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誘 捕

第二天,江浩從醫院附近的房屋中介手裏租下了8號病房對麵的那間房。屋子的陳設有些陳舊了,這裏的地段、小區的物業明顯和租金有些不符,可是江浩還是毫不猶豫地簽了。他又再次冒險潛入了原來的住處,取走了必要的設備和衣服,一股腦都搬到了這棟新租的房子。

從他租下這間房子開始,到他搬進房子,就根本沒有仔細看過屋子裏的任何東西,好像他喜歡這裏的地理位置勝於屋子的陳設一樣,甚至來不及把帶來的衣物放進櫃子裏,就搬起箱子直接走到陽台,警覺地掃視了一遍樓下,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拉上了窗簾。頓時,屋子裏的光線暗淡下來,讓人有一種暗度陳倉的感覺。

江浩回到客廳,提起另一個小箱子來到陽台,打開來,從裏麵依次取出一些零件和一個炮筒般的望遠鏡。這一堆零件在他的手上像變魔法似的,三兩下就搭成了一米半高的三腳架,然後把望遠鏡放在架子上,一個高倍光學望遠鏡在幾分鍾之內就搭建好了。他搬動望遠鏡向窗簾靠了過去,輕輕地撥開窗簾,讓鏡筒伸出去靠到玻璃上,把眼睛對準望遠鏡的觀察口,用手指仔細地調整著焦距,鏡子裏的畫麵逐漸清晰了起來。

江浩透過望遠鏡,看見病**躺著的李菲兒,她仍然熟睡著。他拿起手表,調到和耳麥一樣的頻段,對著手表自言自語地說道:“菲兒,現在是7月24日的早晨9點過十七分,離任務失敗已經整整四十八小時零四十二分鍾了!昨天,我叫醫生替你換了病房。還記得嗎?我告訴過你,戴在你耳朵裏的那隻微型耳麥,10分鍾光照能提供四個小時的電能,所以,我特地替你選擇了這間光線不錯的房子,對你的身體恢複也有好處,不錯吧?我說過,我會一直陪著你,對了,早上好!”江浩說完話,失落地坐在地上,一束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進來,將他的臉分成了兩部分,整個房間陷於灰暗的光線下,猶如牢籠般令人窒息。

過了好久,江浩起身收拾房間,下樓,走到很遠很遠的便利店買了一箱方便麵和一些幹糧帶回來。他取出一碗泡上,自顧自地吃起來,吃完了一側身,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睡夢中他又回到了前天上午的那次車禍,他眼睜睜地看著李菲兒被撞飛,他站在街對麵歇斯底裏地大喊著,可是嗓子像是被撕破了一樣,僅僅從喉嚨深處發出了一陣嘶啞的聲音,他伸出手想去抓住李菲兒飄飄忽忽的身體,卻發現自己離她太遠太遠了,突然,身後又傳來一陣爆炸聲,車子頓時燃起了熊熊大火,此刻,對麵大廈12層的窗戶突然打開了,一支黑洞洞的超遠程狙擊步槍的槍口對準了他,“啪”的一聲射出了一顆子彈,在空氣中飛速前進,快得幾乎能讓他聽見子彈的聲音,“嗖”的一下便穿過了他的胸膛,一陣劇烈的疼痛突然從胸口傳遞到大腦……

江浩突然被驚醒了,睜開眼,原來是一場噩夢,四周靜悄悄的,吃過麵的紙碗還擺在桌上,夜幕已經降臨了,街燈透過窗簾映著半個屋子,依稀能看見人影。他突然警覺地站起身,從褲袋裏取出李菲兒留下的手機捧在掌心,不知道幾時,手機的屏幕因為撞擊而形成了一道裂痕,他迅速從箱子裏取出一把手槍和一卷膠布,走進了衛生間,站在麵盆上,用刀尖撬開一塊吊頂,將手槍用膠布纏在一起,放在了吊頂上,又重新將扣板安了上去,然後指著扣板格子數了一下,在心裏默默地記下了這個數字。他知道現在自己居無定所,隨時把李菲兒的手機帶在身上很容易弄壞,不如把它都藏起來,而那把手槍是以備不時之需的。

