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當個朋友

蘇維怎麽也沒有想到，賀天齊臨時給安排的住處，竟然會是程璐家。

她猜想大約程璐也不知道她會住進來，否則程璐不會露出這一臉吞了蒼蠅般的表情。

兩人在程家客廳裏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還是蘇維第一個反應過來，拖著行李箱就要往外走：“賀隊長，我想我還是去你們調查科裏打地鋪吧。”

賀天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趕忙示意陳西攔住蘇維，但陳西炸了眨眼，無動於衷。賀天齊不知道程璐和蘇維的矛盾他知道，雖然他答應了賀天齊來這是幫他一個忙的，但要在賀天齊和蘇維之間選一個，毫無疑問他站蘇維這邊。

隻是去調查科打地鋪是絕對不行的，回福安家園也沒有地方好睡覺，也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酒店。陳西迅速拿出手機打開地圖查找起來。

賀天齊見陳西居然開始找酒店來了，心想自己的安排豈不是竹籃打水？忙幾步趕上蘇維攔下她：“蘇維你這是要幹嘛？這麽晚了你還能到哪裏去？”

方才來的車上閑聊，蘇維一直覺得賀天齊叫自己“蘇姑娘蘇姑娘”的聽得她不習慣，就讓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了，賀天齊“嗯”了一聲倒是沒什麽機會改口，這會兒倒是改口得順理成章了。

蘇維拖著行李箱，賀天齊又人高馬大的，擋在她麵前她還真不好繼續往前隻能停下來。

不是她小氣，非得和程璐過不去，而是她們真氣場不合。上次在程璐的生日宴上，她說清楚了自己和杜旭之間的事之後，她想著就算不能和程璐冰釋前嫌，好歹以後程璐也不會再針對自己，如果她能想通的話。結果沒想到的是，次日她便收到了程璐的一條消息——她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程璐的聯係方式——打開一看，蘇維都要氣笑了。

程璐寫了啥？她寫：不管怎樣，你還是很讓我討厭。

蘇維想，討厭就討厭吧，反正她也不打算繼續在影視城混了，而且也不打算和她們這些天之驕女有來往了，隨你們討厭去。

可她們之間好像有孽緣一般，總是能碰到一塊，好比現在。

蘇維走也走不成，外麵天色卻是也太晚了，她瞧了一眼陳西，陳西晃了晃手機，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這兒本來就是給富貴人家住的地方，基本都是別墅，沒有哪家酒店會建在這附近。民宿？都是所謂的上流社會居住地又怎麽會有民宿。

蘇維氣鼓鼓地將行李都推給陳西，嘀咕了一句：“人家的男朋友是萬能的，怎麽我就沒有那個運氣？”

話雖說得有些賭氣了些，可因為蘇維主動說的“男朋友”三個字，陳西也沒生氣，隻是有些哭笑不得。

看來他以後要朝“萬能”的目標好好努力了。

走也走不了，去也沒處去，蘇維索性厚了一次臉皮，也不管程璐態度如何，直接往人家的沙發上一坐。

有錢人家的沙發就是不一樣，軟乎乎的，她一坐更加不想起來，幹脆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賴上了。

程璐見狀，嘲諷道：“這是我家，我還沒讓你住進來你倒是不把自己當外人，臉皮真有夠厚的。”

蘇維已經豁了出去，反正她是跟著賀天齊來的，臉皮厚也有賀大隊長一份，再刺耳的聲音也當沒聽到。

蘇維不搭理，程璐更是氣結，還想說什麽，賀天齊忙出來打圓場，將人拉到一邊賠不是。他也不明白，明明和這位程小姐打過了招呼，她也同意了，怎麽現在這麽僵？女人就是麻煩。

但是再麻煩，賀天齊也得搞定，他可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才將蘇維陳西弄到這裏來的，那個酒窖裏的人，才是他的目標。

