸長了脖子叫個不停：“嘎嘎——喔喔——”“咯噠咯噠——嘎嘎——嘰嘰——”
跟著，周曉驚呆了！
不是因為刺鼻的味道，而是接下來這個場麵讓她心驚膽顫。
壯實的老板按住一隻白乎乎拔了毛的雞，麻利地舉起手—— “嚓！”
手起刀落，雞頭一下就滾到了周曉的腳邊，她“啊”了一聲，臉色蒼白，嚇得直往後退。
媽媽看到一臉驚恐地周曉，立刻摟著她轉過身，低頭對她說：“曉曉，媽媽忘記了一件事，好像沒有買雞蛋，那邊門麵裏有賣的，你先買10個好不？”
周曉順著媽媽手指的方向，往前麵不遠處走去。
沒走幾米，她看到地上有一個大籠子，裏麵有一片白色小棉球。
她的臉上立刻露出發現寶貝的驚喜表情，蹲下了身。眼前是一大群毛絨絨的小倉鼠！
它們擠在一起，活蹦亂跳，爬上爬下，發出吱吱的歡叫聲，像幼兒園小班裏嘰嘰喳喳的小不點兒。周曉湊近去看它們，伸出手去觸摸它們的絨毛，好柔軟啊！
小家夥們的耳朵短短的，嘴巴小小，腳也小小。兩個黑豆子一樣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轉。
周曉抓了一隻放在手心，它的身體像兔子一樣柔軟，屁股下還有一個短尾巴。它抬起小小的腦袋，定定地看著周曉，好像認識她一樣。
周曉愛不釋手，對著它開始說話。
賣倉鼠的老板是個年紀大的奶奶，熱情地說：“小妹妹，買一對回去吧，很好養。這個星期我都賣了幾十隻了，都是像你這樣的小姑娘呢。”
周曉求助般地望向媽媽的方向，沒想到媽媽就站在她身後。
“曉曉，你都多大了，都16歲了，還養這個啊！爸爸肯定不會準的，現在都老說你學習沒用心，看到這個更會發火，說你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
周曉沮喪地垂下了眼簾，卻不肯把小倉鼠放回去。
老板不住地幫腔：“不要緊的，哪會影響學習啊？你妹子一看就是個乖孩子，成績肯定不差。哪個小孩子不喜歡小動物，你就給她買一對吧。”
聽到“小動物”三個字，周曉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
“媽媽，這個星期我要寫篇童話作文，我想寫《神奇的小動物》，我又沒養過什麽小動物，不知道該怎麽寫……媽媽，你幫我買下好不好？我觀察了再寫作文……”
於是，周媽媽提著大包小包的肉和菜，周曉興高采烈地抱著兩隻白絨絨的小家夥回到了家。
媽媽在廚房準備午飯的時候，周曉就把它們的籠子放在客廳的地板上，盯著它們追趕打鬧；
餐桌上，周曉喝著熱騰騰的雞湯，它們兩個就在餐桌上的開心地吃著小米和瓜子；
周曉歪在沙發上看動畫片的時候，小倉鼠尖尖的嘴巴就從籠子裏伸出來，睜著眼睛往外張望；
周曉在書桌上練習鋼筆字的時候，它們眯縫著眼睛，把小腦袋放在身子上打盹……
周曉覺得她太開心了，這是媽媽送給自己的一份特別珍貴的禮物。
她給這對小倉鼠取了名字。
全身雪白的、個子大一點的那隻叫做“媽媽”，頭頂上有一小撮黑毛的那隻叫“曉曉”。就像她和親愛的媽媽。
回到學校後，她一定要告訴王力宏，現在自己又多了兩個新朋友。
嗯，不知道他會不會笑她幼稚呢？
幸福的星期五很快就過去了。
星期六上午，周曉正做著和王力宏在廣播室給小倉鼠喂花生的夢，被一陣巨大的聲響驚醒了！
是媽媽聲嘶力竭的聲音：
“……這是從你外套裏掏出來的賓館收據，上麵的地址是在黃山風景區。你不是說這兩天和領導去省裏開會的嗎？周誌剛，你給我說清楚！！”
爸爸沉默了幾秒鍾，不耐煩地回到：
“我跟你講，我去哪裏你根本管不著！你一個連工作都沒有的人，每個月隻知道問我伸手要錢，好吃懶做，你還有膽子管我？”
“我沒有工作？我好吃懶做？”媽媽地聲音已經接近崩潰：“兩個孩子是誰養大的？家裏所有的家務是誰做的？你家兩個老生病了，是誰端屎端尿地伺候、給他們送終？我成天累死累活，就是個保姆也該有工資啊，這種話你怎麽說得出口？你、你簡直就是個畜生！”
“啪！”一個清脆的耳光從客廳傳來，周曉的眼淚嘩地掉了下來。
空氣裏突然響起媽媽的尖叫聲：“周誌剛，我不想活了，我要和你拚命！”