江浩做完這一切後又走到窗前,用望遠鏡悄悄地觀察著對麵的八號病床。病房裏靜悄悄的,借著床頭燈發出的微弱光線,江浩能看清李菲兒的臉,她依然安靜地熟睡著。江浩對著手表說道:“菲兒,很晚了,我一直看著你。剛才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前天我們執行任務的情景,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你當時急切地想跑過街來對我說什麽?你到底看見了什麽?我怎麽也想不明白。這兩天,我一直被追蹤,幾次都與死亡擦身而過,我才明白,我們執行任務的當天,一定有另一組人也在執行著秘密任務,他們的任務,就是殺死我們……”

一連過了好幾天,江浩都把自己關在這間屋子裏,時時刻刻守護著對麵八號病房裏的李菲兒,他一直對著手表自言自語,他相信,微波能夠將手表和耳麥連接在一起,對麵病**的李菲兒一定能聽見。

這幾天,對麵的八號病床外莫名地多了一些人,有的打掃著清潔,有的坐在走道的凳子上看著報紙,時而伸出頭來朝病房裏張望片刻,有的就這麽在走道上來來回回地走動著,這些人表麵看上去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實際上他們的目光都緊緊地盯著每一個對8號病床感興趣的人,他們的手腕上都紋著一隻鷹,很明顯,他們屬於同一個秘密組織,執行著相同的任務——就是在這裏守候著一個人的到來。這個人就是對麵的江浩,他們在實施著誘捕計劃,而躺在八號病**的人就是他們最好的誘餌。

第七天的中午,這群人中有一個終於按捺不住,化妝成護工走進了李菲兒的房間,仔細地搜尋了一番,並沒用發現什麽可以之處,又轉身準備出門。

江浩看見有護工進來,就把鏡頭縮回來,悄悄放下窗簾。可是就在他縮回鏡頭的刹那間,陽光照射在鏡頭上,反射出的一個手表略大些的光影飛速劃過了對麵八號病房的窗戶,讓本來準備退出房間的假護工突然皺起了眉頭,轉身丟下掃帚跑到窗前,用鷹一般警覺的目光掃描著對麵公寓的每一寸牆麵和每一輛從街經過的車。

江浩卻渾然不知。

可惜,樓下沒有車經過,更沒有人經過,空****的街道顯得格外寂靜。假護工又將目光再度投射到對麵的公寓,他仔細地搜尋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可以移動的類似隻有碗口或者鍾表大小的、圓形的、可以產生鏡麵反射的物體,於是,他將目光鎖定在了對麵那道緊閉的窗簾上。然後問身邊的人,說:“對麵那戶,什麽時候住進來的?”

“不清楚!”身後的人回答。

“一直拉著窗簾嗎?”他又問。

“好像……好像是的,一直沒有拉開過。”身後的人回答。

假護工抬頭看了看天空,此刻,豔陽高照,對麵的住宅樓上的窗戶幾乎都是全部敞開、或者半開著,而江浩的那一間,緊閉的窗簾有一種密不透風的感覺,遠遠看上去顯得那樣格格不入。於是,假護工說:“對麵一定有問題,派人到樓頂設立監視點,晚上八點開始監視,四小時一次輪換值班!”

“是!”身後的人斬釘截鐵地回答道,然後兩人轉身走出了病房。

江浩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做出了一個錯誤的動作,就因為那一道轉瞬即逝的亮光,讓自己暴露在了敵人的槍口下。

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一股恐怖的暗流也在黑暗中湧動。

夜晚,窗簾輕輕地被拉開了一個口子,望遠鏡的鏡頭伸了出來。醫院樓頂,兩個黑衣男子趴在地上,也舉著望遠鏡,靜靜地注視著窗簾後的一舉一動。

江浩的鏡頭前,仍舊是病**那個纏滿繃帶宛如木乃伊的軀體。江浩摘下手表,掛在望遠鏡旁邊的一截螺絲上,邊看著望遠鏡邊交談著:“菲兒,這些天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誰會對我們痛下毒手?你到底看見了什麽?我真希望你能快一點醒過來,告訴我真相。可是你一旦醒過來,他們會不會想從你口中得到我的消息而加害於你,所以我有時候也希望你不要醒。他們一直在利用你作為誘餌來捕殺我,如果我一直不出現,他們會不會失去耐心對你下毒手?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我真的很矛盾,真的……”

