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峰回路轉
莊嶠拖著軟泥般的武三八,走出寶壟拍賣行時,已是日落時分。
棉蘭市的上空籠罩著一片火紅色的晚霞。走在小廣場上,夕陽把兩個人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就像他們此時惆悵萬分的心情,糟透了。
這兩個背著行囊,樣子沮喪的年輕男人,不時引得路人偷偷側目窺視。走在滿眼都是異域風情的大街上,沿途秀麗的熱帶風光,絲豪也打動不了莊嶠無比灰暗的心緒。
路過一個小飯館時,隨風飄過來一陣食物的香味,才讓他驚覺,肚子早就肌腸嚕嚕的在抗議了。罷罷,古人有雲: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先填飽肚子又再說。
兩個人走進飯館,莊嶠挑了一個露天餐位。
趁著武三八點餐的時間,他用手機一查,發現回國的航班沒了,最早一趟也在明晨九點十分。哎,人黴氣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看來今晚得在棉蘭磨上一夜了。
盡管兩個人毫無食欲,但看到上桌的餐菜樣子還不錯,像是要清掃烏鴉一般黑的情緒,他們挑戰了一種當地的青辣椒醬。和當地人一樣,也把這些辣醬拌在飯裏和菜裏,埋頭稀裏呼嚕的吃起來。
這可真辣啊,辣得眼淚冒花花了,這棉蘭市的人民還真的喜歡吃辣。
“老嶠,你悠著點。要是醉了,我可扛不動你。”看見莊嶠手裏的啤酒瓶見底,對麵的武三八擔憂了。
“嘁,那你真小看我的酒量了。想當初,在部隊上我和蒙克對飲三箱……”莊嶠的聲音,戛然而止。
“這辣椒真特麽辣!”莊嶠一仰脖,半瓶啤酒又灌下肚。
跟著,嗆咳起來的他開始眼淚鼻子一大把,不知是青椒醬真的很辣,還是那個埋藏在心底的名字又讓他覺到很疼,很痛。
想起那個故去的人,莊嶠便埋頭喝起了悶酒。
暮色漸漸的濃了,小飯店熱鬧起來,食客也越來越多。等莊嶠和武三八消滅完餐桌上的啤酒、手抓烤雞飯,結完帳走出飯店,天色已黑淨。
他們就近找了個酒店住下,準備養足精神,天一亮就飛回國。
也許是來印尼的這一路上,太過奔波。又或是,極度的失意讓莊嶠倍感煩悶和焦燥,區區幾瓶啤酒下肚,就讓他有些昏昏然。
一進酒店房間,便倒頭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被武三八推醒了。
接過武三八遞來的東西,睡眼朦朧的莊嶠才看清楚那是一張大紅的請柬。
請柬上,清晰的書寫著“青銅鎧甲”四個字。
他一激淩,醒了。忙一骨碌坐起來細看,沒錯!確實是“青銅鎧甲”這四個字,下麵還留有一行棉蘭市區的地址。
看見莊嶠狐疑的望著自己,武三八聳聳肩,雙手一攤:“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才前台小姐送來的。”
奇怪!
在這地方,他們一無親二無故,就算剛剛認識的馬卓妍的家在這邊,可她現在人也應該還在雅加達的警局或醫院裏,又怎麽會知道他們的行蹤。
“趕快!我們照著這個地址找過去。”莊嶠像預感到什麽,決然道。
等武三八穿著外套追出來的時候,莊嶠已要來樓層的電梯。
二人匆匆忙趕到酒店門口,剛巧一輛出租車在下乘客,就上東風的他們一路順風順水來到了請柬上寫著的那片區域。
這裏已經是郊區,寧靜的夜晚裏除了蟋蟀的幾聲鳴叫,四周一片靜謐。
看周邊的環境,就知道這一帶是富人的寓所。
果然,出租車載著他們很快來到一座別墅前停下。兩個人下了車,就見請柬上寫著地址名的這座別墅,高高的鐵柵欄上,盤繞著許多不知名的熱帶花朵,透過一道縷空的浮雕大門,可以窺見裏麵繁花似錦的寬闊庭院,還有院子裏一幢三層歐式的豪華別墅。
武三八上前按過門鈴,裏麵很快有人來開門。
開門的是一個穿一身黑西服的男人,大晚上的居然還戴著個墨鏡,看上去非常神秘。
看到門外站著的莊嶠二人,那男人一笑:“兩位,應該對我不陌生吧?”
“他……在……怎麽會……”
武三八語序還在混亂的時候,莊嶠已經認出,這男人不就是在拍賣會上,一直坐在那神秘女子身邊叫價的黑衣男嗎?
