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最後一個電話(1)

看見江楓和王三牛進來,林建國立即推開椅子,繞過寬大的辦公桌,快步迎了上去。林建國握著江楓的手說:“江警官,昨天幸虧你來得及時,幫我解了圍,都沒來得及向你說聲謝謝。”

“林院長,您客氣了,職責所在。”江楓又指著身旁的王三牛介紹道,“我的搭檔,小王。”

“您好!”王三牛搶先伸出了右手。“我叫王犇。三橫王,三條牛的犇,叫我王三牛就行了。”

“你好!你就是上次給我打電話的王警官吧?”林建國聽出王三牛的東北口音,馬上就想起那個電話。

“林院長好記性!”王三牛豎起了大拇指。

“年輕人,快請坐。”林建國招呼二人在靠牆的長沙發上坐下。沙發前麵是一個長方形的仿紅木茶幾,一個雞翅木中式茶盤占據了大半麵積,一隻紫砂三足金蟾茶寵趴在茶盤上,萌態可掬,各種茶具一應俱全。看得出來,主人是個愛茶之人。

“兩位喝紅茶還是綠茶?”林建國走向茶水櫃。

“紅茶吧。”江楓不急著走,泡紅茶程序繁瑣,耗時費力,正好多聊聊。

趁林建國泡茶的功夫,江楓環視四周。辦公室大約有二十平米,寬敞明亮,纖塵不染,辦公桌上收拾得幹幹淨淨,連一張多餘的紙片都看不到。當醫生的恐怕都有潔癖,江楓暗忖,不禁想起萬誌強的辦公室,跟這裏比起來,他那間小黑屋簡直就是垃圾中轉站。

辦公桌上有個木質相框上,上次來得匆忙,江楓並未特別注意,是一張全家福。

林小硯挽著林建國的胳膊站在後排,頭靠在父親肩上,笑容燦爛。前排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中年女人,麵容清瘦,臉部輪廓簡直就是中年版的林小硯。不用問,輪椅上的女人就是林小硯的母親。

“林小硯長得跟她媽媽真是太像了!”江楓沒話找話。

林建國說:“可惜性格一點都不像她媽,這孩子太外向了,我行我素,她媽老埋怨我把她寵壞了。”

“林小硯會不會跟什麽人結仇?”江楓突然想起了什麽。

“不會吧,她一個女孩子,既無權又無錢,能跟什麽人結仇?”麵對江楓突然拋出的問題,林建國一愣,“不過她工作上的事情從來不跟我說,當記者有時是容易惹上是非。這跟案子有關係嗎?”

“隨便問問。”江楓笑道。

林建國拉過一把椅子,在沙發對麵坐下,撕開一個金黃色的小茶袋,把茶葉倒進紫砂壺。“大學畢業後,小硯想當記者,她媽一直是反對的,女孩子整天在外麵跑不好。是我支持她,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孩子不是父母的私有財產,我們不能把自己的願望強加到孩子身上。”

“真羨慕她,有您這麽開明的父親。”在江楓的記憶裏,父親的樣子早已模糊不清。

“我這個父親當得很不稱職,沒你想得那麽好。”林建國輕輕歎息。

茶已泡好,茶湯淡黃,清澈透亮。江楓端起小小的功夫茶杯,先放在鼻尖下嗅了嗅,輕啜一口,頓覺唇齒生香,桂圓香味中隱約又傳來淡淡的蜜香味,餘韻悠長。“好茶!是金駿眉吧?”

林建國笑道:“你很內行。”

“我是胡亂猜的,讓您見笑了。”

林建國拿起公道杯,給江楓和王三牛的小杯裏續滿茶水。“你們今天來,還是為了李莉芳的案子吧?”

江楓正在考慮如何引入正題才能避免尷尬,沒想到林建國先提出來了,也好,用不著兜圈子了。“我們懷疑,李莉芳可能不是死於交通事故。”

“啊!”林建國拿著公道杯的手停在空中,“那是怎麽死的?”

對於林建國表現出來的驚訝,江楓並不感到意外。“死因目前還不清楚。”

“這麽說,我家小硯沒事了?”

