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黑色的森林
充滿了囈語
它們來自何方？
它們在訴說著什麽？
它們——
究竟……是誰？
孤燈恍若鬼火，倏明倏暗，看著就隻有一個似有若無的小點，在漆黑無垠的海麵上飄浮不定，幽幽晃晃。
黑暗，總有些不真實的模樣，將一切團團包圍了起來。
眾人圍坐著，屏息靜待。
如此氣氛，正適合做一件事，那就是——
講鬼故事。
“這是我最近聽來的，與一個小島相關，據說真的存在，而且就在這片海域上。”總是喜歡選在風平浪靜的夜晚將船上的乘客集中起來，然後說幾則無傷大雅的鬼故事，就是這艘船的船長大衛特殊的愛好。
海上存在著太多不確定因素，甚至還到處流傳著海怪和美人魚那樣的怪談，同時也生出無數的冒險故事，更是存在著海盜這種專門靠在海上打劫為生的罪犯團隊，正是無所不有，包羅萬象。
“那是個完完全全被高大的樹木所覆蓋的島，跟傳說中的綠霧島一樣高深莫測。”大衛這樣道。
綠霧島，盡管沒有人見過它的真麵目，卻是鼎鼎有名的一座島，那是被綠色的樹木覆蓋到連空氣都好像透著綠油油的色澤的島，因而稱之為“綠霧島”。
“但是，那座島卻比綠霧島更為恐怖。”
綠霧島在傳說中因為樹木生得太過於高大而令人敬畏非常，那更像是個唯有巨人才敢進入的古老森林，尋常人看一眼就隻想逃得遠遠的，生怕有什麽巨大的怪物會從裏麵鑽出來。
“那座島上沒有人，卻偏偏有人聲，動物們半步都不敢靠近，甚至連鳥都不願意棲息在枝頭上麵，是一座恐怖之極的……幽靈島嶼。”船長壓低了聲音，將最後那句話說得異常詭異。
“幽靈島嶼？”
聽的人將信將疑，什麽幽靈島，幽靈船，這些都早已是陳詞濫調了。
“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你們別不信，事實上，那裏的聲音在島外就能聽得見，還不能靠它太近，不然會被那些聲音吸引，然後就會被奪去魂魄。”船長繼續說著。
“這怎麽可能！”
並沒有人願意相信，隻有一個人在眾多懷疑聲中幽幽地道：“這是真的，千真萬確。”
他的嗓音輕飄飄的，像是有氣無力，突然冒了出來，反而使得眾人為之一驚，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說話的人其貌不揚，坐在人群中毫不起眼，若是不開口，那麽興許到最後也不會被人注意到，但他剛剛那一句話，卻讓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你怎麽知道是千真萬確的？”
“難道見過？”
“我……不僅見過，而且，真的聽到了那些聲音。”他無力的聲音繼續說道。
“到底是什麽聲音？”
“就是島上，那些從樹林裏傳來的聲音。”他回想著，又道：“我們經過那裏的時候，那些聲音似乎在說……‘滾出去……別進來……這是我們的島……別來打擾……誰敢進來，就殺了誰！’”
他努力模仿著那些聲音的怪異腔調，卻並沒有達到很好的效果，因為這聽來隻像是有人在樹林裏作怪罷了。
“好啦好啦，應該就是那種不喜歡被外人入侵的小島吧！也許是島民故意布置出來的假象。”
“是呀，那種封閉的島本來就很可怕，島民大多都很野蠻。”
“不是還有專門食人的島嗎？若是被那個島的人抓住，可比這種聲音要恐怖得多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船長特意打造出來的氣氛完全破壞掉了，甲板上顯得和樂融融，一派輕鬆。盡管油燈中的火光不時搖曳著，可那儼然成了一種海上特有的情調，就算說到了食人島這樣的話題，可此時正風平浪靜，一切便如同巷議街談，事不關己了。
見沒人願意相信，他聳了聳肩，似是並不在意，卻在這時，忽有翅膀扇動之聲在上空響起，立時驚擾了眾人。
那絕對不止一隻鳥類出現在上空，隻因持續不斷的撲扇翅膀的聲音驀然間充斥在耳邊和上空，一瞬間和樂的氣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驚慌失措，防風的玻璃油燈卻偏偏在慌亂中被打翻在地，油一下子傾倒了出來，燒旺了裏麵的火，又在頃刻間熄滅，船上一時再無半點光線，頓時漆黑一片。