昏黃的街燈穿過厚厚的窗簾灑在陽台上,映襯著江浩那張愁雲密布的臉,讓本來就比較狹小的空間顯得更加局促而陰沉。

醫院樓頂上,握著望遠鏡的黑衣人邊看邊說:“的確不出所料,對麵的房間很可疑,有一支高倍望遠鏡對著病床。”此時,另一名黑衣人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出電話,聽了一會兒,隻說了一個字:“好!”然後對我這望遠鏡的黑衣人說:“都查清楚了,對麵的住戶是在女人轉入八號病房當天搬進來的,是一個約三十歲的男子,一米八左右,和我們要找的人很相近。”

握望遠鏡的男子緊張地回頭問道:“一定就是他!立刻清除。”然後,兩人站起身,貓著腰撤離了樓頂。

不一會兒,一名身穿特種部隊製服打扮,腳穿黑色高筒軍靴,頭戴黑色麵罩狙擊手提著一個狹長的黑箱子重新上了樓頂。他打開箱子,拿起裏麵的零件,熟練地拚裝出一把帶有消聲器的狙擊步槍,然後把黑洞洞地槍口對準江浩的房間,光學瞄準器裏出現了躲藏在窗簾背後的望遠鏡的鏡頭,狙擊手調整著位置,瞄準器裏的刻度尺像一個十字架般鎖定了射擊目標。

房間內,掛在望遠鏡螺絲上的手表突然掉到了地上。江浩將眼睛從望遠鏡的觀察口移開,低下身去撿手表。突然,“啪!”的一聲輕微的響聲過後,窗戶的玻璃和望遠鏡幾乎同時炸開了。江浩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啪——啪——啪——”三聲響起,子彈擊穿了玻璃窗戶射了進來,打在牆麵上,掀起了一陣灰霧,而後,破碎的玻璃渣像下雨一樣紛紛濺落在地上。江浩驚恐萬分地抬起頭,看著牆上排列成三角形的彈著點,他知道對手是一群經過特殊訓練的殺手,三角形的彈著點能夠最大限度的打擊隱藏在設施背後的目標,因為對方看不見,隻能用三顆子彈去揣測目標,而三角形是最有效的輪廓。

江浩順手撿起手表戴在手腕上,又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彈頭,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瞪大驚恐的眼睛幾乎喊了出來——是M25!原來,此種狙擊步槍最初是由美國特種部隊第十特種大隊的一名上士改進了M21狙擊步槍而來,1991年,美軍正式命名為M25,並裝備海豹突擊隊,在海灣戰爭中投入大量實戰,它進一步提升了射擊精度而又繼承了M21的靜音功能,是城市狙擊手最為常見的裝備。此刻,江浩一下子明白過來,對方一定有著某種嚴密組織背景的人,對武器非常熟悉。他的驚恐是不無理由的,因為他手中不是一枚普通彈頭,而是一枚特製的亞音速彈頭。越戰期間,美軍曾使用這種子彈在夜間打擊北越士兵,一度使其誤以為美軍使用了一種新式激光武器,其音噪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即使在寂靜的深夜也能夠輕易而舉地擊中五百米以內的目標而讓身邊的人聽不見任何聲音。

江浩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轉身貓著腰迅速跑向了臥室,從床頭櫃裏取出一隻手槍,“哢嚓”一聲上了膛,提著槍跑到門邊,輕輕地拉開門,通過門縫向外麵看了看。走道上沒有人,他輕輕地將門關上,然後迅速回到房間,取出一個精致的金屬小盒,揣進了自己上衣的內袋裏。他知道這裏已經被發現了,也許不到五分鍾,就會有一大群職業殺手包圍這個房間,所以他來不及帶走所有的東西,隻有這個盒子很重要,裏麵裝了很多新式的微型竊聽設備。李菲兒現在已經躺在**了,他為了和她隨時保持聯係,這個盒子對他來說,重於一切。江浩將盒子揣好後又從箱子的夾層裏摸出幾粒子彈,雙手並用,拉開彈夾,一顆一顆挨著灌了進去,邊灌邊緊張地抬起頭朝大門望去,他知道,留給他逃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其實,槍支對於江浩來說,幾乎沒有派上用場的機會。以江浩剛才諸如退膛、卸彈夾、裝彈、上膛等一係列嫻熟的手法,不難看出他擅長用槍,原來江浩在部隊服役的時候,早練就了一手百步穿楊的好槍法,尤其是五十米開外的手槍,幾乎百發百中,而且熟悉各種槍械。

