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妻子把他關進精神病院
石敬天垂頭喪氣、失魂落魄地坐在審訊室裏,雙眼含淚,無神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麽。蘇鏡站在審訊室外,皺了皺眉頭,問道:“他在說什麽?把聲音推大點。”
工作人員把音量推大,石敬天低沉的語音伴隨著電流聲滋滋啦啦地縈繞在每個人的耳旁:“蘇菲,蘇菲,蘇菲……”
小邱說道:“看上去不像是作假。”
蘇鏡沉思道:“在蘇菲家裏的時候,他是急於逃跑的,沒見他多痛苦的樣子。難道是現在緩過勁來了,覺得應該痛苦一番?”他拍了怕小邱的肩膀,繼續說道:“小夥子,別忙著下結論,萬一這一切都是表演呢。”
小邱盯著蘇鏡,沉著地點點頭,讚歎道:“頭兒,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我簡直太崇拜你了。”
蘇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可以了,可以了,把崇拜留在心裏就行了。”
蘇鏡走進審訊室,石敬天迷茫地看了看他,眼淚頓時如泉湧,幾乎以央求的語氣說道:“警察同誌,你們一定要抓到凶手啊,給蘇菲報仇,蘇菲啊,蘇菲……”
蘇鏡決定不吃他這一套,所以隻是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拉出椅子,在他對麵坐下,然後掏出隨身攜帶的檔案夾,緩緩地打開……自始至終,他一眼都沒看石敬天,等把所有的準備做好了,這才瞥了石敬天一眼,說道:“說吧,姓名。”
石敬天啜泣道:“我已經說過了!”
“姓名?”蘇鏡的聲調毫無變化。
“我說過了!”
“姓名?”
石敬天無奈,隻好回答:“石敬天。”
“工作單位?”
“順寧市衛生局。”
“職務?”
“局長。”
……
石敬天老老實實地一一回答了問題,最後又央求道:“你們一定要抓住凶手啊。”
“石敬天,別演戲了,差不多就可以了。”蘇鏡說道。
石敬天抬起一雙淚眼,看了看蘇鏡,沒有言語,又低垂下了頭。
蘇鏡問道:“你跟死者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同事。”
“你在死者家裏做什麽?”
“她兩天沒上班,我去看看她出什麽事了。”
“她昨天就沒上班,為什麽昨天不來看?”
“昨天……那時候……也不知道會出事。我打了她幾遍電話她沒有接,今天我就過去看看。”
“你們單位是不是隻要有員工沒上班,局長都會親自登門探訪?”
“這……有時候會吧。”
“你還探訪過哪些員工?請說幾個名字。”
“這……”石敬天卡殼了,吭哧半天說道,“不記得了。”
“聽到警察來了,你跑什麽?”
“我怕你們以為我是凶手。”
“蘇菲已經死了,是誰給你開的門?”
“我……”石敬天欲言又止,最好隻好和盤托出,“我有鑰匙。”
“你們到底是什麽關係?”
“我們……”石敬天囁嚅道,“我跟她是……是好朋友。”
“她昨天就沒上班,你怎麽昨天不來找她?”
“我以為她在生氣,所以就沒找她。可是今天她還不來上班,我就給她打了電話,結果她也不接,我就想親自到她家來看看。”
“你為什麽會以為她在生氣?你們吵過架嗎?”
“也不算吵架,隻是有些事情沒溝通好。”
“什麽事情?”
“警察同誌,這跟這事沒關係。”
“石敬天,你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嗎?你現在是本案唯一的嫌疑人,所以你和死者之間的任何事情都與本案有關。”
石敬天又淚眼模糊了:“我……我怎麽可能殺她呢?我愛她呀,我寧願自己去死,也不願意她受到傷害。”
“她到底為什麽事情生氣?”
石敬天沒辦法,隻好全部交待了:“她要求我離婚。”
“你沒有同意?”
“沒有。”
“她威脅你了嗎?”
