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清早的崇寧後街,堵得水泄不通。

身穿警服、麵色冷峻的男人站在警戒線內,眉頭緊鎖地看著燒得黑漆漆的地麵。

案發現場的屍塊已被收走,留下一個不規則的白線圈,既不是人形,也不是動物形態。

警戒線外,觀望的路人議論紛紛。

“姚隊,法醫那邊驗屍結果已經出來了!”留著短發的女助理警員跑過來匯報,“屍體被分成了26塊,完全燒焦碳化,屍塊上有化學物質殘留,檢驗成分為汽油燃燒後產物。我們在現場找到了一截沒有被燒毀的斷指,檢驗出了死者的指紋和DNA。除此之外,拚湊完的屍體右手處還少了一根小拇指。”

“殺人分屍,再焚屍,看來這是一起惡性謀殺案。”姚燁的下眼瞼跳動了一下,“死亡時間能確定嗎?”

“從屍體方麵基本沒辦法判斷了,但是根據現場的燒灼痕跡可以推斷出焚屍的時間大約是昨天深夜,淩晨兩點左右。”助理回答道。

“淩晨兩點……”姚燁環顧了一眼四周的環境,“這附近人流量最多的地方無非是前街的‘菲克’酒吧和南麵不遠處的錦湖公園。而淩晨兩點半的時段,恰好是酒吧打烊的時間,除了一些酒鬼和凶手,不會有誰大半夜活動在這個地方。”

“沒錯。報警的人稱,他從酒吧後門出來,想找個偏僻的位置方便一下,結果就撞見了焚屍現場。”

“死者的個人資料給我看一下。”

姚燁伸手,助理麻利地將一份文件遞過去。

“江翎楓?”姚燁的眸子收緊。

“是靖江集團的少東家,之前因為他父親的金融案件,和您動過手……”

“嗬,想必他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啊!”姚燁把資料還給助理警員,“回去立案吧,不管他之前做了什麽,像這樣的惡性謀殺案,是一定要糾察到底的。”

“姚隊,有件事情要和您說一下。”助理妹子麵露難色。

“什麽?”

“因為之前的一些隔閡,被害者家屬不太想直接和你接觸,所以鴻姐那邊已經在溝通了,她約了被害者家屬下午兩點在驚鴻事務所見麵。”

“在我這個支隊長的轄區內出了事,又不想和我打交道……”姚燁托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濃眉微皺,“這江家人在搞什麽?況且許驚鴻那個女人不過是警局的編外顧問,她有什麽權利代表我啊?”

“其實她這也算是幫您出麵調解嘛,從身份上當然代表不了,但很顯然對方不想和您溝通啊!況且……”助理微笑道,眼神中別有深意,“以您和鴻姐的關係,聽到她幫您與被害者家屬溝通,雖然在板著臉,可是眼神已經出賣了您那顆蠢蠢欲動的心了,就不要再偽裝了。”

“就你知道的多!”姚燁抬手在她頭上敲了一下,佯裝出一副凶狠的樣子,“去把案件資料整理一下,不然小心你的職業考核。”

“知道啦。”助理妹子抱著文件跑開。

姚燁在滿是燒灼痕跡的案發現場前凝神片刻,抬手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

“也許我也應該過去一趟。”他喃喃道。

江城市外灘,W大廈。

VIP電梯直通頂層,透過玻璃幕牆,可以眺望到壯麗的江畔之景。

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也使得這裏地價高昂,寸土寸金。

而驚鴻事務所,就在這棟大廈的最頂層。

電梯門拉開,妝容冷豔的長發女子隨手將披肩外套取下,甩給隨行的秘書,身上僅剩一襲幹練的職業裝。

在她的胸前,別著一枚白菊胸針。

高跟鞋敲打著地板,清脆急促的響聲直到她走到長廊盡頭才消失不見。

麵前是兩扇雍容華貴的歐式木門,門板上鐫刻著精致的花紋圖案。

門框上方沒有任何招牌,有的隻是一塊飛鳥浮雕,鳥翅上的羽毛精細可數,整體栩栩如生。

秘書上前,屈指輕叩三下門,一重兩輕。敲門聲落下的那一刻,兩扇木門緩緩開啟。

奢華而不落俗的室內裝飾映入兩人眼中,巨大水晶吊燈懸在整個大廳中央,燈飾繁複。

入口處鋪著一條波斯地毯,室內為複式結構,陳設是清一色的歐式風格。除此之外,四處都能看到國內外名家的藝術作品。

進門後,女人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在室內掃了一遍。其實那些陳設並不能入她的眼,能到這裏來談生意,說明必然她擁有更加雄厚的財力。

她唯獨對那個眾人口中“高深莫測”的女人感興趣。

“請問,您是?”一名侍者上前詢問。

女人擺了擺手,秘書將那份燙印著飛鳥圖案的邀請函遞上。

侍者打開邀請函看了一眼,對兩人微微欠身,“江小姐,我家主人已經恭候多時了,請隨我來。”

兩人隨侍者拾階而上,在裝飾風格簡約清新的休息室裏,見到了坐在窗邊喝茶的女主人。

她擁有著近乎完美的側顏,鼻梁高挺,眉眼動人。杯沿輕探在紅唇上,舉手投足的動作優雅嫵媚。緋紅色的長裙下,曼妙的身姿若隱若現。

侍者敲了敲門,示意有客到訪。

許驚鴻的視線從窗外的風景上移開,回過身來,對來者溫婉一笑。

“江小姐,請坐。”

