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往事
姚芷君立刻拉著小唐跑了出去，巡捕房大堂裏都是小唐的人，看到他們倆手拉著手出來一起發出起哄聲，姚芷君直接跳到小唐桌上去坐著，雙手一插腰，環視一圈喝道：“吵什麽吵？都沒事做嗎？巡捕房可不養吃幹飯的人，小心我告訴我爸開除你們！”
她三天兩頭跑來鬧，大家也都習慣了，又是哄笑一聲，就各自幹自己的活去了。小唐看著她這樣坐在自己桌上，怎麽看怎麽覺得賞心悅目，但大小姐可不是為了讓他賞心悅目來的，姚芷君朝他勾勾手指，小唐就湊過去，隻聽她問道：“老頭子和珊珊爸爸認識？”
“聽杜頭兒說，當年王珊的姐姐出事，還是姚局長和當年上海灘好幾個有身份的人一起給王珊做的保，她才進的報社。”小唐老老實實地回答她。
說完看她沒什麽反應，又加了一句：“其實姚局長還挺熱心腸的，對吧？”
姚芷君沒表態，輕輕哼了一聲，然後才說：“多管閑事，憑珊珊的本事，她靠自己也能進報社！”
這話說得就太天真了，她到現在還以為自己是靠本事進的報社，殊不知那位她最反感的主編當然是看在她父親是姚局長的份上才錄用她的。
小唐笑起來，告訴她：“其實姚局長本來也沒想把王珊怎麽樣，但是龔戎也不是什麽簡單角色，過場還是得走一走的。”
姚芷君反感道：“最煩他們這種了。”
“最煩哪種？”杜琅帶著王友承他們辦完了手續，剛出來就聽到姚芷君在嘀咕。
但姚芷君當然不會重複一遍給他聽，她一回頭看見了王珊，就趕緊從桌上蹦下來，跑過去拉著王珊的手問：“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沒有沒有。”
她們兩個站在一起，王珊明明比姚芷君高出一個頭了，脾氣卻比她好得多，翟天已經站在走廊的側影裏看了好一會兒了，這時終於走出來，含笑問道：“這就是申報的老主編王主編嗎？”
他是看著王友承問的，但王友承根本沒看他，王珊的手一直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裏，翟天上前一步，正想再說點什麽，王珊就迅速擋在了王友承身前，匆匆忙忙地看著姚芷君說了一句：“芷君那我先帶我爸回去了，找時間再聊。”
說完也沒再給她拒絕的時間，直接帶著王友承走了。
他們前腳剛走，裏邊的人還沒來得及散，就又進來個熟人，卿城進來時看到他們齊展展地站成一排，還開玩笑地問了一句：“在等我？”
姚芷君對著她從來都隻有翻不完的白眼，聞言直接甩頭跑了，沈諒抱著小白好脾氣地去打招呼：“卿小姐好啊，這是來探監來了？”
“我是來找你們的。”卿城直接皺起眉頭問，“剛才從這裏出去的那個坐輪椅的男人……是王珊什麽人？”
翟天回答她：“是她父親。”
卿城點點頭：“這就對了，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在百樂門見到的那晚，我在那也看見了王珊，你進去之後就坐在她之前坐過的地方。”
王珊是女扮男裝進去的，而且在翟天進去時剛好起身離開。翟天點頭道：“你認為她確實有襲擊龔戎的動機？但她有時間證人，龔戎被發現時，芷君看著她進去的，她不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做到。”
在這裏說話不方便，沈諒注意到已經有人時不時眼神就往這裏瞟了，於是建議道：“我今天買了不少好菜，卿小姐有空的話不如去偵探社吃頓飯？”
翟天也看著她，卿城這才意味深長地笑起來：“看來之前收下的那些錢，都花在了該花的地方啊。”
小白“喵”了一聲，從沈諒懷裏跳了下去。
“哎小白你別跑啊！”沈諒追著就跑了出去。
沈諒的手藝還行，不致於好吃得讓人驚歎，但也不難吃，卿城對吃的要求不大，隻是動筷子的時候並不多。