不僅莊嶠認出來了,武三八的思維也終於理清晰了。聽黑衣男的語氣,似乎並無惡意,他趕緊搶過話頭:“記得,記得,怎麽會不認得你呢。”
“東西你們都拍走了,現在又找我們,究竟還有什麽事?”莊嶠的聲音有點冷硬。
“沒多大事,是我家小姐想請二位來聚聚。”黑衣男的語調裏,聽不出任何情緒。
“這有什麽好聚的,你們想要的都拿到了,還把我們弄來這丟人現眼幹嘛。”武三八也氣乎乎的說道。
“我家小姐說,兩位肯花那麽高的價錢競拍那件東西,一定知道這東西的價值所在。因此,請來二位近距離的去欣賞一下實物,也好彌補彌補遺憾。”黑衣男並不在意兩人的態度,有些居高臨下的說道。
“如果是這個意思,那就不必了。”莊嶠冷冷的說道,轉身欲走。
“哎哎,莊先生,請留步,剛才隻是開個玩笑。請往裏邊走,您可是我們家小姐的貴客。”
看到莊嶠二人轉身離開,黑衣男連忙跑出來,追到他們前麵用雙手攔下二人,恭身做出“請”的姿勢,把他們又重新請進豪宅的大門。
“你什麽時候成貴客了?我怎麽不知道。”趁著帶路的黑衣男拐彎,後麵的武三八跟上莊嶠,悄聲問道。
“我怎麽知道。”莊嶠也是一頭霧水。
一會後,他們就被帶到那幢歐式別墅前。
待二人走近,門廳處候著的兩名菲傭立即迎上前來,將莊嶠他們恭迎進屋。
走進別墅,莊嶠隻覺眼前一亮。
映入眼簾的是氣派輝煌的大廳,
黑色大理石鋪就的地板,明亮如鏡的瓷磚,華麗的水晶垂鑽吊燈,黑香木的沙發,進口的名牌靠椅;還有牆壁上掛著的那一幅幅價值不菲的世界名畫,以及隨意擺設在大廳內的那些堪稱無價寶的古董,盡收眼簾的一切極盡奢華之至,更加襯托出這座別墅的擁有者,身價一定不菲。
然而,客廳裏空****的,並沒有主人的影子。
莊嶠二人被一名菲傭直接帶去了餐廳。
餐廳裏燈火輝煌,遠遠的就能聞到一股香味。
順著這股香氣,走在莊嶠身邊的武三八抽了抽鼻子,奇道:“咦?這邊也有北京烤鴨?”
莊嶠也聞到了。
不過,相比愛鴨如命的武三八,他還真沒聞出這鴨香味是北京的,還是三江的。但這些此時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知道,誰會在半夜三更宴請他們。
來到餐廳口,菲傭先他們一步跨進去,恭身向裏麵的人秉報道:“老爺,客人到了。”
進去後,莊嶠看到裏麵被稱作老爺的人,是個半老頭。
那老頭神采奕奕,體格健碩,穿著一套絲質的白色漢服,嘴裏叼著個冒著煙霧的檀香木煙鬥,左手把玩著一對玉石保健球。
看見他們走進來,那老頭徑直來到莊嶠麵前,微笑著端視他幾秒後,突然衝他一抱拳:“莊先生果然一表人才,幸會!幸會!”
這老頭的動作,把莊嶠震得一懵一怔。
這種江湖作派,他可是從來都沒訓練過啊。此刻,他不知道自己該上去跟他握手,還是也像老頭一樣的抱拳,結果是他也衝老頭一抱拳:“老先生是?您老認識我嗎?”
“哈哈,現在不就認識了嘛。我叫黃占林,印尼華裔,歡迎你們來我家做客。”說完,老頭回頭,看見眼睛直勾勾盯著餐桌的武三八,伸手拍拍他的肩:“來來來,這位小兄弟是餓了,咱們坐下,邊吃邊聊。”拉了莊嶠就近坐下來。
落座後,莊嶠才看清楚擺上餐桌的,竟然是隻在國宴上看到過的滿漢全席。
滿滿一大桌菜肴,一共108道菜式,博采燒烤、燕菜、鮑魚、海參、魚翅等高級席的精華,縱觀桌上大盤小碟,既有宮廷菜肴特色,又有地方風味的精華……難怪,武三八剛剛會失態。
這個自稱叫黃占林的老頭,接過菲傭端上來的酒瓶,斟滿三個酒杯,分別遞給莊嶠和武三八,然後舉起手裏的酒杯,敬他二人。
“黃老先生,您這是……酒是好酒,色澤醇香,但我不能喝糊塗酒。”莊嶠端起酒杯,禮貌的說道。
“哈哈,莊先生百聞不如一見。果然淩厲,小女沒看錯人。來,我先幹了這杯,感謝我們有緣相見。”說完,一仰脖,酒液全下了肚。
喝完,黃占林將空酒杯在二人麵前一亮。
看見莊嶠終於打消顧慮,也豪氣的跟著一飲而盡,這老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旁邊的武三八稀裏糊塗跟著幹完杯中酒後,嘴“吧唧”了一下,問出他心中一直存有的疑問:“黃老先生,您剛才說的,可是拍賣會上的那位小姐?”