“……怎麽回事？”
“是什麽……好大一片！”
“呀！天呐！有東西蟄我！”
“……”
“沒事的，不必驚慌，隻是普通的烏鴉罷了。”見甲板上亂成一團，船長拚命地大聲喊道。
在翅膀撲扇的聲音到來之前，瞭望台上的船員就已經準備點燈，但那些烏鴉聰明之極，其中一隻狠狠啄了船員的手，以至於燈未被點燃就熄滅了。
與此同時，烏鴉的叫聲此起彼伏，讓現場更加混亂。
“大家不要驚慌！不要驚慌！”
無奈船長無論怎麽叫喊，都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直到黑壓壓的鴉群驀然飛遠，這出混亂才得以終止。船長微微鬆了一口氣，然後下令將燈都點亮，檢查一下船隻的情況。
剛才那群烏鴉多得離譜，至少他從前從未在海上遇到過如此大群烏鴉經過的情形，連夜空中的星光都遮得一幹二淨，這簡直就像遷徙的候鳥一樣，但時節未至，而且普通的烏鴉本就沒有遷徙的習性。
“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船長不禁疑惑地道。
“真是一場虛驚，那些烏鴉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乘客們好不容易安下心來，不由又紛紛議論起來。
“是呀，真是奇怪，到底是哪裏來的鴉群，數量也未免太誇張了吧！”
作為多年行船的船長，大衛的心頭並不曾因為鴉群的離開而放鬆下來，反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安，海上出現這些鴉群絕非正常，尤其在如此深夜，這附近必定有鴉群的棲息之所。
船上的燈亮度有限，大衛站在船頭努力張望，再看一眼手上的羅盤，卻發現行船的方向有了些微的偏移。
“鴉群來之前你有注意到什麽嗎？”他走向駕駛台，問舵手。
“沒有。”舵手回答。
剛才鴉群直直衝向駕駛台，他鬆了好一陣的舵盤，等鴉群遠離了，他才重新調整方向。那時海上雖然漆黑一片，卻也沒有異狀。
“難道在鴉群來之前我們就已經偏離了航向？”舵手不禁問船長。
“不然鴉群不可能出現，附近必定有登陸地，但原本這一段應該隻有海而已。”
舵手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卻答不上來，之前明明連海風也沒有改變，無故偏離航向這樣的事，根本就不應該發生。
“隻能先把航向調整回去，應該很快能回到航向上。”船長一麵說，一麵將日誌取出來做記錄。
遇到鴉群這種事，是必須記錄下來的，這條航線他早已來去許多次，若僅是偏離一點，那還不要緊，怕的就是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偏離了太遠，駛進未知的海域，那麽可能還會遇到別的什麽……
“船長！”
忽地，桅杆上方有聲音傳來，那正是瞭望的船員，他大聲叫了起來：“船長！前方出現一座島嶼！”
“什麽？”船長著實吃了一驚，島？
哪兒來的島？
船長立刻往船頭的方向走去，前方漆黑一片，但隱約之間，又似有巨大的黑影佇立在遠方，隨著船的前行似也在慢慢逼近。
出現島這件事太不尋常，正如之前那些鴉群，很顯然他們已駛入了陌生的海域，根本不是偏移一點航向那麽簡單。
“快！快降帆！減速！減速！”船長忍不住大聲下令道。
甲板上那些乘客都還在，他們才定下心魂，又因突如其來的島嶼而感到好奇，他們並不會像船長那樣感知危險的到來，他們隻會認為那不過是一座島。
忽地，人群中冒出了一個的聲音，這個聲音之前人們就聽過，正是那個說見過幽靈島嶼也聽過樹林裏的聲音的男人：
“是幽靈島嶼，千萬不要靠近……”
好多人不約而同聽見了這樣一句話，那聲音依舊飄渺無力，讓聽見的人禁不住打起了冷戰，又覺得背後涼颼颼的，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轉向！快轉向！離開那座島！快點！離開它！”
