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對麵的窗戶

江浩一直在日曆上畫著出院的倒計時。在這裏的日日夜夜,他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程雨菲,他感覺自己的命和她是連在一起的,他經常會夢見她,夢裏,她總是笑顏如花地站在麵前,可是夢醒了,他卻更加擔心,這九年,三千個日日夜夜,她到底怎麽樣了?又是誰在照顧她?他想她的時候,就呆呆地看著窗外的天空……

江浩孑然一身站在醫院大門外時,他仰望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股久違的清新空氣頓時撲麵而來。他來不及多想,邁開步子向李菲兒住過的那家醫院跑去。

到了醫院門口,江浩卻慢下了腳步。他感覺到總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背後操控著一切,自己為什麽會在醫院?為什麽變成了薑天佑?所以,他要小心翼翼地離開這裏。

江浩抬頭看了看大廳,傍晚的醫院顯得非常平靜,他想,會不會在平靜&地外表下隱藏著一次的暴風雨?不行,必須要隱藏好自己。

一位和他身材差不多的男子與他擦身而過,江浩看見男子的背影靈機一動,於是跟了上去。

男子穿過大廳,走進了辦公室。江浩則坐在辦公室外的凳子上,他在等一個機會。果然不出所料,男子拿著水壺走出了辦公室,往衛生間走去。江浩目送著男子走遠,聽到“哐當”的關門聲,隨即是“嘩啦啦”的水流聲,他知道,男子正在打水。於是他轉身走進了男子的辦公室,飛快地取下掛在牆上的白大褂,迅速溜了出去,上樓、進衛生間、關門、穿衣服……

“哢嚓”一聲,二樓的衛生間門打開了,走出了一位身穿白大褂,麵帶淡藍色醫用口罩的醫生——江浩。他從兜裏摸出一個胸牌,掛在了胸口,然後把兩手揣進兜裏,警覺的目光時刻注視著周圍的一切。

江浩穿著白大褂鑽進了電梯,到達了重症監護室的樓層。“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迎麵走來一位年輕的護士,微笑著和江浩打招呼:“郭醫生。”

江浩愣了一下,也微笑著點了點頭,說:“你好!”然後迅速向走廊走去。他害怕與護士多談一句話,就多一分暴露自己的身份的可能。他取下胸牌看了看,上麵赫然寫著男子的名字——郭一民,腦外科主治醫師。他暗暗慶幸自己偷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人,如果是什麽五官科,來這樣的重症病房實在沒什麽必要。

江浩又重新掛上胸牌,邊走邊警覺地用眼角的餘光注視著周圍的一舉一動。還好,今天的走道明顯比四個月前清淨了許多。江浩找到了八號病房,推門進去。在他一步一步靠近病床的時候,感覺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厲害。一堆電子儀器在眼前漸漸散開,病**躺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江浩愣在了床邊,取下口罩,瞪大驚恐地眼睛看著這個熟睡中的陌生人,刹那間,他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久,他才清醒過來,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李菲兒失蹤了。

這間病房到底發生了什麽?李菲兒是死是活?頓時,千萬個疑問在他腦海裏翻騰開來,他要迅速離開這個地方,他要去調查清楚到底出了什麽事。他又戴上口罩向門口走去,步子竟然有些蹣跚。

江浩打開門,走出了八號病房,找到了護士站,恰好,剛才與他打招呼的護士正在值班。江浩問道:“請問,八號病房那個病人去哪兒了?”

“八號病房?”護士皺起眉頭反問了一句。

“對,八號病房,一位車禍受傷的女病人,叫李菲兒,當時是重度昏迷。”江浩有些急切地說明著,好讓對方能回憶起來。

“哦……郭醫生……”護士小姐用筆指著江浩,意味深長地笑道:“是住過一位病人,可惜是個男的,也不叫李菲兒。”

“一個男人?”江浩驚訝地幾乎要叫出來。

“對呀!”護士小姐說。

“是九年前”江浩說。

“好奇怪,郭醫生居然關心一個九年前的病人,不會是你的……什麽前任吧?九年前我還沒到醫院呢,再說病人資料在電腦裏不會保存這麽久的!”護士搖搖頭,然後不經意地問了一句:“郭醫生,今天你的聲音怎麽有些不對?感冒了吧?”

