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古老藥方
孟凱當然知道這種老醫人用的手法，和藏醫很相似。
但是在新疆，這叫“維醫”。
這是一種很古老的醫學，可能和蒙古人的巫醫，薩滿醫也有些關聯，在很久以前的封建時代，中國廣大的草原地區，就靠這種古老的醫術治病救人。
其實在喀什噶爾和塔縣這種地區，古代時的醫療手段集攬眾家所長，既有印度那邊阿育吠陀古巫醫的影子，也有阿拉伯古代醫學的味道，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裏是薩滿巫醫治病救人。
後來印度教、佛教、祆教等一大批宗教從絲綢之路傳播進入，也帶來了那邊的醫學，自然，也受到了中原醫學草藥植物學的啟發，這邊漸漸地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醫學體係，維醫。
這是一門即將瀕臨失傳的醫學，如果深入挖掘一下，會發現這門醫學很驚人，在古代絲毫不遜色於藏醫，不過，孟凱覺得，鷹眼蘇巴使用的這種法子，更像是內地的土方子，赤腳醫生的法子。
原始，傳統，但是管用。
在屋子裏休息了十幾分鍾，孟凱緩了過來，陳娟正帶著村民們開會。
朱躍紅出去給孟凱找床被子，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他掙紮著起身，在桌子上找到了茶壺，給自己倒了一碗茶。
上好的湖南磚茶。
左宗棠率領六萬湘軍，從沙俄人扶持的阿古伯叛軍手裏收複新疆時，把這種磚茶帶到了這裏，快上百年了，這裏的人依舊喝這種茶。
很久以前，馬幫馱著這種茶葉從內地來到這裏，用茶葉和牧民換羊皮子，藥材。
在喀什噶爾的人民公園裏，左宗棠收複喀什噶爾時栽種的“左工柳”依舊挺拔，成為了參天大樹，在這裏總能找到些故事。
他喜歡故事。
朱躍紅抱著被子回來，給孟凱蓋上。
“我的小鷹呢？”孟凱猛地想起從鷹巢裏救出來的那隻小鷹。
朱躍紅道：“在外麵，那個怪脾氣老頭兒，關起來了，關在一個屋子裏，誰都不準進去！”
語氣裏對鷹眼蘇巴很是不滿。
“小鷹和人呆久了，就不吃食，就跟人在野外久了，不和群一樣一樣的。”
朱躍紅沒想到這句話剛剛說完，鷹眼蘇巴就從外頭掀開門簾子進來了。
塔縣的屋子都有厚厚的門簾，這裏晚上風很大。
鷹眼蘇巴舉著門簾，看了看朱躍紅，但是沒說什麽，看到孟凱時，對他點了點頭。
身後，陳娟也鑽了進來。
幾個縣上的幹部都跟在一起，陳娟叫上了蘇雲巴依。
“孟凱，好些啦！？”
“差不多了，陳主任！”
孟凱強撐著從**坐起來，發現手臂沒有一絲力氣，可能他還是需要一些氧氣，這地方海拔太高，人隻要發生了高原反應，多半會感冒發燒。
剛才在山上吹了一陣冷風，他渾身打擺子，這會兒感覺身體軟綿綿的沒力氣，應該是感冒了。
“來，喝點羊娃子湯！”
蘇雲巴依手裏端著一碗熱騰騰的羊肉湯，裏頭有胡蘿卜，還灑了一點黑胡椒。
從後頭進來的史文帥上來幫了個忙，把孟凱攙起來，讓他好喝湯，塔縣的羊肉很鮮，湯也很好喝，那味道別提有多鮮，但羊肉不是人人都能吃的。
這裏物資很匱乏，這一碗羊肉湯，怕是陳娟主任都不一定能喝著。
“我，喝這湯不合適吧？”
孟凱有些猶豫。
“端上喝吧，人人都有，我的羊嘛，被那些賣鉤子的盜獵分子偷走撒（殺）掉了，我們做成羊肉湯，喝吧，沒事情！”
鷹眼蘇巴道。
這老頭兒這會兒話多了很多。
等到大家都坐定了，外頭還有人端進來大盆子羊肉，熱絡的直冒煙，還有窩窩饢，眾人圍著屋子中的火爐，邊吃邊開會。
“蘇巴老漢，你說吧！”
陳娟看向鷹眼蘇巴。
大家都在吃肉喝湯，吸溜著熱乎的羊肉湯，眼睛直溜溜地盯著鷹眼蘇巴。
猶豫了片刻，低垂著頭輕輕歎了口氣，鷹眼蘇巴道：“那個盜獵分子嘛，我的徒弟，托木哈。”
“托木哈，這個名字好熟悉！”陳娟皺皺眉。
“陳主任，就是那個，兩年前偷了軍馬逃走的那個賊娃子！”縣上的幹部阿裏木道。
眾人點點頭，這裏都不是外人，對這個有點印象。
“那個時候嘛，他要跟我學鷹語，那個鷹語嘛，我們師傅帶徒弟的呢，但是不能給他教的多了，他這個人其實性格好的呢，但是嘛，他的陽剛子（老婆）是外國的，巴基斯坦的，翻過山那邊去的，要錢，結婚沒有錢，咋辦呢？”
“然後嘛，他就跑去抓老鷹，抓鷹娃子，拿到外國去賣，那個山那邊（指國外）的人，一隻鷹娃子，十隻羊可以換呢！”鷹眼蘇巴道。
“怪我沒有教好，我的錯……”
他說的都快哭出來了，屋子裏的人都沒怎麽接茬，一個脾氣那麽倔的老頭子，居然有這麽無奈的時刻，那是得多傷心，多痛苦。
“請問一下，鷹語是什麽東西！？”
朱躍紅小聲道。
鷹眼蘇巴看了她一眼。
“我們這個柯爾克孜族的鷹語，專門熬鷹用的，師傅教徒弟，以前嘛瑪納斯王（神話英雄）的侍衛專門養鷹，到我嘛，十幾代了……”
鷹眼蘇巴慢慢抬起頭來，黑紅的臉頰浮現出淡淡地苦澀表情，他們這些馴鷹人和鷹一樣，孤寂，高傲。
好像到死了也不會低頭。
“然後嘛，蒙古人的時候（元朝），那個慕士塔格峰上麵嘛，有一座廟，鷹的廟，懂這個鷹的話，可以進去，裏麵有以前的那些東西，外國人來，也找這個地方，我徒弟托木哈他們，也在找這個。”
鷹眼蘇巴終於說到了重點。
“鷹的廟？我怎麽從沒有聽說過！”陳娟追問。
“他的嘛，誰都沒告訴過，我們也不知道，以前不知道這個事情！”蘇雲巴依插嘴。
確實，這種事情隨便說給誰聽，都不一定相信，一座鷹的廟？
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廟麽。
孟凱一直看著鷹眼蘇巴，他不像是在撒謊。
不不不，這話說錯了，這些老鄉不會撒謊騙人，他們質樸的就像是高山上的積雪，恒久不變，潔白無瑕。
所以他們也不能容忍別人撒謊。
“我們不能給別人說，那個地方嘛，不信鷹的人進去了之後，老鷹就死掉了。”鷹眼蘇巴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