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石頭敖包

斷崖底下,黑黝黝深不可測。

這時候,冰雹越下越大,風雨更加肆虐,地上滾動的冰珠混合著小溪般流淌的雨水,不斷衝向他們站立的崖口。

猛地,又是一陣狂風橫掃而來,差點把頂著風雨正在辨別方向的莊嶠二人刮飛。幸好他及時抓住崖邊的灌木,才沒跌下深穀,被他緊緊拽著的黃洛洛,瞬間被嚇得花容失色。

勁風一過,兩個人立即後撤,想盡快遠離這個危險之地。

這時候的暴風雨來得實在迅猛,氣溫也越來越低。莊嶠甚至聽見黃洛洛凍得牙齒磕牙齒的顫音。然後,他緊握著的那隻手,也由先前的柔暖無骨變得寒涼僵硬,要是再找不到避身的地方,即使他們不墜穀摔死,也會很快被凍成冰雕。

可四野茫茫,到處雨霧彌漫,視線嚴重受阻,哪裏才有能避雨的地方啊。

焦燥中,莊嶠停下腳步,低頭看見和黃洛洛一樣濕漉漉的衣服,遂打消為她增添溫暖的念頭,隻能是用力地握緊她的手,希望借掌心之力傳達一點點溫暖給她。

兩個人在肆虐的風雨中,相扶相攜往上大約跑出十幾米後,在他們的左側麵,隱約可見一道看似“牆”的暗影,莊嶠立即拽著黃洛洛趕過去。

然而,等他們跑近一看,這片暗影的確像“牆”,但是由一堆堆岩石壘成的。奇怪的是,壘成牆體的這些不規則的石塊,雖然像天然形成的狀貌,但一路向上的走勢多少又帶著些人類的手法。

此時,奔到石牆下的兩個人,已管不了那麽多,得先上去再說。因為,這片地形傾斜度很大,根本無從站腳。於是,莊嶠把黃洛洛推到他前麵,在她身後小心的嗬護著朝上攀爬。

大約走了二十多分鍾,一步一趨的兩個人終於走完這堵石牆。

石牆的盡頭,又見斷崖。

看看前方無路,莊嶠隻好讓黃洛洛稍等,他拽過牆體上方懸垂下來的藤條,三兩下爬了上去。

哪料,他剛上牆還沒來及站穩,迎頭就被一陣狂風掀翻。

這上麵的風更大了,寒意也更濃。

莊嶠禁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放眼四周,感覺這上麵的視野非常開闊。

他連忙把下麵的黃洛洛拽了上來。等兩個人相扶相攙著離開石牆後,在依稀可辨的夜色裏,他們發現這上麵好像到了高山之巔。

這時有風刮來,還真有點“高處不勝寒”的感覺。

也許是站立的位置更高了,冷空氣更甚,風速也更加的迅猛。他們一邊頂著風雨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邊在周邊搜找著可避身的地方。可是,周圍除了一些黑色的石頭外,似乎並無藏身之地。

大雨依舊“嘩嘩”地傾倒著,冷空氣刀削一般刮過臉頰,在冷雨淒風中,他們感覺到身子慢慢的變得僵硬。或許,過不了多久,兩個人就真的變成冰雕了。

正當他們感覺越來越疲憊,有些心力交悴的時候,頭頂上忽然劃起一道閃電……在閃電的強光下,莊嶠猛然發現在離他們不遠的正前方,有個像“敖包”的黑影。

他一下喜出望外,連連催促著黃洛洛向那邊快跑。

等衝到“敖包”跟前,兩個人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想像中的東西,呈在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圓形的大“石墓”。

莊嶠圍著大“石墓”轉了一圈,感覺又不太像墓穴。因為在這個大“石墓”的正中央,有一道半人高的石門。黑漆漆的門洞裏,深不可測。

然而,讓人不解的是,“石墓”周邊還有一道看著像人工挖掘的溝渠。正是這條沿墓邊而掘的溝渠,把這個大石頭堆圍成了一個圓形墓穴的模樣。

如果這道渠是人工所挖,那麽,也就預味著這石堆也應該是人工所築……猛地,莊嶠隻覺大腦裏一片電光石火,胸腔裏快被寒意凍住的小心髒,似乎也開始在回暖。隻是,看著墓中央的那個門洞,他又有些猶豫。

天知道,黑咕隆咚的“墓穴”裏麵會有什麽?

