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王大山謀殺案二號嫌疑人唐俊南的自白書(未公開)
對於警方多天的審訊,我一言不發,我知道這不是什麽港台片,警方也不會跟我說什麽我有權保持沉默之類的話。
我相信警方批捕了我和小芳是已經掌握了我們兩個人犯罪的證據。我不說話,是我不習慣被人詢問,既然是這樣,不如我寫一份這樣的自白書省事。我不知道我會不會被判死刑,但是這都無所謂了。也很久沒有寫過什麽文章了,正好也借此把我的人生總結一下。
我生在T市東郊,我住的這裏離城裏很近很近,我有個從小一起玩的哥們叫邢振玉,他隻因為住在道路的那一邊,就是城裏人,而就因為我在這頭就被扣上了鄉下人的帽子。要整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幹農活才有飯吃。
我有個弟弟,叫唐俊東,事先說一下,他什麽都不知道,和這個案子一點關係都沒有。這個弟弟總是傻呼呼的,沒有什麽能力,我說幹啥他就幹啥。但是他是個好弟弟,他小時候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在我後邊,到處亂跑。長大了他為了我開店、開賓館的事東奔西跑,不辭勞苦,上陣親兄弟也不過就是如此吧。
我的童年雖然生活在鄉下,但是這也有好處,在我的童年裏我最大的幸福就是我認識了傅爺爺和他的孫女小芳。
傅爺爺的地窖中有很多的寶貝,這些寶貝我之前都沒有見過,各種各樣的瓷瓶,漂亮的很。傅爺爺讓我保守這個秘密,他說隻要我保守這個秘密就可以總來他家玩。所以這件事我對俊東都沒有提過,為的就是能常到傅爺爺家來玩,還有我想見小芳。
小芳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或許我很變態,或許我很早熟,或者是我有戀童癖,但是我清楚的知道,我在我十歲那年喜歡上了一個七歲的女孩。
那段時光是我人生最快樂的一段日子,雖然小芳不愛搭理我,可是我還是願意接近她。還有傅爺爺有時會去他那個秘密的窯裏燒製瓷器,而我也會跟去。傅爺爺毫無保留的告訴了我很多燒製瓷器的竅門,包括如何上釉,如何掌握溫度等等。雖然那時候,我很小,但是我還是記住了傅爺爺傳授給我的很多東西。
但是,快樂的日子總是那麽短暫,有一天,有兩個人來到了傅爺爺家,那天傅爺爺本來是要帶我去地窖玩的,但是卻帶了那兩個人去,而把我甩在了一邊。
而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一連幾天都來找傅爺爺,每次我都覺得傅爺爺好像很不情願似的,把那個人送走。
就在那個人最後一次離開後,我發現傅爺爺就和小芳從地窖裏抱著兩個瓷瓶出來,然後把他們裝在盒子裏埋在了他們院後的柳樹下。我知道那是傅爺爺最喜歡的兩個瓷瓶,傅爺爺曾經跟我說過,一個是元人做的青花瓶,而另一個是他仿著元人的青花做的瓷器,那是他最滿意的作品。而他卻要把他們埋在地裏,當時我真不知道傅爺爺想幹什麽。
可是後來我明白了,那個人又回來了,帶著一隊凶狠的紅衛兵,他們衝進了傅爺爺家的地窖裏,把傅爺爺的寶貝砸了個稀爛,傅爺爺也被他們帶走了。
小芳當時哭了,哭的很傷心,我想去拉她,但是我娘不讓,說她家是走資派,地主階級的流毒,跟我們這些農民不是一個成分的。
那時,雖然是文革後期,但是思想的禁錮還是讓村裏人望而卻步,誰也不敢去扶助這個失去了親人,在聲嘶力竭嚎叫的小姑娘。