“正是小女,她才是想見你們的人。不過她臨時有事一會後過來,讓我先招呼著你們。來來來,動筷動筷,菜都涼了。”說完,黃占林率先夾起一片海參,放進嘴裏嚼起來。
吃了幾筷後,黃老頭又站起身,端起續滿的酒杯,又敬二人:“這第二杯酒,得感謝我們競拍的那半件青銅鎧甲。沒有它,就沒有我們今天的見麵,哈哈……”黃占林笑完,又一次幹完杯中的酒。
這時候,坐在黃老頭對麵的兩個人是越聽越糊塗了。
好在莊嶠沉得住氣,沒弄清楚事情之前,他不會隨便亂說話,而是敏銳的用感官判斷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武三八就不同了,喝盡杯中酒,隻見他抹了一把嘴角的殘液,直愣愣的問道:“黃老先生,咱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您找我們來,不會是要賣那件青銅鎧甲給我們吧?”
果然,提到那半截青銅鎧甲,黃占林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神態。
他笑微微的繼續賣著關子:“確實是因為那東西。不過,不是小老弟你想的那個意思。找你們來,是想和莊先生商談合作的事宜 。”
“合作?黃老先生和我素昧平生,有什麽事能讓我們合作?”一直沉默著的莊嶠,出聲了。
黃占林沒直接回答問題,還是又繞了個彎彎:“莊先生,想必你我都知道這青銅鎧甲的收藏意義,不然也不會出如此高的價錢想得到。”
見黃占林切入正題,莊嶠瞬間便證實腦中盤桓過的一些東西,他也就有備無患的跟著聊起來。嘴嚼完嘴裏的紅燒肉,他慢悠悠的答道:“黃老先生,實不相瞞,我根本不知道這青銅鎧甲的價值,隻是受朋友所托來競投而已。”
莊嶠的話,黃老頭並不感到意外,好象早算定他會這樣回答似的,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笑笑的招呼著二人用菜。還開玩笑說,要是怠慢了家裏來的貴客,小姐興師問罪下來,他可吃不了,也兜不走的。
武三八還想問一些細節,也被這黃老頭巧妙的繞開了。
這老頭,也不知道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他何時又變成那女子的貴客了。
莊嶠心裏直犯嘀咕,但黃老頭一直岔開話題,他也就不便再追著細問,想著事情總會有明朗的時候吧。
酒過三巡,黃占林沒再提起那青銅鎧甲,跟他們聊得更多的是印尼的風土人情和收藏界的趣事。這時候,莊嶠二人才知道,原來黃老頭是印尼古玩界大佬級的收藏家。來印尼之前,就已經是國內古玩界一等一的高手。隻是因為中間出了一點岔子,所以遠走天涯了……
“咳咳……”說到興頭上的黃占林,突然激烈的咳起來,不知是被煙鬥的煙氣所嗆,還是想起以前一些讓他傷心或難忘的往事。
隻見他咳嗽了一會後,就沒再延續剛剛的話題。
他不提,莊嶠倒是問了一個關鍵性問題:“黃老先生,您如此熟悉國內收藏界,認識莊氏集團的莊之鶴吧?”
“這個……哈,當然認識,莊之鶴先生名氣之大,在收藏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我早久仰大名。隻是……”黃占林神情一怔,沒有往下說。
“莊之鶴,是我叔叔。”莊嶠看到他的表情,直言不諱道。
“是嗎?”黃占林驚得半張著嘴巴,但馬上就恢複表情:“沒想到莊氏集團還藏有你這樣的青年才俊。後生可謂,好事,這是大好事 。”黃老頭說得有些言不由衷,不但莊嶠看出來了,連粗枝大葉的武三八也聽出這裏麵有些名堂。
“黃老先生這次找我們來,是要與莊氏集團談合作之事?”莊嶠不想再耽擱時間繞圈子,直入主題、
“對啊,我們不但要和你結成聯盟,還必須合作。”
這時,餐廳門口忽然響起一個女子不容質疑的聲音。
那宛如清泉過石的音質,莊嶠聽過一次,就再也忘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