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誰為黃雀
科洛愣怔在原地,初時不屑一顧的神情,勉強撐在臉上,愈發轉變,眸色之中滋生出一股陰狠與殺戮之意。
“你是怎麽知道的?”他沉聲質問道。
科洛對於詹姆斯的個性最為清楚,決不容忍背叛。而逍遙門事發真相與祭紅釉圖譜一事除他們二人與當事之人清楚之外,再無外人知曉。
如若詹姆斯從外人口中聽析一些線索,以及祭紅釉圖譜落在他手中等消息,最先懷疑之人,隻有科洛!
科洛垂眸凝思片刻,終將戾氣回收,低聲問道:“先生想要什麽?”
老人並未顯現得意之色,勸服一個保鏢著實算不上什麽,但能折斷詹姆斯這條臂膀,也算給他一個教訓。心想至此,老人嘴角微微上揚,輕描淡寫道:“祭紅釉圖譜!”
科洛心中大駭,險些失神撞上他人,不覺失禮道:“若我記憶無誤,先生祖上亦是骨瓷創始人之一,您為何對祭紅釉感興趣?”
老人緊了緊袖口,淺淡一笑而過,“既是愛瓷之士,麵對如此絕世好瓷,我又怎可不研究一番?但願,你不會令我失望!”
言畢,老人獨自朝二樓走去。
獨留科洛一人,眼神時而瞥向二樓西北角窗台處,惟願那雙目光,暫時停留在雲曦身上。
然而,科洛不曾發現,他放置在桌台的酒杯,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獨獨殘餘幾滴紅酒。
舞廳發生之事,盡數落於某人眼中,他輕搖玉蓋,扇出縷縷清香,沁入心扉之間,茶蓋氤氳香氣四溢,淺綠翡翠之色與殷紅玉釀相較,更為心怡。他赫然一張東方俊逸麵容,出現在此,著實有些軋眼。
“上鉤了!”他邪魅一笑,竟看向對麵那處狹小的窗戶,雖看不清容貌,隻兩個影影綽綽模糊的身形分坐兩側,但眾人皆知那是英國商會代表詹姆斯•華特與“泰安”技術總管雲曦。
此時,茗香似乎受到打擾,有些稀薄,尋找風源,竟是剛才與科洛攀談的老者,英吉利遠東瓷行的理事會元老之一。
“他真的會將祭紅釉圖譜偷給我們嗎?”老人深感懷疑道。
年輕男子將食指覆於杯簷,輕輕滑動一圈,好似香意禁錮在杯中一般,這氤氳熱氣相襯之下,他心醉神迷道:“科洛不過是一隻聽命行事的狗,算不上忠誠。再者,詹姆斯為人疑心甚重,他深有體會。所以,我們隻需從中攪撥一番,令兩人心生嫌隙,科洛為自保必定會倒戈相向。”
能夠扳倒詹姆斯,老人自是高興。他本是帝國貴族之裔,且是瓷行資曆最深的元老之一,他如何能夠容忍一個資淺齒小的後輩淩於他之上。不過,老人久經商場,信仰之物非利益二字是也,眼前年輕之人願出手相助,必定有其條件。他眸色暗沉些許,沉聲問道:“你為何要幫我?若我所猜不錯,詹姆斯能如此順利拿下‘瓷魁’,並徹底擊垮‘泰安’,閣下應有不少功勞吧?”
年輕男子神色未改,對於老者之疑,他自當理解,“雖說合作,但收益之人卻一直是他,甚至連作為交易條件的祭紅釉圖譜,他都欲意私藏,如此背信棄義的合作夥伴,留之何用?”
老人暢快長笑一聲,將此前疑雲一掃而光,“如此,那期待你我之間的合作了!”
