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我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在贖罪

一種新型的計算機病毒突然開始了全球性的爆發,作為一家互聯網安全企業,順寧天通公司的工程師們最近幾天日以繼夜地攻關,要搶在其它公司之前拔得頭籌。今天一早傳來好消息,工程師們取得了重大進展,餘文一早便來到公司詢問情況,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但是這種喜悅很快便煙消雲散了,因為警察來了。

蘇鏡的笑臉永遠是陽光燦爛的,但是這張笑臉讓餘文心生厭惡,恨不得一拳把那張臉上的笑容打散,該說的話,他前天晚上已經講過了,現在正是反病毒攻關的關鍵時刻,他們現在來到公司,不是添亂嗎?

餘文不耐煩地問道:“兩位警官又有什麽吩咐呀?”

“沒什麽,隨便聊聊。”蘇鏡說道。

餘文心裏氣不打一處來,自己正忙得昏天黑地,兩個警察竟然要來“隨便聊聊”,真是豈有此理!這兩個人怎麽這麽不把別人的時間當回事呢?餘文語帶揶揄道:“蘇警官今天很閑啊,聊什麽呢?”

“聊聊挾屍要價怎麽樣?”

餘文略微一怔,不過隨即恢複了從容,問道:“蘇警官是什麽意思?”

“十多年前,你們村旁邊的東陽江發生過兩起惡性事件,都是大學生為救落水兒童遇難。其中一起事件的參與者是餘連海和餘小波,他們控製了大學生的屍體,要求死者的同學給九千塊錢才交還屍體。”

餘文說道:“這倆人這麽惡劣?”

“餘老板不知道這事?”

“那時候我還小,所以不記得這事。”

“你那時候確實還小,小到可以扮演落水兒童。”

“蘇警官這是什麽意思?”

“不要揣著明白裝糊塗了,我們已經查清楚了,你就是那個落水兒童,這事在餘家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以為自己還能瞞多久?”

餘文歎道:“既然你們都查清楚了,我也隻好坦白承認了。對,我就是那個落水兒童。但是我沒想到,餘小波和餘連海竟然能做出挾屍要價的事。”

“你是真的溺水了嗎?”

“是,腳突然抽筋了。”

“你們餘家村每個人從小就學遊泳,個個水性極好,你的腳還會突然抽筋?”蘇鏡說道,“隻有一個解釋,你是假裝溺水引人救你,然後在水下絆住救你的人,將其溺死,餘小波阻止別人出手相救,餘連海再挾屍要價。後來,你們在村裏呆不下去了,隻好離開了餘家村,你現在成立了一家互聯網企業,事業蒸蒸日上,你本來要跟以前的自己做個徹底的了斷,重新過體麵人的生活。可就在這時候,昔日的兩個老冤家竟然聯係上你,或許他們會提出金錢方麵的要求,畢竟那個餘連海的處境的確不太好。而你不想暴露醜陋的過去,所以痛下殺手,將兩人除掉。”

餘文鼓掌道:“好精彩的故事!”

蘇鏡冷冷一笑,說道:“餘連海遇害的那個晚上,你在哪裏?”

“蘇警官不會這麽健忘吧?那天我們在一起啊,而且我接到了餘連海的電話,也就是說,那時候餘連海並沒有死。”

蘇鏡說道:“餘老板,別再演戲了,餘連海的手機裏被安裝了一款定時軟件,可以在任何時候給任何人撥打電話。我們相信,這款定時軟件一定是凶手安裝的,為了掩蓋痕跡,凶手還在餘連海的手機裏植入了一款木馬病毒。”

餘文說道:“你的意思是,凶手讓餘連海的手機定時撥打我的電話?他為什麽這麽做?”

蘇鏡嗬嗬笑道:“餘老板從事互聯網安全工作,應該不會不清楚手機數據恢複軟件有多強大,通過數據恢複,我們已經查到了木馬病毒的來源。有人給餘連海發送了一條帶有鏈接的短信,這個鏈接就是木馬病毒。”

餘文問道:“結果他點開了?警方早就提醒過多次,不要點擊來源不明的鏈接,我這個老鄉怎麽就不知道呢?”

蘇鏡擺擺手,不耐煩地說道:“可以了可以了,不要秀演技了,我又不是海選演員。給餘連海發短信的就是你,你以為我們查不出來嗎?此前,我們到營業廳查到餘連海收到過你的短信,但是無法得知短信內容,拜數據恢複軟件所賜,我們知道了內容。”

餘文長長地歎了口氣,說道:“果然是我!實不相瞞,我的手機這幾天中了病毒,給通訊錄好友都發了一條帶有木馬鏈接的短信,不信你可以馬上問我的員工。”

蘇鏡說道:“互聯網安全企業的老板,竟能讓自己的手機染上木馬病毒,也真是聞所未聞的奇聞異事了。”

“世界那麽大,什麽怪事沒有啊。”

蘇鏡繼續問道:“前天晚上你見我們之前去了哪裏?”

小邱補充道:“那天我們約了八點見麵,但是你遲到了十分鍾。”

餘文說道:“我早就跟你們說了,我去見一個朋友。”

“前天晚上,我們並不關心你見了誰。但是現在,我們很好奇,你到底見了誰?”小邱問道。

餘文怔怔地看著他們,半晌說不出話來。蘇鏡說道:“餘總一定知道另外一起發生在東陽江的挾屍要價事件吧?有個小男孩假裝失足,引誘別人去救他,造成好心人溺死,之後由同夥挾屍要價。那個小男孩家裏本來挺有錢的,後來他受不了良心的煎熬,在大學期間就把萬貫家財一點點全都捐了出去。餘總這些年來經常捐款做善事,為人所知的就已經是80萬元了,我相信肯定還有不少捐款餘總並沒有聲張。其實我很同情你,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小時候犯下的罪孽,需要一輩子去贖。”

餘文看了看蘇鏡,長歎一聲,張張嘴想說什麽,終於還是繼續沉默下去了。蘇鏡繼續說道:“這些年來,你活得不累嗎?”