傍晚,我覺得小芳太可憐了,就又去看她,見她那時已經昏死過去了。我看四下無人,便拉了她一把,小芳幽幽的醒來,用無助的眼睛看著我,想哭又哭不出來了。
我沒有妹妹,不知道怎麽安慰女孩子,隻好抱起了她。我現在還記得,她在我懷中時我感到的那陣溫暖,那種女孩柔弱的身軀也讓我至今難忘。
我想我娘是絕對不會同意我家收留小芳的,我隻好把小芳抱到了我家田地邊放農具的房子裏,那時正好是農閑,不會有人來。
好在我家中有餘糧,而且又是一個小女孩,吃不了多少東西,所以我每天都要給小芳送點吃的過去。
沒過幾天,傅爺爺被送回來了,但是他已經被打得半死了,我這時才把小芳放了回去。我永遠也忘不了她趴在她爺爺的身體上哭的情景。
不久,傅爺爺就死了,小芳也變成了孤兒,他的後事據說是革委會簡單處理的,屍體埋到哪,或者是火化了,誰也不知道。小芳隨後也被人帶走了。我很想去找小芳,卻不知道到哪裏去找她。
隨後我想起了兩件事,一件是傅爺爺的那個地窖,我先到了那個地窖一看,滿地都是瓷片,各種各樣的被砸碎的瓶子,已經很難再拚接完整了。但是我知道那都是傅爺爺的寶貝,所以我就在家找來了媽媽用碎布頭縫的大包袱,把那些瓷片分成四次全都運到了我家放農具的那間房子裏去了。
然後我又到了那棵大柳樹下,用鐵鍁把那兩個瓷瓶給挖了出來。我知道這個東西寶貴,所以幹脆拿著它到了自己的屋子裏,藏在我放亂七八糟東西的一個櫃子的底下,那個櫃子都是我的東西,我娘一般不會來翻動。
這些東西雖然幾經輾轉,但我卻一直保留著,特別是那兩個元青花的瓶子,我幻想有一天我能親手把他們還給小芳。
文革很快過去了,那些領導們文革後給平反了,可是卻沒有人給傅爺爺平反。
我和弟弟也都長大了,好多人說我們哥倆是遊手好閑,無所事事,靠著老爹老娘的耕種幾畝薄地活著。其實,我不耕作,是我根本就不想在這麽麵朝黃土背朝天的活著,我也想像邢振玉一樣,不用種地就能吃上白米飯,不用在上完學後再跟著爹娘忙農活。
但是改變自己的命運又談何容易呢?**雖然過去了,但我們哥倆都不是上學的料,別說大學,連高中都沒上下來。看似唯一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就這樣沒了。
但是,命運好像對我們兄弟特別的眷顧,就在我們很迷茫的時候,大隊裏通知我們國家要有償征地。我們世代耕種的田地會被政府收走,大隊裏賣地把成捆的鈔票分給了我們,不僅有鈔票還有房子和城鎮戶口。
我們一下子就從地獄裏走進了天堂中,我從一個遊手好閑的懶漢變成了一個百萬富翁。
村裏很多勤快的青年,得到了大筆的金錢後,卻變得懶惰了起來,開始吃喝嫖賭,享樂去了。但連我都沒有想到,我見到這些錢,卻像是突然得到了一種動力,我不想坐吃山空,而是想如何讓這些錢變出更多的錢來。
而這時,我的爹娘相繼去世了,我們兄弟順利繼承了他們的所有財富,而同樣幸運的是俊東是個很聽話的弟弟,這麽大的一筆財產他從來沒有跟我計較過,而是全都交給我去經營。
我和弟弟先是包下了東郊的一家飯店,我們當時做的很用心,專門找人做了裝修設計,我還在屋中擺滿了各種瓷器,增加飯店的古樸的感覺。雖然這些瓷瓶隻不過是一些贗品而已,但是我很喜歡,因為看到他們,我就能想起小芳。
飯店辦的很成功,開張不久便顧客盈門,我非常重視各種菜品的改良,很多人都變成了回頭客,這家飯店逐漸變成了T市數一數二的大飯店,這讓我的財富越滾越多。
而之後,我聽說東郊賓館正在找承包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是覺得這是個可以賺更多錢的機會,而這個機會在當時很多人看來卻是個虧本的買賣。