江浩關掉了手表的無線電發射裝置,提著槍,幾步竄到了門邊,背靠在門上,輕輕地把門拉開一條細縫,探出一雙眼睛觀察著門外的動靜。

門外空無一人,幾隻飛蛾圍繞著白熾燈撲騰著翅膀。

江浩小心翼翼地拉開門,跨出一隻腳……第二隻腳……整個身體,然後輕輕地帶上門,並沒有鎖上,他害怕鎖舌彈出的聲音驚動了的敵人。

突然,白熾燈熄滅了,江浩猛地閃身靠到了另一麵牆上……

因為經驗告訴他,熄燈是因為有人故意關掉了電源,而他就不能站在剛才的地方等待別人的攻擊了。

黑暗中,沒有一絲聲響,江浩隻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地跳著。

“咚咚咚……”仿佛一隻乒乓球從樓梯上彈跳著滾下來。江浩立刻將槍對準發出聲音的地方。黑暗中,隻聽見“嗖!”的一聲,江浩猛地感覺什麽東西飛了過來,隨即是一陣刺痛從左側肩膀傳來,“不好!自己被擊中了!”江浩猛然閃過一絲這樣的念頭。然後,一陣眩暈從肩膀迅速侵襲過來,直達大腦,經過中樞神經向全身蔓延開來。他漸漸覺得有些神誌不清,在大腦停止運行進入休眠狀態時,給出了這樣一條信息——是麻醉槍!

江浩倒在了地上……燈亮了起來……乒乓球滾落到他身邊……一個小男孩瞪大驚恐的眼睛看著他……

幾個身穿特種部隊製服的蒙麵男子走過來,以極快的速度把江浩裝進了一隻碩大的口袋,小男孩急忙躲到樓梯後,一雙驚恐的眼睛注視注視著樓下。他們把口袋抬上了停在門口的MPV車內,車子一溜煙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口袋裏的江浩迷迷糊糊地,一直做著一些奇怪的夢,夢見自己身處荒漠,四周還有火山,不停地噴發出熾熱的熔岩,他隱約聽見談話聲……

“用無線電嗅探儀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什麽發射裝置。”

“沒有!”

“搜一下”

“有一個鐵盒子,是些竊聽設備。”

“全部拿走!帶回去仔細查驗,說不定要找得東西就在裏麵。”

“好的!”

“這個人沒什麽用了吧?”

“盒子也沒什麽用,給他裝回去,一起扔下去。”

“找個僻靜的地方丟下去……最好讓他永遠閉嘴……”

車子停在了一條黑暗的街道邊,天空下著雨,街口的路燈在茫茫雨霧中發出微弱的光,使整個街道變得異常恐懼而鬼魅,仿佛置身於一個從未有過的末日世界。

裝著江浩的口袋從車上扔了下來,滾落到路邊,露出江浩上半截身體,他仰躺著,看樣子仍舊是處於一種深度昏迷中。一個黑衣男子隨即下了車,站在口袋前,把消聲器安裝在手槍上,對準江浩的胸口打了一槍,卻沒有看見血,又對準腦袋扣動了扳機,“嗖”的一聲打在了耳根部位。

一名拾荒的老太太拖著木筐從路燈下走來,木筐底下的劣質滑輪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隱隱傳來一陣陣警笛聲。

“快走!警察來了!”車上的人催促道。

黑衣男子瞟了一眼遠處的拾荒者,匆忙中對著江浩的胸口“嗖!”地又是一槍,隨即聽見一聲金屬碰撞聲。然後一步跨上車,一陣引擎的轟鳴聲後,車子消失在茫茫細雨中。

雨仍然在下,從江浩腦部傷口流出的血很快和雨水混雜在一起,把周圍的地上染成了一片殷紅。唯獨胸口沒有任何出血的跡象,槍口處,剛才射入的子彈陷進了鐵盒中,隻有尾部還露了出來,被細雨無情地衝刷著,冥冥中仿佛回到了那次山洪暴發,他趴在地上,冰涼的雨水不停地劃過臉龐,他仿佛聞到了泥土的腥味。

八號病房裏,纏滿繃帶的王衛坐起了身,慢慢解開繃帶,下床走進了衛生間……不一會兒,他換了一身行頭走了出來,伸手壓低了棒球帽的帽簷,拉開門走了出去。

昏暗的燈光下,一隻飛蛾不住地撲向忽閃忽閃的燈管,八號病房從此變得死一般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