“累,很累。”餘文整個人頹唐了,牙縫裏露出這三個字來,漠然地看了蘇鏡半晌,這才繼續說道:“我經常夢見那個大哥哥,他一把抱住我,告訴我不要害怕,但是我卻把他拖下了水。我經常夢見他吃驚而絕望的眼神,那不是對生的絕望,而是對人性的絕望。可那時候,我真的不懂事,從來沒有敬畏過生命,所以才做出了那種傷天害理的勾當。前幾年,你破獲了一宗挾屍要價引發的連環謀殺案,我知道了跟我同樣經曆的小男孩的故事,從那之後,我便經常捐款,希望能減輕自己的罪愆,我一定要給社會多做貢獻,彌補年少無知時所犯下的罪惡。”

餘文唉聲歎氣,繼續說道:“當街道辦推舉我去參選傑出青年的時候,我是拒絕的,因為我心底裏知道我不是在做好事,而是在贖罪。但是我拗不過街道辦主任的熱情,加上心裏還是有幾分虛榮心作祟,於是就答應了。結果,我被評上了十大傑出青年,照片、視頻四處傳播,那些潛藏在曆史深處的罪惡也找上門來了。時至今日,我不能怨天尤人,我不能委過他人,我是個壞蛋,十足的壞蛋,但是餘小波和餘連海是更壞的壞蛋,如果沒有他們的教唆,我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麽可能去引誘別人下水呢?這十多年來,我是在悔恨中度過的,但是這兩個人卻根本毫無悔意,當他們得知我開了一家規模不小的時候,竟然找上門來勒索我。尤其那個餘連海,一天能打好幾遍電話,每次打電話都熱情得讓人厭惡,我已經給了他一萬塊錢了,但是那天他又要五千塊,隻要不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就要曝光我的醜陋曆史。蘇警官,我不是不敢承擔責任,不是不敢麵對過去,而是害怕,害怕親人朋友員工們以異樣的眼光來看我,我勤苦多年打造的正直形象難道就要這樣煙消雲散了嗎?”

蘇鏡說道:“該麵對的,遲早要麵對,躲避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如果當年就投案自首說明情況,這些年來,你早就可以卸下包袱奔前程了,而不需要時時刻刻擔心東窗事發。”

餘文自顧自說道:“餘連海就是個貪得無厭的人,前天他又給我打電話,說要借五千塊錢花花。我知道他會沒完沒了的,所以決定跟他來個了斷,隻有除掉他們,才能結束我的夢魘。”

小邱問道:“所以我們要約你的時候,你要晚上有個約會,約的就是餘連海了?”

“是的,”餘文說道,“而且我立即想到,可以讓你們給我提供不在場證明。我見了餘連海之後,把錢給了他,又跟他要手機,說讓他記住我的新號碼,我看著他輸入了開機密碼,然後趁他不注意,繞到他身後,割了他的喉嚨。之後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給他下載定時軟件,確保能在我們見麵的時候撥通我的電話,然後又植入木馬,恢複出廠設置,抹去定時軟件的痕跡。”

小邱問道:“餘總經營著互聯網安全公司,難道不知道數據恢複軟件可以輕鬆拆穿你的把戲嗎?”

“知道,”餘文說道,“如果想讓你們抓不到任何破綻,就必須對手機進行‘雙清’。”

“什麽是雙清?”

“清除緩存,清除內存數據,”餘文說道,“雙清之後再恢複出廠設置,就一點痕跡留不下了。但是雙清隻能通過人工進行,無法通過木馬自動操作。所以,我隻能心存僥幸,希望你們不要想到手機定時軟件。”

蘇鏡說道:“餘連海勒索我,我還可以理解。餘小波為什麽也會勒索你?他剛剛騙了別人600萬元啊。”

“他跟我聯係比較少,隻打過幾次電話,見過一麵,”餘文說道,“但是他比餘連海還要壞,餘連海是窮困落魄,看到我發跡了,就像找到了一棵搖錢樹。餘小波不一樣,他是見不得別人過得好,見我的時候陰陽怪氣的。”

“你說你隻見過他一次麵?”蘇鏡問道,“第一次見麵就把他殺了?”

餘文瞪大了眼睛,說道:“我什麽時候說我殺他了?”

小邱疑惑道:“你沒約他到蒼鹿山?”

“沒有。”

“你不是說想除掉他們嗎?”

餘文說道:“我是想殺他,可是我沒有動手。我本來還奇怪呢!他給我打了幾次電話之後就沒動靜了。如果不是你們告訴我他被殺了,我還以為他回心轉意了呢。”

蘇鏡看著餘文,覺得他不像是作假,他已經承認了殺害餘連海,就沒必要否認另一樁罪行。兩人又盤問了餘小波遇害時餘文的行蹤,餘文提供了不在場證明,他那天參加一個互聯網論壇,而且做了演講。

也就是說,殺害餘小波的凶手,另有其人。此時,蘇鏡不會想到,抓住這個凶手,得益於一起神秘的失蹤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