我沒有猶豫,幾乎是花掉了自己當時所有的積蓄,還把我的房產全部抵押給了銀行換得一筆高額的貸款。當時我隻留下了一處房產給俊東,如果真的投資失敗,他還可以憑借這處房產繼續生活。
但是沒有想到的是,賓館周圍的設施竟然在幾年之間就健全了。特別是在東郊新建的會展中心,幾乎每個月都有大型的活動,在這裏住宿的外地人絡繹不絕,而這時錢對我來說隻是個數字罷了。
野心開始膨脹的我,卻還嫌的不夠多,我開始裝修賓館的一層,把那裏改成了一個大型的娛樂城,我想把東郊賓館定位成了一個高消費的娛樂場所,想讓更多有錢的人能夠進到這裏來,把這裏徹底變為一個商業帝國。
事幹到這裏,還缺少點什麽呢?俊東已經成婚,弟妹很漂亮,我很欣慰,終於有人給老唐家傳宗接代了。我的事業雖然成功了,但是我的愛情卻一直沒有到來,因為我的心裏還一直有那個七歲時的小芳,也許有人會說我傻,也許很多人說我笨。但是我就是喜歡那個小芳,在我的心裏這麽多年來,都隻有她一個人。
但老天真的對我很好。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之後,很多商家都想要和我合作,而麥當勞的一位中方女代表來我這裏,說她想租用我一層的一塊地方,開一家新的麥當勞。
但當時我就回絕了她,因為我覺得我的地盤應該是一個高消費的商業區,而不是給普通百姓開的飲食店。
但是,她一再懇求我,而且說會給我高額的回報,並且留給了我她的名片,要我如果回心轉意可以給她打電話。
當我看到她的名片的時候,我驚呆了,我又看了看這個麥當勞的中方女代表,記憶的塵封瞬間打開,我怕認錯人,試探著喊了一句“小芳”,她也驚呆了,她說隻知道東郊賓館的總經理姓唐,卻沒有想到會是我。
是啊!誰會想到呢?當年還在田地裏瘋跑的窮小子,一下子就變成了大富翁。
我當晚就在自己的飯店請她吃了飯,並且把那兩個傅爺爺埋在地下的元青花還給了她。
她看到那兩件東西,淚珠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撒在了盤子裏。她哭的樣子,跟她小時候一模一樣。然後,她問我知不知道這兩個瓷瓶值多少錢?
我說無論值多少錢也應該還給她,況且我現在不缺錢,她很感激,一直向我道謝。那晚唯一的遺憾就是我沒有對她表白我的心跡,因為我並不知道她那時到底有沒有心儀的對象。
但是,人不可能一輩子都走運,當老天把一切都給了你的時候,也隨時會把你的一切都拿走。我開始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麽叫霸極而衰,出問題的恰恰是那些高消費的場所,因為高消費的人本來就少,而來的人又常常是政府中那些有頭有臉的官員。
這些人很滑頭,要麽會讓某些托他們辦事的人來結賬,而大多數的時候他們會打個白條。可誰敢找他們登門催債啊,得罪了這些人,自己的這家賓館也就別想幹了。
我覺得還是別活魚摔死了賣,既然白條拿不回現金,我幹嘛不大方一點,幹脆就告訴他們免單得了,這樣也能和這些官員保持良好的關係。
但是,由於負擔實在太重,賓館的巨額虧損已經是一個事實。
商業巨子的大帽子一直扣在了我的頭上,我不能失去這個龐大的商業帝國,因為那樣我就會變回那個在鄉間要以種地為生的臭小子。
但隻靠經營賓館和娛樂場所,這樣硬挺下去隻會賠的更慘。所以,我必須開拓新的產業來賺錢,彌補賓館的巨大黑洞。
我當時想過炒股,於是就拿了一筆錢投入了股市去試一試,可是中國的股市是個更深的無底洞。我的那點投資,也被套住了。