從程璐反常地要獨自在酒窖待一段時間開始，賀天齊就覺得不對勁，親自查探之後，在酒窖之外的草坪裏發現了一絲血跡。經過DNA比對，確定是失蹤人口當中一名叫嚴譯的模特。而且最重要的是，這人顯然已經被改造過了。

局裏雖然給他們調查科增派了人手，可是賀天齊也不敢打草驚蛇，他們見識過了變異人的身手有多麽厲害，加上有宋宜風設計出來的那變態機械臂，他怕一不小心激怒了對方徒增犧牲，隻叫負責保護程璐的兩名同事留意著，一有異動就通知他們，同時在周圍增加了警力，以防他的其他同夥出現。

原本是要盡快捉到人的，可是偏偏蘇維和陳西那邊遇到了危險，賀天齊隻好先去救他們。現在變異人不僅越來越多，而且似乎也越來越難對付，賀天齊這幾天簡直累成了孫子。

好在他們在救蘇維和陳西的這段時間，程璐這邊相安無事，否則如果同時出事，賀天齊就是把自己劈成兩半也不夠用的。

但相安無事不代表沒有隱患，程璐家藏著的整個人必須盡快解決，加上程璐似乎是有意隱瞞，賀天齊才想出這一招，借著一起保護受害者的名義，讓蘇維和陳西住過來。既可以讓人盯好程璐，又能借陳西的力量捉人。

不過借陳西的力量捉人這事，賀天齊隻趁著蘇維下樓跟陳伯一家告別時，單獨跟陳西說了。見識過了蘇維護短的模樣，賀天齊覺得還是瞞著比較省事。

雖然陳西才從生死關頭走了一遭，就讓他出這麽危險的任務有點不厚道，但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夜長夢多，恐生事端。除了陳西，現在也沒有人能跟那些家夥硬碰硬。

程璐雖然是程家的主人，可總歸現在受警方的保護，賀天齊讓她賣他一個麵子，她也不可能不賣。最後“哼”了一聲，叫來何媽給蘇維和陳西安排房間，自己則回了房。

程家的客房都在二樓，和主人家的臥式相對，何媽不知道蘇維和陳西的關係，將蘇維和陳西安排在相鄰的兩個房間，蘇維幾乎都已經習慣了和陳西住在一塊，突然間被分開心裏居然有些失落的情緒。但是她卻沒吭聲，她雖然喜歡他，但還不至於在別人家這麽死皮賴臉的粘上去。

隻是沒有了他在睡前陪她聊會兒天，蘇維睡不著了。

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啊。

睡不著，蘇維索性起來，她覺得有些口渴，房間裏又沒有水，她便出門往樓下廚房走去。

到了廚房，燈是亮的。巧了，失眠的還不止她一個。

看著剛喝完一杯水的程璐，蘇維不知道該說什麽，甚至不知道該轉身呢還是繼續往前。

兩人就這麽保持著驚訝的表情對望了幾秒，最後還是程璐先反應過來，轉身從櫥櫃裏又拿出一個杯子，給蘇維倒了一杯水，放在了餐台上。

“喝吧。”程璐說。

蘇維是真渴，見程璐沒有像方才那樣露出討人厭的嘴臉，於是也放下了自己一身的刺，走上前去拿起水杯咕嚕咕嚕喝了。

喝完，兩人又是一陣沉默，似乎誰也沒打算先離開的樣子。

“這回不怕我下毒了？”似乎覺得這麽沉默下去也挺尷尬，程璐先開口了，不過開口卻還是不那麽中聽。

蘇維愣了一下，想起之前在她的生日宴上邀她喝酒，她好像就是這麽說的。

這人的心眼真的比針小。她暗想。不過既然沒有了之前的敵意，她也無意再針鋒相對，緩和了一下語氣說道：“這麽多警察在這，你哪會那麽傻。”