不祥的預感讓船長再度下了命令。
那島黑的嚇人，像是一個高聳而巨大的黑洞，深不見底，。
船頭開始慢慢偏移，可詭異的氣氛卻仍是越漸濃重，水聲“嘩啦啦”的持續響動中，一絲囈語聲驀然傳入耳裏。
“滾出去……”
“滾出去……”
“滾出我們的島……”
“殺了你們……”
“殺了你們……”
逐漸的，囈語聲嘈雜起來，盡管它隻是呢喃著，可聽起來卻如轟炸般響徹著，此起彼伏，接連不斷，不時還能捕捉到其中的隻言片語，卻都充滿了憎恨和血腥。
船上的聲音消失了，囈語聲就好像一瞬間侵占了所有人的大腦，蠱惑著，誘導著，擾亂著，甚至摧毀著。
人們不知是想聽清楚它們究竟在說著什麽，還是想逃開，但都是徒勞，他們甚至無從抵抗，隻能任由這些聲音充斥在腦海，就算捂住耳朵也沒有用，到了後來，幾乎已形同魔咒，令他們不堪忍受。
“停下來！快點停下來！別再說了！”
“為什麽停不下來！不要再發出聲音了！”
“快點！快點讓我們離開這裏！”
一時間，船上如同炸開了鍋。所有人都開始焦躁起來，他們催促著，叫嚷著，想要船趕緊駛離不遠處的那座甚至連麵貌都還看不清的島。
風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甚至因為有了遮擋而變得緩慢，這使得船行駛得更慢了。
幸而船頭早已打了彎，到了一定的程度，船與那座島的距離便不會再接近，而是會慢慢平行地經過它。
可是就在最接近那裏的時候，囈語聲變得更為瘋狂起來。
船上的人仿佛在同一時間失去了神智，他們盡管瞪大了雙眼，看著船慢慢經過眼前這片巨大又黑暗的島嶼，可這座島嶼又半點都沒能映入他們的視線裏，他們的雙目失神，表情呆滯，好像失了魂那樣。
過了不知多久，當所有的囈語聲消失得一幹二淨，那座漆黑的島嶼已成為海上的一個小點，才有人驀然回過神來。
“剛才……是怎麽回事？”
“發生了什麽？”
“那座島呢？”
人們在甲板上四處張望，卻連島的影子都沒再見到。
“這是怎麽了？那些聲音……”
“真的是幽靈島……你們也聽見了吧？”
“聽見了……那太可怕了……”
“還好船轉向了，若是筆直朝著那座島前去，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眾人一方麵覺得害怕，一方麵又在求證，他們難以避免地都生出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來。
“對了，剛才那個人呢？說見過那座島的人……”
船長正兀自鬆了一口氣，他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取出羅盤，好在乘客們安然無恙，否則就麻煩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調回航向，他低下頭，看著羅盤一怔。
咦？方向又回來了……他抬起頭看了看夜空。
這是怎麽回事？
“船長！船長！不好了！”
忽地，有人大聲叫了起來道。
“怎麽了？”船長循著聲音望去，是一名乘客，他連忙問：“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失蹤了！”
“誰？誰失蹤了？”船長心中“咯噔”一下，頓時緊張起來。
“就是那個人！說見過幽靈島的人！”
船長匆忙將乘客登記表取出來，開始確認那名失蹤的乘客究竟是誰，但當他一一確認之後，發現乘客的名單和實際人數竟然絲毫不差。
“怎麽回事？剛才那個說見過幽靈島的人你們都看見的吧？”
“是啊，都看見了，不是還提醒我們了嘛！”
若非眾人紛紛點頭，船長幾乎以為那個人隻不過是自己的幻聽或者是幻視，就像那座詭異出現的島一樣。
“但他並不是這裏的乘客。”船長再一次確認了一遍名單，最終說道。
眾人不禁麵麵相覷，瞬間冷汗就冒了出來。
那麽——
那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