石敬天看了看蘇鏡,連連搖頭,說道:“沒有,沒有,蘇菲不是那種人。”
“你用鑰匙開了房門,走進蘇菲家裏。那麽,你開門的時候,有沒有發現房門被破壞過?”
“沒有。”
“房門是鎖著的嗎?”
“是。”
“前天晚上你在哪裏?”蘇鏡繼續問道。
石敬天沉吟半晌,說道:“跟幾個朋友一起吃飯。”
“什麽朋友?”
“百合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市場部經理,還有他們公關部門的幾個人。”
“為什麽跟他們一起吃飯?”
石敬天看了看蘇鏡,說道:“他們準備競投一家新醫院的建設。”
“哦,”蘇鏡意味深長地點點頭,說道,“這頓飯含金量很高。”
石敬天低下頭,不再理他。以前,這種場合都是蘇菲陪他一起去的,他跟這些企業老板、藥商代表之間的種種交易,蘇菲每次都在場,他從來都不避忌蘇菲。這傻丫頭前天生氣的時候,還拿這種事情來威脅自己。石敬天想到此事,不禁連連搖頭,臉上卻又掛上了笑容,可是隨後立即想到他再也看不到那麽可愛的笑容了,他深愛著的蘇菲遇害了,他再也見不到她了,於是眼淚不禁又奪眶而出了。
小邱在外麵看著石敬天豐富的表情變化,揶揄道:“他可真是演技派啊。”
蘇鏡這時候也走出來了,說道:“又笑又哭,未必就是演技,人生本是如此,痛苦和歡樂,一體兩麵纏夾不清。”
第二天,蘇鏡和小邱分頭行動,蘇鏡去順寧市衛生局,小邱去百合房地產公司。
辦公室主任遇害,局長被抓,衛生局幾乎成了無頭蒼蠅,警察來訪都不知道該找誰,最後總算找到了一個主持工作的副局長,姓丁。丁副局長說,蘇菲離過婚,前夫名叫馮建穀,是一個精神分裂症患者,有暴力傾向,有一次,就在單位門口,他把蘇菲打了一頓。大約一年半前,蘇菲將他送到精神病院治療,一年前,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起初,馮建穀不同意,蘇菲起訴,最後法院判決離婚。
蘇鏡問道:“石局長跟蘇主任是什麽關係?”
“上下級關係,同事關係,還能有什麽關係?”
蘇鏡微微一笑,問道:“丁副局長一點傳聞都沒聽到過?”
“既然是傳聞,我何必去嚼人家舌頭根子呢?不厚道!”
不過,並不是每個人都不喜歡嚼舌頭根子,聽說警察來調查,辦公室副主任很興奮,主動找到了蘇鏡。副主任姓高,是個半禿的男子,聽說蘇菲遇害石敬天被抓後,他就一直很興奮,見到同事就問:“你知道那事了嗎?”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見到蘇鏡時,他的兩隻小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急不可耐地說道:“哎喲,真是不得了了,我們單位竟然發生這種事了。”
蘇鏡問道:“你跟蘇菲在同一個辦公室,對她應該更了解一些吧?”
“了解,太了解了,”高副主任說道,“她跟石局長搞破鞋,這事我們單位人人心知肚明,就是大夥不說罷了。你說她年紀輕輕不到三十歲,怎麽就能當上主任了?論資曆,論水平,都輪不到她呀!”
蘇鏡說道:“嗯,應該讓位給高主任這樣年富力強的同誌。”
高副主任連連搖手:“不不不,你誤會我了,我絕不是嫉賢妒能,而是覺得不公平。”
“高主任屈居一個小女子之下,一定很不舒服吧?”
“嗨,習慣了就好了,風物長宜放眼量嘛。”
“高主任大前天晚上在哪裏?”
高主任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後退了退,驚愕道:“蘇警官,你不會懷疑我吧?”
蘇鏡繼續問道:“你在哪裏?”