“雖然林小硯已經取保候審,但在本案沒有徹底查清之前,她的嫌疑就不能完全排除。”

“我明白。”林建國點頭。

“我們今天來打擾,是有幾個問題,想向您當麵了解。”江楓說完又補充道:“這是例行的調查程序,您別介意。”

“沒關係,你們想了解什麽盡管問。”林建國爽朗笑道。

“案發當日,也就是12月24日,您是否見過李莉芳?”江楓翻開筆記本。

“沒見過。”林建國很肯定地說,“那天我很忙,上午連做了兩台手術,12點多才結束,下午就上了火車,要趕去上海開會。”

“幾點鍾的火車?”

“下午2點45分。”

江楓在筆記本上記下時間。“到站時間還記得嗎?”

林建國說:“晚上6點吧。當時買的是動車票,我沒記錯的話,火車運行時間大約是三個多小時。”

“林院長,請您盡量回憶一下,看還有沒有其他線索?比如說:當天有沒有聽別人提起過李莉芳,有沒有跟誰打過電話?隻要是跟李莉芳有關的信息,對我們查案都有幫助。”

林建國略加思索道:“李莉芳是給我打過一個電話,好像是下午打的。”

“幾點鍾?”

“這個真記不準。”林建國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麻煩您再仔細想想。”江楓目光灼灼,並無放棄的意思。

林建國低頭喝了口茶,忽然拍了下自己的腦門。“你看我多糊塗,手機上不是有通話記錄嘛。”說完,他起身回到辦公桌旁,把手機拿過來,指尖輕點幾下,很快就調出12月24日的通話記錄。

林建國把手機遞給江楓。“就是這個電話。”

江楓接過手機,通話記錄顯示:主叫號碼是李莉芳的手機號,下午3點30分呼入,通話時長為26秒。

江楓問:“李莉芳在電話裏跟您說過什麽,還能想起來嗎?”

林建國說:“當時我在火車上,她打電話向我請假,說明天不能來上班,家裏有點事情要處理。我準了假。”

“她說了是什麽原因請假嗎?”

“沒說。職工的私事,我一般不會問得太細。”林建國輕輕歎了口氣,“唉,誰想到會出這麽大的事,李莉芳是個好同誌,早知道我當時多問幾句就好了。”

該問的都問了,又閑聊了幾分鍾,江楓同王三牛交換眼神後起身告辭。“林院長,不好意思,占用您的寶貴時間。”

“千萬別這麽說,二位辛苦了。”林建國站起來,誠懇說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於公於私,我都應該全力配合警方調查,隻有早日查明真相,我們家小硯才能洗脫嫌疑。”

“再見。”

“有空來喝茶。”

林建國堅持把他們送到電梯口,目送二人進了電梯,才返回辦公室。

從電梯出來,就是一樓的門診大廳。江楓問王三牛:“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王三牛一臉茫然。

“林建國。”江楓提醒道。

“事實已經很清楚,林建國的嫌疑可以排除了。李莉芳的死亡時間是下午3點至6點,而林建國在下午2點45分就上了火車,根本沒有作案時間。再說,他也沒有作案動機,他為什麽要謀殺李莉芳?”

江楓微微點點頭,若有所思。“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十一天,林建國還記得火車出發的時間,精確到幾點幾分,你覺得正常嗎?”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記憶力好唄。”

“你上個月回老家休探親假,還記得是哪天嗎?”

“讓我想想……”王三牛停下腳步,兩眼看天。“好像是16號……嗯,想起來了,沒錯,就是16號。”

“幾點鍾的火車?幾號車廂?幾號座位?”江楓連珠炮似地追問。

“這哪記得。”王三牛回答得很幹脆。

“這就對了。”江楓點點頭。

王三牛像個丈二和尚,直愣愣地看著江楓,完全摸不著頭腦。

走出一樓門診大廳,出門向右拐,穿過一片草坪,繞到門診大樓後麵就是停車場。

江楓說:“這跟記憶力好壞沒關係。打個比方,我們去外地出差,坐火車會記住車廂和座位號,住酒店會記住房間號,但是下車或退房之後,很快就忘得一幹二淨。心理學把這種現象稱為暫存記憶,這是人類大腦的保護機製,假如不盡快忘掉這些沒用的信息,大腦就會被垃圾信息塞滿,變成垃圾桶。坐火車就是典型的暫存記憶,上車之前,每個人都會牢記發車時間和座位號,但是下了車之後很快就會忘掉。除非……”

“除非那個時間點對當事人非同尋常。”王三牛接過話頭。

江楓向王三牛投去讚許的目光,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你懷疑林建國?”王三牛猛然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