“大家都說你是謎一般的女子,擁有十分強大的人脈網絡和神秘的背景。進門前我還在猜測你會不會是一個喜歡板著臉的冷美人,結果沒想到你笑起來竟然如此柔情似水,‘迷人’這個詞用在你身上,還真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女人盯著她說。

“過獎。”許驚鴻對門前的侍者招了招手,“換壺好茶。”

“不用了。”女人打斷,“我是來談正事的。”

“我喜歡你的開門見山。”許驚鴻點頭,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杯壁,“大約兩個小時前,我就拿到了全部的案件資料,了解了詳細的案情。對於你弟弟的死,我們深表遺憾。”

“你們的效率很驚人,但我不知道是否能夠抓住凶手。我父親本來就身體抱恙,還在住院部的護理病房躺著,現在又因為翎楓的死,整個人已經精神崩潰了,所以我希望你們能盡快給我一個結果,價錢不是問題。”

“我想,江小姐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情。如你所知,我這家驚鴻事務所的確經常為你們這些商賈名流解決疑難問題,而且口碑極佳。但是刑事案件是由警局立案偵查,任何個人機構是不被授權單獨介入案件的。即便我是警局的編外顧問,驚鴻事務所也隻負責長期為警方提供輔助服務。”

“那你為什麽約我到這裏來?”女人冷靜地質問。

“之前靖江集團金融案件的事情,我是知情的。姚燁那個性格雷厲風行,你不喜歡他,這很正常,但不得不說他是個好警察。不過為了避免矛盾產生,個中細節還是由我來代為轉達比較好。”許驚鴻笑著解釋道。

“我隻有一點要求,盡快查出凶手,我父親堅持不了多久。既然你作為警方的輔助力量,也一定有辦法幫到我。”女人說,“聽說,請你辦事的委托費很高。”

“刑事案件除外,驚鴻事務所並不是一家純粹的盈利性企業。我們為警方提供的硬件輔助或是技術支持都是無償的,沒什麽原因,隻是因為我以前做過警察,感觸很深而已。這個世界上有黑有白,而我唯獨喜歡把罪惡者從黑暗中揪出來的感覺。”許驚鴻沉聲道,麵容平靜如秋水。

“你還真是個很難讓人猜透的女人,如此想來,能讓那麽多男人對你癡迷的關鍵原因,也許就是你身上的那股神秘感吧?”女人說。

許驚鴻揚起嘴角,“我這個人雖神秘,但不複雜。知世故,而不世故。”

“我已經開始漸漸領教到了……”女人說,“我希望日後能和你有長期的合作,但眼下要先查出殺害我弟弟的凶手。”

許驚鴻瞥了一眼她臉上的表情,瞬間讀懂她的想法,“半個月。”

“什麽?”

“破案期限,警方加上事務所的協助,大概最多半個月就能破案。”

“那,有勞了。”女人似乎情緒放鬆了許多,站起身來,握住她的指尖,“期待日後與事務所的合作,案子的事情就拜托你們了,我先告辭了。”

許驚鴻的眼底漾起笑意,目送她離開,“回見。”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休息室門口,許驚鴻重新端起那杯紅茶,坐回到窗邊,麵色凝重地望著窗外高樓林立的城市。那些鋼筋混凝土澆築出來的森林,在她的眼底倒映出一片灰蒙蒙的色彩。

此時的她,深沉得像另外一個人。

“篤篤篤。”

十幾分鍾後,身後又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許驚鴻卻對此熟視無睹。

來者見其沒有反應,便又敲了兩聲。

“門開著,不會自己走進來麽?你敢再敲一下,小心我掰斷你的手指頭。”她的語氣有些不耐煩。

姚燁抬起的手垂在身側,無奈地笑了笑,“剛結識了一個大主顧,怎麽如此不高興呢?”

“那有什麽用,沒錢賺的買賣。”她慢慢轉過身來,盯著姚燁,“你每次來我這裏,都沒什麽好事情。讓我幫你提供情報和協助,你卻一毛不拔。”

“我是個警察,兩袖清風啊!” 姚燁攤了攤手,將話題扭轉過來,“江翎曦有特別交代什麽嗎?”

“盡早破案,我告訴她,最遲半個月。”

“你這是在給我施加壓力啊!江翎楓的死因不會太簡單,你也是警校畢業的,看了那些資料,應該能體會到這一點。萬一到時候抓不到人,她怕又跑來我這裏鬧事,不講道理地說我們支隊不作為 。”姚燁握拳。

“半個月的時間,已經是我們互相配合以來,最長的偵破期限了。”許驚鴻挑眉笑道,“以你們支隊超強的辦案水平,加上我這邊實力雄厚的腦力智囊團協助,查個案子不是很簡單的事情麽?”

“據我所知,你之前的那批智囊團成員已經奔赴天南海北了吧。”姚燁懷疑地看著她,“難不成你要親自出馬?”

許驚鴻放下茶杯,氣定神閑地說,“我這個主腦還在,智囊團沒了就重組一個嘛,新人也許更聰明。我那麽忙,當然沒時間幫你查案。”

“時間這麽緊迫,你去哪裏找人?”姚燁問。

許驚鴻輕輕地敲著紅茶的杯子,“你有沒有聽過這麽一句話,叫‘重賞之下,必有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