翟天吃飯從不客氣，三兩下吃完一碗，吃第二碗的時候才騰出空問道：“你來找我是想說什麽？”
“那晚在百樂門，除了見到王珊，我還看見了她的父親。”卿城放下筷子，看著他的眼睛道。
翟天捏了兩顆花生米扔進嘴裏，含含糊糊地感慨了一句：“到底是浦江商會的大小姐，還真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
這是在諷刺她那晚一邊和日本人相談甚歡，一邊還注意到了這麽多人，連他落座的地方都清清楚楚，卻一直忍到離開都沒有揭穿。翟天的眼神裏充滿了揶揄的意味，卿城迎視這目光，居然也並不閃躲。
翟天收回目光，又加了幾筷子菜往嘴裏塞，吃完之後突然說了一句：“王友承的腿有問題。”
“要不怎麽說有默契呢，”沈諒一拍大腿道，“我剛想說來著，王友承腿上的肉並不鬆弛，我注意到王珊推著輪椅出來的時候不小心卡在了台階上，當時王友承有一個下意識用力抵住的動作，他的肌肉很有力量，也還有下意識的反應，根本不像是多年在輪椅上久坐的人。”
“有意思的是，那晚王友承在百樂門明顯認出來王珊，但他卻有意避開了，”卿城皺眉回憶，“他當時也坐在角落裏，我確定沒在附近看到有輪椅。”
“這事好辦，讓小唐去問問百樂門的人，當天有沒有接待過腿腳不方便的客人就行了。”
卿城看著他：“如果沒有呢？”
“如果沒有……”翟天放下筷子，眼睛眯起來，手不自覺地撫上了鼻梁，“那就證明，這位前任主編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咱們就得認真去查一查，當年王沛的死，究竟還有哪些隱情了。”
卿城沒吭聲，翟天看著她，突然又問了一句：“為什麽來和我說這些？”
“盡一個好市民應盡的義務。”卿城反問道，“難道協助巡捕房破案也有問題？”
“如此說來，卿小姐又提醒我了，你貴人事忙，答應過的事準備什麽時候兌現？”
“你現在雖然沒回巡捕房，但做的已經是巡捕房的人做的事了不是嗎？”卿城根本不上套，“我說過，這件事時機還沒成熟。”
翟天其實並不是非逼著她現在就兌現承諾，隻不過突然覺得逗逗她也挺有意思的，這時候就回道：“龔戎受到襲擊的事，不管是不是王珊，都和白潔的死無關，你把他保出來，就沒想過後果？”
“龔戎沒有作案動機，如果是他殺的人，會選在自己的公寓裏，還留在案發現場到被人發現？”卿城撩了撩頭發，“即便他真是凶手，跟我又有什麽關係？查案是巡捕房的事，我隻不過代表商會照規矩保他出來而已。”
翟天還想說什麽，但他們之間的對話已經顯然不是針對案情在展開，沈諒突然“哎呀”一聲，說：“差點忘了，我鍋裏還燉著湯呢，卿小姐你幫我抱抱小白啊！”
說完就直接把小白塞到了卿城懷裏，卿城其實不喜歡動物，但看到小白掙紮著想下地的動作，就還是把它扣在了懷裏，她低頭逗弄著它，低聲問：“你也討厭我？”
“這隻黑貓隻跟老沈頭親，”翟天沒抬頭，繼續吃菜，“不知道是不是也跟他一樣，隻喜歡死人。”
沈諒端著湯從廚房出來，剛好聽到這一句，趕緊澄清道：“別胡說啊，我什麽時候喜歡死人了，我隻是喜歡驗屍，我還是很喜歡你的啊！怎麽能喜歡死人呢真實的……”
翟天麵無表情道：“我謝謝你。”
小白在卿城懷裏掙紮，她順從地把它放開了，沈諒尷尬地說：“我這隻貓……怕生、怕生，不是針對你啊卿小姐。”
卿城也並不在意，她站起身來朝沈諒笑了笑：“多謝款待。”
說完也不等他們再說話，直接轉身走了出去。
“天哥，你不去送送？”沈諒覺得拿著人家給的錢招待她吃一頓家常便飯還得了句謝，有些不好意思，“你不是說她夜裏看不清人嗎？我擔心……”
翟天伸手給自己又盛了碗湯，淡淡道：“她的司機還在外頭等著，出不了事。”
沈諒這才摸著腦袋坐下來：“要說這有錢人的生活，還真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