“沒……哦……是的……”江浩一下子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郭一民,腦外科的主治醫師,而不是江浩。他是在沒心情和護士小姐再糾纏下去,盡管她也很漂亮,他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轉身走開了。

“唉……郭醫生……”護士還在身後喊著。

江浩沒有理會,徑直朝電梯走去。護士小姐還在身後抱怨著:“真是的……開個玩笑就生氣了……真小氣……”

走出醫院,江浩一路上都在想一個問題——怎麽會是個男人?怎麽會…怎麽會……

現在的江浩患上了失憶症,他的腦袋裏一片混亂。

江浩走在街道上,夜幕慢慢降臨了下來,這座城市森林到處燈火輝煌,似乎又迎來了一次晚宴。現在,自己要去哪兒?或許隻有回家吧,家也許是自己唯一可以落腳的地方。突然,一個巨大的疑問衝上來——自己忘了家在哪兒?他在路邊坐了下來,使勁地回想著原來的一切,小區的布局,樓梯的樣子,家具的擺設……可怕的是居然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他急忙摸到身上的錢包,掏出門卡,上麵寫著“加勒比陽光城”,他才招了手上了一輛出租車。

江浩走進了陌生的小區,準備刷卡進門的時候,卻亮起了紅燈。保安看了看他的卡,告訴他已經拖欠了三個月物管費,並向他指引了物管處的方向。江浩來到物管處續費,簽了字把單子遞給物管,對方卻叫了起來:“薑先生,您簽錯了。”江浩拿過單子看了看,回答道:“沒錯啊!”物管微笑著說:“您不會連自己名字都忘了吧?住戶叫薑天佑。”物管人員將電腦顯示屏轉向江浩,他看著屏幕上豁然寫著——薑天佑。江浩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這股力量之強大,強大到除了自己的記憶,什麽都被改變了,現在不管是好是壞,先掩飾過去再說。於是他笑著舉著身份證說道:“哦,對,應該是薑天佑,記錯了,記錯了。”江浩在單子上隨意畫了幾筆,簽上了薑天佑的名字後轉身離去。

路上,江浩的腦袋像一台電腦一樣飛速運轉著,他想,為什麽自己會被整容?為什麽自己會成為另一個人?一定是有什麽力量促使自己換一個身份,那麽就證明了江浩這個身份仍然危險。這個力量是在保護自己,一定和7月22日有關。於是,江浩決定戴上這個麵具,隱藏自己的過去,去尋找7月22日那天的真相。他想著想著,和保安擦肩而過。剛跨出幾步,突然一個念頭又蹦了出來,於是他轉身又問保安:“最近有沒有人找過我?”

“沒有!”保安木然地搖搖頭說。

江浩失望地點了點頭,向自己的公寓走去。他在心裏暗暗地笑著自己的天真,保安哪會各各業主都認識?九年了,除非有什麽奇跡,她是不會來找自己的。江浩的這一舉動,是對李菲兒的去處還抱有一絲幻想,卻是可以預料的無奈的結局——沒有人來過。也好,沒有人來,證明這裏是安全的。

江浩從公寓門前的窗台外沿角上,摸到了一把鑰匙。這是他剛住進來的時候故意藏起來的,他知道幹這一行,隨時可能遇到各種各樣的危險,這次居然用到了。

江浩推開門,眼前完全是一個陌生的環境,屋子裏的各式家具擺設井井有條,隻是充斥著一股空置很久而無法言喻的味道,數個月前的那場劫難仿佛已經被塵封在另一片時空。他無奈地關上門,搬起一個倒在地上的凳子坐了上去,無奈地看著對麵房子的窗戶發呆。

小區內江浩的對麵那層樓,相隔不過五十米,也是相同樓層,相同的房間,一位年僅五十的女人正在打掃房間,她拉開窗簾,陽光照進了客廳。她走進衛生間,端了一盆熱水進了臥室。其實,讓江浩做夢也想不到的是,**躺著的人正是他苦苦尋找的李菲兒。女人細心地用毛巾為李菲兒洗臉,擦手,一切顯得那樣有條不紊。等她做完這一切的時候,走到客廳,抓起一串鑰匙走出了門。

原來,這個女人是一名普通的家政人員,雇傭他的也是一名神秘人物。對方直接用街道邊的公用電話給公司打了電話,需要一名45-50歲之間的家政人員去照顧一個植物人,具體要求就是生活起居一定要細心照顧,報酬是平時的兩倍,因為她良好的口碑,公司負責人指派了她去。當她第二次去的時候,雇主就預付了一個月的薪水,但是,她一直沒有見過雇主的摸樣,與她陪伴的,就是病**這位美麗卻可憐的女孩兒。

夜裏,江浩躺在整潔的**,手表在黑暗中發出微光,顯示著淩晨一點三十七分。他無法入眠,一直還想著該如何麵對現在的一切。李菲兒失蹤了,他無法查找那位神秘人物,無法追蹤那封電子郵件,更無法得知李菲兒當時看見了什麽。7月22號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江浩覺得,一切的謎團都在那裏天。可是自己怎麽回到那一天?現在陪伴自己的隻有一部手機。於是,他找來充電器,插上電源,打開手機,卻顯示輸入密碼。江浩胡亂地輸了兩組,都不對,他害怕手機被鎖死了,又泄氣地扔到一邊。一陣陣無力感向他襲來,他像一個孩子,站在了懸崖邊上,腳下竟然沒有路了。我到底是誰?我從哪兒來?程雨菲,李菲兒和我到底什麽關係?他想著想著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睡夢中,江浩又回到了那次山洪暴發,他趴在地上,冰涼的雨水不停地劃過臉龐,他仿佛聞到了泥土的腥味。

窗外,星光點點。兩個人,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