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精神聯想

翌日,海港餐廳。

餐廳外海浪迭起,鷗鳴不斷。

餐廳內,江翎曦坐在角落的位置上,透過窗子望著海景。她穿了一件淺粉色的一字肩連衣裙,露出瘦削的鎖骨。一改日常刻板的職業裝束,此時的她看起來更加優雅迷人。

雖然穿著一身很休閑的裝束,但她的神色看起來卻似乎並不放鬆,眉宇間藏著淡淡的愁緒。

餐廳裏回**著悠揚的鋼琴曲,演奏者坐在西北角落的巨大鋼琴前,全情投入地彈奏著班得瑞的那首《Snowdreams》。

杯子裏的咖啡快要涼了,她正準備叫來侍者重新換一杯,這時餐廳的門被人推開,她要等的人來了。

來者是一個身材高大健碩的男人,長著一張國字臉,蓄著淡淡的胡須。

“伯修,這邊。”江翎曦招了招手。

於伯修的視線很快落到江翎曦的身上,他整理了一下領口,麵帶微笑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

侍者上前詢問點單,兩人隨便點了一些菜品,外加一份餐酒。

“抱歉,讓你久等了。我剛才見了一位讚助商朋友,談了談下周的城市創意設計展覽。最近沒能陪在你身邊,我感到很內疚。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還在為翎楓的事情發愁嗎?”於伯修關切地問。

“沒事,你們做設計搞藝術的,心思大都放在了作品上,這我能理解。”江翎曦慨歎地撩了一下長發,眉頭緊鎖,“父親的病加重了,加上弟弟的死又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打擊,恐怕撐不了多久了。醫生囑咐我要提前料理後事,但父親不同意,說如果不查清翎楓的死因,他是不會立遺囑的。” “你不是已經委托了驚鴻事務所來調查這件事情了嗎?對了,昨晚在柳驍那邊,我已經見過那個調查小組其中的兩個人了。年紀不大,愣頭青一樣,把翎楓的案子交給這些人調查,真的很難讓人放心。”於伯修說。

“我也在擔心這個,已經三天了,一點突破性的進展都沒有。”江翎曦麵色愁苦,“我們家向來重男輕女,翎楓突然逝世,家裏的頂梁柱就跨了。父親其實並不想把遺產全部交到我手上,我擔心他有捐獻的打算。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查出凶手,先穩住他的精神狀態。”

“幹著急沒有用,不如放平心態。如果那些人抓不到凶手,你打算怎麽辦?”於伯修說。

“如果那幾個人真的是愣頭青,事情就好辦了。”江翎曦壓低聲音,“弟弟不在了,遺產我是一定要拿到手的。必要的情況下,或許可以采取一些極端手段……”

於伯修麵色凝重下來,“千萬別把自己卷進去。”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城市的另一邊,一行人全部聚集在驚鴻事務所裏進行嶽靈韻案件資料共享。

昨天深夜的時候,姚燁手下的人做完筆錄回來,證實了柳驍在案發當晚確實一直待在會所裏,寸步都未離開過。

唐奕一整夜都沒有睡踏實,早晨起來時眼周泛起了黑眼圈。夏寒開玩笑說,這渾然天成的眼妝反倒使他的小眼睛看起來更有神采了。

唐奕沒有理會她,轉而坐到了陳楚和陳靖琪身邊。

在今早之前,他的腦袋裏混雜著各種推論,甚至一度陷入了思維的空白區,但是早晨起來時重新翻看自己的推理過程,他重新確立了思考方向。

首先,有一件事情幾乎是可以絕對認定的,那就是:對江翎楓下手的人,非常非常了解他。

“熟人作案”這個觀點可以先確認下來,那麽不管焚屍的那個人是誰,都可以認定把江翎楓引到海邊並殺害的人與他非常親近。

能如此輕易得手,說明當時他的心裏防備極低,從社交心理角度分析,現場應該不存在第二個人。所以,殺人者,與碎屍者是同一人。

陸雲深所得出的側寫也是針對此人的。男性,年齡25歲到35歲之間,身高180公分左右,左撇子,愛發呆。

柳驍雖然和江翎楓關係很好,但不是左撇子,他的身高在175公分左右,思維活躍少見遲滯,並且案發的那晚他一直都在會所裏,所以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誰符合條件呢?

江翎曦?各項側寫都不符合。

那麽現在值得思考的問題是:殺人碎屍者,與拋屍者是否是同一個人?

搞清楚這個問題,就能推斷出對方究竟是單獨作案,還是團體作案,從而進一步側寫。

於是,唐奕把頭轉向了陳靖琪,“小丫頭,我有些問題要問你。”

“什麽問題,小哥哥?”

“你之前說,能看到一群人在你的腦袋裏麵演戲,那究竟是無意間的幻覺還是你想象出來的?”唐奕問。

“這個嘛……”陳靖琪被問住了。

“是無意間快速生成的想象。”陳楚代她回答道,“靖琪的精神分裂症很特殊,因為大腦思維過度活躍,所以在觸碰到一些事物時,會通過一些跡象產生強烈的聯想,從而在意識中會產生了一種類似現場重演的畫麵。通常情況下,這更像我們所說的‘腦補’能力,但是靖琪的‘腦補’能力非常強大,隻要收集到的現場跡象足夠充足,她對於之前現場情形是可以做到80%以上還原度的。”

“雖然聽不懂舅舅在說什麽,但是他很了解我的病症。”陳靖琪點頭。

“這簡直是神技能啊……”唐奕錯愕地看著她,“怪不得驚鴻姐會找她一個尚未成年的小娃娃來查案。”

“誰是小娃娃,我可一點都不幼稚。”陳靖琪說,“隻是外人總把我當成異類看待,索性我就把他們當成傻子。‘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好像就是這個意思。不過得了這個病很苦惱,每天看到的東西太多,腦袋沉甸甸的。還有很多自稱神秘機構的人找我幫忙,要不是媽媽說可以賺錢幫家裏換大房子,我才不跟著舅舅四處跑呢!別的同學都在學校裏上課,我卻總在幫人家查這查那……”

唐奕聽著她說的這番話,心頭不禁一沉。雖然擁有著特殊的能力,但是這個小姑娘的確承受了她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負擔。美好童年缺失的孩子,人格注定也是缺失的。

“慢慢都會好的。”他隻能這樣安慰,“那我可以再向你請教一個問題嗎?”

“請教”這兩個字讓陳靖琪眼睛一亮,讓她恍然有種身為人師的感覺,並且感覺良好。

唐奕學過心理學,當然清楚怎樣才能輕鬆和這類人群交流。

“你問吧,如果我知道,一定回答你。”陳靖琪爽快地答應。

唐奕從口袋裏掏出第一案發現場的痕跡照片以及焚屍現場的痕跡照片,擺在她麵前,“告訴哥哥,你覺得殺人者和焚屍者,是同一個人嗎?”

“是。”她不假思索地點頭。

這個回答超乎了唐奕的意料。

陸雲深聽到唐奕在對陳靖琪提問題,也好奇地湊過來幾分。

“可是前後的意圖是矛盾的呀!你確定你的說法嗎?”唐奕再次向她確認。

“我不知道他的意圖,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緒。在這兩個不同的地方,麵對著血跡和大火時,他的內心情緒是一致的。那是一種仿佛站在懸崖邊緣,無路可退的悲戚與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