“我在家裏,跟老婆孩子在一起。”
“沒事沒事,我就是隨便問一下,”蘇鏡說道,“蘇菲還得罪過其他人嗎?”
“她老公啊!她老公叫馮建穀,可被她害慘了!她竟然把他關進了精神病院。”
“聽說她前夫有精神分裂症。”
“病曆本上是這麽寫的,但是病曆是誰寫的?醫生!醫生歸誰管?衛生局!別說馮建穀了,如果石敬天想給你戴頂精神病的帽子,你也逃不掉。”
“你是說馮建穀根本就沒有病?”
“你要說他有病的話,最多是有點偏執,但是根本不至於關進精神病院。”高副主任說,馮建穀和蘇菲是研究生同學,畢業後,兩人一起到順寧工作。可是蘇菲很快跟局長石敬天搞到一起去了,這事後來被馮建穀知道了,他跑到衛生局大吵大鬧,還搜集石敬天的黑材料到信訪辦投訴。蘇菲要跟他離婚,他不同意,還在衛生局門口把蘇菲打了一頓。後來,蘇菲就經常說馮建穀瘋了,隻有瘋子才會編排自己老婆和別的男人的故事。再後來,馮建穀就被送進精神病院了。
高副主任說:“直到現在,他還被關在裏麵呢。”
蘇鏡聽完一聲冷汗,他禁不住問了自己一個問題:“如何證明你不是精神病?”這問題實在太難回答了,如果你堅持說不是,醫生會說你在抗拒治療,如果你說自己是,那麽好,就繼續住院吧。也就是說,自己是不是精神病人,完全掌握在醫生手裏。
離開衛生局,一個清潔工人追了上來,說道:“警察同誌,我有事情要跟你說。”
蘇鏡立即豎起了耳朵,問道:“什麽事?”
清潔工人說道:“大前天下午,我正好在局長門口拖地,聽到蘇主任和石局長的對話。”
“他們說什麽了?”
“蘇主任威脅石局長,要他必須離婚,還說石局長那點事兒她都清楚。”
“石局長什麽事?”
“他們沒有說。”
蘇鏡心中暗罵:“這個老狐狸!還‘蘇菲蘇菲’的。”他立即回到局裏,提審石敬天。蘇鏡開門見山,說道:“蘇菲遇害那天下午,你跟蘇菲在辦公室的談話被人聽到了,蘇菲威脅了你,還說掌握了你的秘密。”
石敬天說道:“這都是無稽之談,我根本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蘇菲說你那點事兒她都清楚,石局長,她說的是什麽事?”
石敬天說道:“我拒絕回答,反正我沒有殺人,也犯不著殺她。”
“如果她掌握的秘密足以讓你丟了烏紗,你也不會殺她嗎?”
石敬天紅著臉,說道:“我沒有秘密。”
“馮建穀也整理過你的黑材料。”蘇鏡說道。
“那些黑材料都是從網上搜羅來的,如果有問題,組織早就調查我了。”
“如果你沒有問題,你和蘇菲為什麽要把他關進精神病院?”
“蘇警官,那是蘇菲做的,與我無關。而且,馮建穀的確有精神病,這是經過專家會診的。”
這時,小邱打來了電話,他說已經與百合房地產公司的董事長、市場部經理等人取得了聯係,證明大前天晚上石敬天的確在跟他們一起吃飯,而且飯後還去了夜總會。小邱想,為了競投建設新醫院,這家公司不知道花了多少血本,如果這時候把石敬天逮進去,那前期的投入就全打了水漂了,所以,他們有撒謊的動機,他們的證詞未必可信。於是,他又前往他們聲稱的那家飯店和夜總會調查,服務生的證詞以及飯店、夜總會的監控視頻都證實了,石敬天的確跟他們在一起。
石敬天被立即釋放,離開了警局。三個小時後,他將後悔走了這一步,如果他一直羈押在警局,就不會被刺穿心髒。臨死之前,他或許會想到,是同一把匕首刺死了他和蘇菲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