看見身邊因寒冷顫抖個不停的黃洛洛,他決定賭上一把,跳下溝渠,躲到那個門洞裏去。

“天啦!”

先跳下去的黃洛洛腳板剛觸溝底,馬上發出一聲驚呼。

等莊嶠跟著跳下去,想去拉她時,腳底下也被絆得一陣叮鈐鐺啷的亂響,他人也被摔得仰麵朝天。哼唧中,他胡亂往地上一摸,手裏抓到一樣東西。

舉在夜影下,他看出來是一個祭祀用的燭台。隨後,他又摸到一個香爐和幾隻盤碟。再看,仍是些祭祀用具。

那麽,這個“大石堆”,應該就是人們用來祭祀的場所了。

這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莊嶠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泥,扶起黃洛洛,兩個人向著那個門洞移近。

來到門洞處,為防萬一,他讓黃洛洛在旁邊稍候,拿出防水袋裏的手機打開手電筒,衝洞穴裏掃照一遍後,確定裏麵暫時沒有危險生物存在,才半俯著身子鑽了進去。

黑乎乎的洞穴裏麵淋不到雨,也吹不到大風,比外麵暖和多了,他趕緊把黃洛洛招呼進來。

進入“墓穴”後的兩個人,就著手機電筒仔細的環視起這個足有三米多高的“墓洞”。

說是墓,其實裏麵並不像一般墓穴的結構,更像是草原敖包一樣的設計構局。可令人奇怪,一般草原敖包的建造材料,非木即毛。但是在這裏麵,全用石頭替代了。隻見這“敖包”整個呈圓形,圓頂懸在最上方,四周側壁均由數塊平整光滑的石壁壘成,且這些石壁每塊高至蓋傘骨狀圓頂的尺寸,全由寬約100厘米規整的、不知用何種成份的石質壘成網狀結構。這一條條網狀似的石壁又築成圓形頂狀的敖包結構體,沿左右兩側走向至門洞口收攏……仰頭從裏麵看,確實有一種“敖包”的形貌。尤其在西北側,還發現一個佛龕。隻不過,裏麵是空的。

“嗯,你說的對,這其實就是草原敖包的構局。”黃洛洛跟著莊嶠在裏麵轉了一圈,也非常讚同莊嶠剛剛的分析。在來西北的路上,她已經惡補過這邊的風土人情。而且,她也知道,這邊的北方民族一般以西北方為尊,供奉的主位也都在西北位置,就像剛剛莊嶠指給她看的那個空佛龕。

然而,她也提出了一個疑問:“這種既不像墓穴也不全像敖包的結構體,會出自哪一個民族呢?”

“這個問題我也一直在想,關於墓藏的書籍我也讀過不少,但從來沒涉及過這方麵。”黃洛洛的疑問,同樣也讓莊嶠困惑。

這時,門洞口吹進來一股冷風,受涼的兩個人忍不住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聽著外麵未減的雨勢,看到黃洛洛濕發貼臉,身子瑟瑟的抖顫著,莊嶠把手裏電筒的光暈一轉,問她還有沒有幹衣服,要有,趕緊換上。

依他所囑,黃洛洛很快從背囊裏翻找出一套幹衣褲,看見裝有古卷影印本的銅盒被抖落出來,她隨即檢查了一下包裏的物品。還好,裏麵的東西安在。

這得感謝這個防水性能極好的背包,感謝從國外弄來這批裝備的李牧野。想起這人,黃洛洛隻覺胸口一緊,也不知他們怎樣了 。可眼下,她和莊嶠連自身身在何處都不知道,後麵還能不能見到那兩人也還是個未知數。

歎息一聲,黃洛洛示意莊嶠關閉一下電筒。

等她在黑暗中摸索著換好衣褲,重又擰亮手電筒,看見莊嶠已換上一身幹衣服,正心肝寶貝的把他那古水晶青銅器抱在懷裏,翻來覆去的查看著是否完好。

動作好快!