看來我還給想別的辦法。突然,有一個客人來娛樂城玩,出手十分闊綽。我感覺這個人很特別,不是官家的人,便主動去認識了他,原來他的外號叫“大頭魚”,是在沿海搞走私的大頭目。我當時問他,什麽東西最好銷的時候,他竟然跟我說,這兩年中國的古玩在國外很有市場,隻要有那些東西,有的是錢賺。
古玩瓷器,我一下就想起了傅爺爺地窖裏那些已經碎得不成樣子的瓷器碎片,我沒有把那些破爛還給小芳,因為那些東西已經不可能再複原了,免得惹小芳傷心。
但難道那些瓷器的碎片會是個商機?我仔細詢問了大頭魚情況,大頭魚說外國人一般用C14來測驗,符合標準的就認為是古董。
於是,我有了個大膽的想法,把那些瓷片加入新的原料然後重新修補,這樣的話,其中一部分就是正經的古玩,如果足夠幸運的話,C14檢測可以順利通過。
我在東郊貨場租了一個中號的倉庫,租金很便宜,周圍也根本沒有什麽人租用場地,所以我就秘密在那裏壘了一座燒窯,想要做實驗,看看能不能讓傅爺爺的那些瓷片重新變成新的寶貝。
當時,我按照當年傅爺爺傳授的那點技藝,開始反複的實驗,把舊瓷片的瓶底和新的泥胎拚接在一起,然後燒製。經過我的努力,我終於把自己做的第一批貨交給了大頭魚。
大頭魚在不久後給我打來了一筆巨款,說那批貨竟然在C14檢查中沒有出現任何的問題,他們還想找我訂購這些東西。
我當時高興極了,終於有了再次發達的營生。但是傅爺爺留下來的瓷片實在是有限,而且很多瓷片我根本恢複不了它原來的器形,三來我不能整天泡在這裏,把賓館甩開。
沒辦法,我秘密的雇了一些手藝人,這些人都是一些鄉鎮的瓷器廠下來的,我把瓷片拚接的任務交給了他們去做,並告訴他們燒窯的時間隻能是淩晨五點到六點,因為這時天已經泛亮,可以掩飾燒窯的火光,而且這時人大都還沒有起床,意識屬於最朦朧的時候,不容易被人發現。
但這些人的手藝卻參差不齊,而我也不能每天都到這裏來監工,所以瓷器的質量開始下降。
所以,我急需一個既懂行,手藝又好的人給我監工。老天仍然對我很眷顧,還真讓我找到了。有一次我摔傷了腳到醫院去住院,住在我旁邊病房的有個叫張海的年輕人,這個人時常受到大夫和護士的欺負,他們常常給他延誤治療,而且對他總是冷嘲熱諷、惡語相向。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張海是因為揭發了某個大夫在上班時打遊戲而被大夫們重點照顧了。後來,我找到了他,兩個人聊了起來,沒想到他是學舞台設計的,一心想要當個晚會的大導演,而更讓我興奮地是他竟然對瓷器很懂行,於是我們兩個人興奮地聊了起來。
後來我通過自己的關係,替張海擺平了醫院的事情,然後告訴張海出了院來幫我,他欣然答應了。
張海到我這裏來之前,我的古玩生意出現了瓶頸,因為那些碎片已經用的差不多了,而這時我隻能要求工人們繼續製作那些粗糙的工藝品。而那時候,大頭魚對我的貨一度很不滿意,說那根本不是古玩,甚至連工藝品的級別都不算,是一堆垃圾。
大頭魚還告訴我,如果那些古玩的碎片用完了,幹脆就專心的去做宋瓷的高仿,那種東西現在在國外的銷路也很好。
張海出院後,我把東郊貨場的事全權交給了他,隻有兩條要求,一條是管住他和工匠們的嘴,一定要保密,第二條是東西要精益求精。
張海非常的聰明,宋瓷常用的是白釉、青釉都經過他的調製做了出來,後來就連宋瓷的開片,他也用高錳酸鉀描了上去。做出來的東西說實話,真地道。
但是,大頭魚突然告訴我,他已經要離開T市了,把自己的交貨地點改在了濱海市的一個碼頭,要我自己派人去交貨,他還特意囑托我,一定要找可靠的人。
我知道交貨的環節是個重點,我必須找個可靠的人去幹。想來想去還是給張海來。這個小子腦子裏雖然總有些不實際的幻想,但是他很機靈,總能把事辦的妥妥當當。