程璐忽然就笑了，不過笑著笑著就有點往哭的方向走，最後竟然還真哭了出來。蘇維雖然莫名其妙，但也稍微能理解她。程璐父母的死訊她是知道的，網絡上對程璐那些鋪天蓋地的謾罵她也知道，老實說換做是她，一夜之間遭受這麽多心裏防線也得垮。剛才她和陳西剛到時，她還能有精神生氣已經算是很堅強了。

但當人麵堅強，背地裏隻剩一人獨處的時候，難免又會陷入憂傷的情緒當中。黑夜裏，人心最脆弱，脆弱的時候還被不喜歡的人撞破，情緒能穩定才怪。

蘇維四下看了看，摸了一盒抽紙遞過去。

程璐拿了紙擦了眼淚，又說：“我現在變成這樣，你很高興吧？是不是覺得大仇得報，從前挨的欺負都值回來了？”

她上輩子大概欠這人的吧，蘇維長歎了一口氣：“你別把人想那麽壞行不行。是，你討厭我，所以我也討厭你，但不代表我就非得看你倒黴才高興。何況學生時代的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是你死死抓著不放過自己，可不是我抓著不放過你。”

蘇維這番話，雖然說得好像有些無情，但句句都是發自肺腑。她輟學以後每日就跟車輪子一樣沒有停下來過，哪有閑暇時間去記恨她？如果不是因為在片場偶遇，她刻意挑釁自己，又砸破自己的腦袋，原本連討厭的這種情緒都不會有。

程璐目光呆了呆，她以為蘇維會幸災樂禍的，哪怕嘴上不說，神情也一定會泄露幾分，可是她沒有。程璐瞧得清清楚楚，蘇維臉上沒有半分與高興掛鉤的表情。

程璐沒說話，蘇維以為話又說重了，畢竟現在這位大小姐很是玻璃心。可是真讓她安慰，她又覺得尷尬，畢竟怎麽說也當了這麽多年死對頭，突然就春風拂麵送溫暖，她自己都覺得虛偽。但瞧程璐這模樣，不說點什麽蘇維實在又有些擔心，最後，她咳嗽了幾聲，有些別扭地開口道：“當然，我也不是說全都是你的錯，過去我也有不對的地方。隻是我覺得你……呃，我們，應該向前看一點……哎呀，程璐，我就直說了，從今天起，咱倆之間那些陳年穀子爛芝麻的事我就忘了，你父母的事，我也會盡力幫忙。如果你也肯忘了，咱們說不定也能當個朋友，如果你不肯……總之，都隨你。反正我做的決定不會變。”

程璐父母的死，多多少少也與她父親的實驗相關，她雖然不內疚，但到底看不得程璐這副模樣。就算她聖母心起來了吧，總之她已經單方麵宣布和解，從今往後不會再給她臉色看了。

蘇維說完這番話，沒等程璐如何表態，就轉身打算回自己房間。

水也喝了，話也說完了，她身體還沒好全呢，還是回去睡覺得好。

其實蘇維說的這些，程璐一直都很明白，而且自從上次在她的生日宴聊開了以後，她其實也沒什麽繼續討厭蘇維的理由了。

可是越是如此，她越覺得孤單。程璐其實是一個很需要情感寄托的人，愛也好恨也好，有一個具體的這個人來承擔這份情感寄托，才讓她覺得還在活著。

她把自己的愛投射在杜旭上，投射在連時歌身上，把自己的恨投射在蘇維身上，可是無論哪一種都得不到回應，都是她自己一廂情願。所以她隻能變本加厲。

說到底，她隻是想要有人關注她，在乎她而已。

但愛愛不得，恨也沒有了理由的時候，她便覺得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所以她本能地繼續選擇討厭蘇維，可是現在，那個討厭的人居然說，她們可以當朋友？

程璐看著蘇維轉身要走了，有些急切地想要留住她：“蘇維，我……”

肯字就要脫口而出，可是突然外頭一陣尖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

緊接著，一陣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