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流泉玉簪
秋日午後。
陽光灑向蘭綴芳飾的屋。
長歌門的小弟子小妍卷起珠簾,明媚擠滿了屋子。
長歌從**走下,緩步走到書架旁。
她像是長長睡了一覺,已經不知人世幾何。
香爐焚煙,怡然醉人。
長歌確是喜歡這樣的生活,遠離世俗囂喧,無憂無慮。
她翻開一本戰國時候楚國的簡書,竹簡透著古書的香。
南複生沒有回來找她。
隻是有一天,她突然感應到魔刀的恨消失了,愛恨的鎖由此而解開,愛與恨千載的宿戰總算歸於平靜,煙消雲散,解脫了南複生,解脫了長歌,也解開了三世的結。
長歌歎了一口氣,渾身舒展輕鬆。
手中的竹簡書是如此的輕。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蘇醒的,她記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藥石可救,忽然有一天,十二道靈光自南而來,追到了她即將跨過奈何橋的元神。
她知道這是南複生身邊的冷涼初。
她沉睡的時候,世間發生了很多事。
北都文帝的江山,此時已經傳到二世,從搖搖欲墜,演變到分崩離析。先是親王謀反,朝堂內耗,後是郭上寒興兵複國,朝野和江湖中的南陵遺臣紛紛響應,一時鋒銳難擋。
朱雀穀印陽生做了五年的武林盟主,可是他這位子卻如刀連天所預言那樣,最終被人拉了下來,不得善終。
刀劍宗沒了劍清穀,刀連天理所當然繼承了刀劍老人衣缽,在印陽生不得善終之後,刀連天成為武林一絕。
最幸福的是多情山莊的花浣,竟娶了青玉幫幽妃為妻,二人移居關外,不問世事。薛望中得兩大名宿相傳,終成一代“醫聖”。
而永遠無法收伏的法器——冷軍白去了斷魂樓,夜夜守著那十八年一開的雲雪花。
破陣木劍、星鬥兵符、純陽內丹、白玉明珠、瑤樽酒玦、流泉玉簪,誰也沒法集齊六道法器,天師的秘錄,終是鏡花水月。
坊間所稱“奇劍定天下”,果有先兆。奇劍道主呂重陽為報南複生之恩,追隨郭上寒反抗暴政,率眾夜挑密策司,劍斬“萬陣之王”顧月童,為南陵大軍掃清障礙,從而奠定天下。
可惜樂靈還是沒有從魔鏡中走出來,有印晴每天陪著,他應該不會寂寞。
長歌暗暗歎息,這一切似乎都有了應有的結果。
隻是這一切,又似乎離自己好遠好遠,遠得不可觸及,遠得幾近模糊,遠得就像上一世。
小妍誦讀簡書,裏麵的詩歌文辭極美,出自屈原大夫之手。她誦讀的兩首詩,一篇叫《湘君》,一篇叫《湘夫人》,講的是舜南巡駕崩,娥皇女英二妃聞訊前往相尋,不料中途遇水亦沒於湘水,三人死後化身神靈,仍彼此相戀又互相尋覓對方。
長歌忽的想起,長歌門曆代鎮守的魔刀九歌,其中有兩柄刀也叫這兩個名字。明明是百折千回哀怨纏綿的愛情,卻為何要刻上恨的名字?
正自出神,她聽見小妍拿起另一簡書,問道:“姐,這句是什麽意思?‘留靈修兮澹忘歸,歲既晏兮孰華予’。”
長歌細細思量,這兩句出自屈原大夫另一篇《山鬼》,意為“等待神女怡然忘歸,年華漸老,誰能讓我永葆容顏?”
這種翹首相盼、小心翼翼的心情,在這兩句詩中寫得淋漓盡致。有情人等待情人相聚,直到年歲已老,韶華難回,他倒是不害怕自己變老,他隻是生生害怕重逢之日已非昨日容顏,對方認不出自己罷了。
這種刻骨銘心的情感,沒有癡癡等待過的人,又怎麽會懂得?難怪乎,六道法器重現江湖,多數無人問津,那使人永葆容顏的“流泉玉簪”卻成為眾人爭奪之物。
在生生世世的輪回裏,每個人都在等待著自己的夜歸人。
小妍若有所思的念了兩遍,衝長歌使個鬼臉,俏生乖巧,天真無邪。
長歌輕取“流泉玉簪”,看著小妍,笑出聲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