為了籠住這個人才,我給他買了一套商品房,還給他開高額的工資。而他也在沒日沒夜的幫我忙乎。
我給他從黑市中買了一輛車架號和發動機號都被刮去的小型卡車,做了假的牌照,來運貨。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膽子這麽大,違法犯罪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不叫什麽事了。當時我想的很簡單,出了事也沒事,在我的娛樂城中有那麽多白吃白喝的官爺,哪個人都可以幫我擺平。
但是意外還是發生了,有一天傍晚,張海幫我運這批貨出去,但是一個女孩橫插馬路過來,張海沒踩住刹車,把女孩撞飛了。張海說當時他腦子裏一片空白,竟然撂下了一車的瓷器,就跑了。
後來,我才知道張海撞死的竟然是市公安局黨委書記黃漢文的二女兒。我當時立即遣散了所有的製作瓷器的手藝人,給了他們大筆的遣散費,能走多遠走多遠。好在這批人隻會製作瓷器,T市又沒有其他的製磁廠,他們隻能到別的城市去打工了。
那座燒窯也被廢棄了,而製造瓷器的工具,我都讓他們堆在了貨倉的角落裏,我沒有處理那堆東西,因為當時處理的話,反倒會引起懷疑。
那輛套牌車警方再怎麽查也沒有任何的線索,而瓷器的來路,警方也並不清楚。我的原料加工廠非常隱蔽,肇事現場也沒有任何目擊證人。這件案件不知道是警方中有什麽分歧,還是我真的很幸運,案件到現在都沒有偵破。
人都走了,我隻讓張海留了下來,雖然我知道他闖了大禍。但是,我還是很喜歡這個年輕人,他也很願意留下來幫我,但是我現階段不能讓他拋頭露麵,隻能安排他到監控室做了個保安。
可這時,大頭魚又來找我,問我為什麽不供貨了,還說我的貨銷的很好。我說貨源出了點意外,不能供貨了。他很遺憾,但是隨即給我開了一條新的路子,說現在外國人很認中國某些專家鑒定過的東西,隻要能弄到這個,還是能賺很多的錢。但是弄到那種東西,需要方方麵麵的背景和關係。
我又開始發揮了自己的想象力,因為每天都有在我那白吃白喝的大人物,他們是不是認識那些人呢?結果我每次跟他們寒暄的時候,都能得到意外的收獲。
比如那幫人會吹噓給哪位局長送過什麽樣的古玩,辦成了什麽樣的事,也有的官爺會酒後吐真言,說前幾天有人給他送過什麽樣的東西。而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外行,他們唯一能夠確定這些古玩價值的就是那些所謂的鑒寶專家的鑒定書。
所以,我也就時常跟他們打聽,在哪裏才能買到那種古玩,說自己也想收藏一些,或者送一些朋友,我很快就從他們口中打探到了全國很多知名鑒寶專家的聯係方式,並且通過這些人的引薦和這些人取得了聯係,並建立了良好的關係。
而我新的生意也開始了,沒想到這個生意比原來還好做,隻要有了這些專家的鑒定書,在大頭魚那裏,肯定能賣到比我收購時高上三倍的價格。
但運輸仍舊要我來,這件事我不敢再委托張海,而是讓他找一個可靠的人去拉貨。我仍舊給他從黑市買了一輛車,而這個人的工作也很出色,在被抓住以前,從來沒有出過紕漏。他之所以被你們抓獲竟然是因為他為了省一筆高速公路費,私造了軍車牌照,而這筆錢每次我都會讓張海給他的,私心真的是會害人害己。
這個生意我做了不到一年,突然有一天小芳找到了我,她也不知道從什麽渠道打聽到我和古董商有關係。她上來就跟我說,她想通過我見一個叫王大山的人。
我雖然和很多全國知名的鑒寶師有過接觸,並且已經順利的從他們那裏購買了許多的古玩,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和這位王大山接觸過。