茶杯碰鳴之間,偶有三兩滴茶水濺出,裹挾著絲絲香意飛出窗台。
兩窗之距,雲曦鼻翼微微煽動,借此茗香穩定心緒,臉上依舊清冷無恙,抬起眼簾直視詹姆斯,冷冷道:“我此行前來,所求為何你一清二楚,我不欲與你浪費時間,開出你的條件。”
麵對雲曦如此不拘言笑的冷肅模樣,詹姆斯略感失望。雲曦本以為他會開口提出要求,卻隻見他從懷中拿出一張古舊的宣紙,遞給雲曦。
“這便是你要的祭紅釉圖譜!”詹姆斯如此爽快,倒是令雲曦有些恍神,一時無以應答。
“你若開口提條件,我或可答應,即便你……”
“勉強而來的感情,我一向不屑。至於這圖譜,在我手中並無意義,再者,這圖譜本就是黃家所有之物,隻是巧合之下他才落到我的手中,你與黃家乃世交,交於你也算物歸原主,如若你真能將祭紅釉燒製出來,我倒是願意用真正的骨瓷與你們一較高下。”
若非雲曦提前得知詹姆斯手中的圖譜為假,麵對詹姆斯如此坦然的行為,隻怕她確有些心軟。
雲曦假意迫不及待得打開圖譜,在腦海之中將真假兩圖相互對比。完整製瓷流程皆包含取泥、練泥、鍍匣、修模、洗料、做坯、印坯、旋坯、畫坯、**釉、滿窯、開窯、彩器、和爐燒。這兩份圖譜在前期坯土選擇與練泥過程別無二致,真正有所區別便是自花坯開始,祭紅原料的配比與後期燒製溫度和次序的選擇大相徑庭。她儼然記得,她得到的那份圖譜中有幾樣口訣,她無法參詳清楚,而這些亦未出現在詹姆斯所有的圖譜之中。由此,孰真孰假,她一眼判別。
“如何,這圖譜可有問題?”詹姆斯自雲曦打開圖譜,便細細觀察其神色。
雲曦卷起圖卷,故作鎮靜的神態之下難掩心悅之喜,一則她麵對祭紅釉圖譜,亦無法無動於衷,潛藏已久的願望得以實現,心中自是欣喜,而這正是她需要用以偽裝迷惑詹姆斯的心緒。二則,她能證實詹姆斯所持圖譜為假,便由衷歡喜意足。這虛實欣喜之情緒夾雜在她淺淡一笑之中,即便詹姆斯如何洞察人心,恐也難以分辨。
“有關祭紅釉,我所知甚少,這圖譜所繪詳盡,其中不乏機密之術,恐難以造假。但是否有問題,隻有真正燒製成器,方才知曉。”雲曦並未扯謊,圖譜無論真假需以實踐相鑒,即便有真正的圖譜為指導,所謂“千窯一寶”,祭紅釉的成品率依舊是一道迫切需要解決的大坎。
“既如此,那雲曦你便拿回去好好參詳,如有問題,我倒是樂意與你探討。”
雲曦抬眼,恰恰對上詹姆斯的目光,這“探討”之意實在真誠,竟令雅間之內平添一絲曖昧氣息。雲曦匆忙避開,圖譜既已得手,對方也無任何要求,她自然沒有理由再'繼續留在此地。她站起身,低眉彎腰鄭重謝過詹姆斯慷慨之意,轉身離開。
卻在推門刹那,詹姆斯忽然開口問道:“雲曦,楚歌他……”
“楚歌”二字便像一道閥門,將她過去相關記憶盡數封存在腦海之中的某個角落,這兩日她已盡力不去觸碰,甚至將所有與他有關的痕跡一點點抹除。此刻詹姆斯突然提起,猶如閥門打開,那些點滴如同泄洪一般侵占大腦,攀爬所有的記憶結,她隻覺胸膛異樣橫生,某種撕裂般的劇烈疼痛正沿著記憶重新蔓延。
“他不是死了嗎?”雲曦語氣冰冷,原本溫和的眼神卻在偏頭瞬間化作利刃,刺向詹姆斯。
詹姆斯一時語結,往日雲曦雖對他有意疏遠,但因她性本清冷,詹姆斯並未覺察異樣。此刻,雲曦雙眸露出的猶如寒針一般的視線,穿透他的心神,一股瑟瑟寒意由心而生。
雲曦,動怒了!
他勉強穩住心緒,擠出一個笑容,卻見臉頰肌肉正顫抖交錯,“不錯……他……確實死了!”
“一個死人,何必提他?況且,凶手不正是你嗎?”
詹姆斯急欲解釋楚歌之死非他所屬,楚歌乃是自殺,但雲曦似乎格外不願提及,麵容厭倦疲乏道:“倒是得多謝你了,幫我認清那人的真麵目。”
詹姆斯初時一愣,後隨即想起楚歌自殺那晚,他曾向雲曦解釋過一切,其中自然包括楚歌獻計一事,以及他自願接近雲曦企圖套知泰安在“瓷聯會”上的部署等事。詹姆斯幹咳兩聲,忙不迭得接話道:“不……不必客氣!”
“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