當過兵的人,行事風格就是與眾不同。

聽到外麵“嘩嘩”的雨聲,思維又停滯的黃洛洛,忽然就悲從中來:“我們這是來到什麽地方了?要是被吹到一座無名荒島上,那我們有可能再也回不去了。”想起剛剛龍卷風的威力,她還在心悸。

“放心,這地方絕對不會是荒島。你看,我們來到這邊後,不是發現有人類的痕跡了嘛。你再看那邊……”說著,莊嶠把她手裏的電調了個方向:“空佛龕,不也說明這個問題嗎?”

“哈,對啊,我這是被冰雹給砸傻了。”被莊嶠點破,黃洛洛為剛剛的弱智有些不好意思,報以一聲輕笑。

這還是兩人遇險後,莊嶠第一次見她綻放出來的笑容。

嗯,笑靨如花。

這妮子的笑還是如此好看。隻是,身在此境……

思維發散的莊嶠,即刻把心緒拉了回來,憂鬱的又說:“然而……我現在也判斷不出我們的具體方位。傳說龍卷風就像那筋鬥雲,雖沒有十萬八千裏那麽誇張,但我無法測判出這場風暴的時速和渦流麵積。因此……我正擔心,我們是否已經偏離中國的國土。”

“啊?那就是說,我們也有可能被刮到蒙古或俄羅期去了?這樣一來,我們去古墓地的計劃注定失敗了。”黃洛洛臉色一下變得死灰。

不用細看,莊嶠也知道她的情緒一落千丈,便放柔聲音安慰她:“路在人腳下,隻要保全性命,哪有實現不了的事情。”

聽著莊嶠的寬慰,想著身邊還有他,黃洛洛有點心安了。但又不好恭維他,便選擇了沉默。

兩個人靜默了一會,看見莊嶠還在用軟布擦試著古水晶青銅器,她沒話找話:“唉!看這雨下的,也不知教授和牧野哥他們究竟有沒有事?”

“應該沒事吧,我回來找你的時候,教授已有意識,在接受治療。至於李牧野,想來是碰撞性腦震**導致的短暫性昏迷,放心,那裏有醫生照看。我們現在再著急,也幫不上什麽忙。唯一的是我們要好好的活著回去,與他們勝利會師。”說這些話時,莊嶠已擦試完古水晶上麵的水漬。

他把東西放在旁邊繼續涼著,繼續安慰身邊的姑娘:“目前我們倆個的任務是,保持體力,關燈睡覺,迎接嶄新的明天!”

聽到黃洛洛“撲哧”一聲被逗笑,莊嶠又貧上一句:“這話咋聽著像春宵一刻值……那什麽的感覺……”他哈哈笑著,咽回後麵的話,忽然正色道:“嗯,睡覺吧。我睡外,你睡內。養足體力,明天好上路。”說著,扯過背囊枕上,倒頭便睡。

其實,在心裏,他是想說:我睡外麵才好保護你,萬一有豺狗進來,先被吃掉的是我。女孩子嘛,就得這麽照顧著。

可這些話,他橫豎是說不出口的。

興許是領會到他的用意,滿心溫暖著的黃洛洛沒再吱聲,學著他的樣子拖過背囊當枕頭,關閉手電筒,睡覺。就這樣,兩個人腳挨頭,頭挨腳的躺下來,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入眠。

也許是太過疲憊,莊嶠頭一落背囊,便呼呼的睡熟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黃洛洛推醒:“快聽,什麽聲音?”

側耳一聽,外麵果然有聲音。

莊嶠一激淩,醒了。

看到眼前打著手電筒,滿臉駭異的黃洛洛,他迷怔著從夢境回到現實,才想起兩個人還被困在這個石頭“敖包”裏。而外麵的風雨聲,不知在什麽時候消聲匿跡了。

此時門洞外,灑照著清亮亮的月光。

屏息靜聽,黃洛洛說的那聲音愈來愈清晰了。

那是一種像樂曲般的歌調,飄飄渺渺的隔著“敖包”的石壁傳送進來。再豎耳細聽,更像是一種類似某種宗教的高亢韻律,深邃又憾動著人的魂魄……

這不就是在梅裏雪山岩洞裏,聽到過的那種神秘的旋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