但是隻要小芳想做的事情,我都會給他辦到。為這事我托了很多朋友,終於跟這個王大山聯係上了,當然我也是一舉兩得,直接跟他說,我想要有你鑒定書的古玩,價錢好商量,因為我也算是圈裏的大買主了,王大山也有耳聞,所以他爽快答應了。
但是他卻從來不跟我見麵,而是把上過《鑒寶》節目的許多藏品的照片傳真給我,然後都在下麵標明了價格。
小芳卻一直詢問我能不能見到王大山,我隻是搖搖頭,說他怎麽也不肯見我。
我追問小芳為什麽一定要見王大山呢?如果她要買什麽古玩,我認識很多的鑒寶師的。這時,小芳終於哭著對我說,王大山就是那個當年害死他爺爺的人,他想找到他幫他爺爺報仇。
我當時簡直被這個消息驚呆了,難道這就是隱藏在小芳心底多年的仇恨嗎?在這時恐怕它就要爆發了。
但是還是那句話,為了小芳,我什麽事都願意幹,包括為她爺爺報仇。
可是小芳的想法並不是複仇殺人那麽簡單,如果是那樣的話,我覺得倒是一件極其簡單的事了。她的想法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道貌岸然的鑒寶專家,實際是一個背後做著無數齷齪勾當的惡徒而已。
其實我的心也一直都在矛盾,揭發王大山的鑒寶黑幕就可能毀了我的生意,因為外國人如果知道這裏邊的黑幕,專家鑒定的公信力就會下降,再賣到外國的東西就不會這麽值錢了。但是還是那句話,為了小芳我什麽都願意幹。
可是,王大山是個非常謹慎的人,無論我怎麽邀請他都不來見我,而我要求去到北京求見他,卻也被告知他不會接見我。
所以,我隻能一直安慰小芳,我們隻能等。這時,我對小芳的愛已經到了無可附加的地步,我喜歡她,為了她,我多年沒有找過女朋友,為了她,我從來不曾碰過別的女人。而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她的心裏有沒有我。
而隨後,《鑒寶》欄目要來T市的消息,我是最早得到的,因為他們的策劃組就是在我的飯莊裏研究的相關事宜。
當晚我就找來了小芳,對她說了兩件事,第一件是我一直都很喜歡她,想娶她做老婆,第二件是無論她答應不答應嫁給我,我都要幫她完成複仇這個心願。
我說我想利用這次《鑒寶》節目把王大山賺來,而之後,我會在那個鑒寶舞台上設計一個大案件,然後讓事件迅速擴大,讓警方盡快深入調查,利用警方把內幕都挖出來公之於眾。
小芳聽完我的話後,她第一次抱住了我,說這世界上恐怕隻有我一個人對她好,她願意在事件結束後嫁給我。
但是,小芳說現階段她還不想做殺人這種事,她隻想把王大山約出來談一談,讓他要為當年的事負責,並且公開他這麽多年的所作所為,因為她最想看到的不是王大山怎麽去死,而是他怎麽身敗名裂。
我知道,誰也不想輕易就動殺人這個念頭,但是小芳所想的事恐怕並不容易。
所以我告訴小芳,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即便事件發展到最壞的境地也不怕,我會把我倆出國的機票和護照準備好,然後我們一起到國外去。
她答應了,於是我開始布置我的計劃。
我知道這件事隻靠我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我找來了張海商量,並把整件事情全盤脫出。
他一聽要在鑒寶舞台上設計一場大案,非常興奮的告訴我那樣的舞台一直都是他夢寐以求的地方,他想在那裏當一次導演,哪怕那是一場罪惡的演出。
他找我要了一把已經廢棄了一年多的東郊貨倉的鑰匙,而在裏邊做起了各種“彩排”。