猛烈地廝打聲從客廳裏傳來，夾雜著桌椅碰撞和摔倒的聲音。
“媽媽”和“曉曉”在籠子裏不停發抖，嚇得到處亂竄。
周曉把它們塞到床下，她握緊拳頭推開門，看到了一臉怒氣的爸爸正擰住披頭散發的媽媽，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周曉衝爸爸大喊道：
“周誌剛，你給我住手！！！”
空氣突然凝固，時間也靜止不動！
周誌剛推開周曉媽媽，疾步走到周曉麵前，他的雙滿眼布滿了血絲，他怒不可遏地吼到：“你再說一次！”
周曉死死盯住站在對麵的父親，全身發抖，但是還是使出全身力氣喊出來：
“打女人，不要臉！你再打我媽，我就沒你這個爸爸！！！”
周誌剛猛地高舉起右手——
“啪！”
響亮的一耳光，狠狠甩在了周曉的臉上。周曉失去平衡，一個趔趄直挺挺地摔在了地板上。
周誌剛狠狠地對周曉媽媽吼道：“你看你教育出的好女兒，我還不如一刀捅死算了！”
“砰！”
門被周誌剛狠狠摔上。
周曉媽媽摟著一臉蒼白的女兒，不停親吻她的額頭，失聲痛哭。
周曉的頭嗡嗡作響，但是她仿佛聽到了“媽媽”和“曉曉”的聲音，它們正急切地朝她張望。
她撫摸著自己紅腫的右臉，想起昨天晚上和媽媽看的新聞。那個父親對妻子進行毆打，女兒準備幫助母親，沒想到失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毀掉這個家庭的僅僅是一次偶然的爭吵嗎？
那個爸爸經常毆打妻子和女兒，女兒刺死了父親隻是複製著她父親的暴力方式，才釀成大禍……
周曉不知不覺跑到附近一個小超市裏，她選了一把米色塑料手柄的水果刀。她把它小心地放在床下的紙箱子裏，用作業紙包了好幾層，再用一本厚厚的字典壓著。
周曉還不太懂家庭暴力對一個孩子的身心健康以至以後整個人生的成長造成的傷害都是毀滅性的，反正她不希望父母離婚，她希望有個完整的家。而且她知道媽媽在老家沒有親戚了，她從外地嫁到這個家就沒了退路。
她曾試探地問過媽媽，要不要帶她離開這個家，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媽媽悲哀地搖搖頭：“那你怎麽辦？媽媽沒有工作，連你的學費都掙不到，我不能帶你走，也不放心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裏……”
所以，她年複一年地選擇忍耐 ……
周日中午，周曉早早地坐上了去學校的公交車。她提了一個黑色的布袋子，裏麵裝著她的“媽媽”和“曉曉”。
公交車上周曉一言不發，凝視著懷抱裏兩個可愛的小家夥。
它們瞪著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嘟著白白的小嘴，一雙小腳在籠子裏焦急地踩來踩去。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們的。
周曉心裏暗想。
剛進校門，在操場邊上，周曉意外地碰到了班主任。她關心地詢問了周曉的身體情況，讓周曉跟著她去辦公室，趁下午有空，把上周大家已經考試了的數學卷子補做一下。
周曉急得說不出話，學校肯定是不允許養小動物的。
幸好操場上特別鬧，還有高中部的人外放著音樂在跑步，班主任沒有聽到周曉背包裏異常的聲音。
看到附近的小賣部，周曉突然來了主意。“陳老師，我媽讓我到學校後給她打個電話，我打完電話後就去您辦公室好嗎？”
小賣部旁邊有一片草叢，藏在那裏不是問題。周曉想，考完之後立刻帶它們回寢室安家。
一個小時的絞盡腦汁之後，周曉把塗改得慘不忍睹的試卷交給班主任。又經過老師一個小時的認真講解，她才暈暈乎乎大概搞懂一些。班主任有些無奈，讓她多做練習，不懂的還可以向數學成績比較好的班長請教。
她謝過老師，迫不及待地衝下樓，飛奔到小賣部旁。
撥開草叢，周曉傻眼了。
“媽媽”和“曉曉”，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