我現階段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讓王大山來T市,但是和他通過電話之後,才知道他好像並沒有打算來T市。
我先是說借《鑒寶》節目在T市舉行的機會,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因為都靠他我才發的財,連讓他多帶幾件東西過來,我全收了,可是王大山還在猶豫。
之後我幹脆拋出了我的殺手鐧,說我這裏有幾個朋友有正品的元青花。如果可以的話會在《鑒寶》節目中出現,到時候,如果可以抬高價格的話,少不了他那份。
其實,我是想用當年的往事勾搭一下王大山,因為恐怕王大山知道,當他和紅衛兵一起衝進地窖的時候,他就知道那個青花已經沒有了,他一定還想見到那個青花瓷壇。
王大山終於來了,而且提前了半個月,可是,當王大山來到我賓館入住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在T市,我並不是他唯一的買家。
他每天都會出去,而手裏都帶著一堆盒子,回來時卻是兩手空空,而每天都有一些人來找王大山,更奇怪的是,那些盒子中的很多都又被人送了回來,王大山這些天接見了不少人,但是卻沒有接受我的邀請。他跟我電話中的說法是,在我的賓館裏這種事還是要小心,不要暴露了我倆的關係。
他把十件古玩在節目開始前的最後一天,一次性的交給了我,然後轉身而去,我連跟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而小芳在此期間又多次想找王大山,但都沒有成功。甚至是在鑒寶節目彩排的前一天,小芳再次要求我,要直接去敲王大山的房門要求見他。雖然知道危險性很大,但是我還是同意了,可是很不巧,王大山那時已經離開賓館了,小芳敲了很長時間的門,也沒有人出來。
而我擔心的是,這一切都會被樓道中的攝像頭拍下,而且王大山的房間的對麵住的是個叫劉軒軒的女主持,我知道她和王大山的關係不清不楚,王大山有一次整夜在她的房間裏都沒有出來,而小芳去找王大山的時候,恐怕劉軒軒還在房間內,我很怕被她看見什麽。
我把小芳去敲過王大山房門的事告訴了張海,他利用自己的圖像剪輯技巧,把小芳這半個多月內來過賓館的錄像全部做了處理,這是一個挺複雜的工作,張海弄了好久才弄好。
隨後,張海又告訴我會展中心那頭也已經安排就緒了,而且他也以張大海的假名成功的混進了《鑒寶》的臨時節目組中,做了一名臨時電工。他告訴我,隻要在鑒寶節目開始後,讓小芳上台前按下那個他事先安排好的開關,王大山就被判了死刑。
我隨後問了他怎麽回事,他說他原來在文化公司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去過會展中心,對裏邊的相關電路和燈具都很熟悉,王大山的座位已經固定,而他調整了上麵一個聚光燈的角度,聚光燈在繩子被烤斷後就會自然的掉下來砸死王大山,這樣絕對會引起大反響。所有的實驗他都做過了,萬無一失。而且隻要按他說的做,警方不可能查出誰是凶手。
但小芳還是想給王大山最後一次機會,雖然見不到他的人,小芳幹脆把那個元青花的大瓷壇送到了鑒寶欄目組,因為王大山如果能見到這個東西,一定會見小芳的。
但是這件寶物卻被告知沒能進入現場節目錄製,這讓小芳十分鬱悶。但是她不死心,又拿著那個八棱玉壺春瓶到了節目現場,還好這次一切順利,可以上節目了。但是她仍舊沒有得到王大山的接見。
我們後來才知道,王大山根本就沒有參加節目前的合議,所以根本不知道這兩個寶貝又出現了。
而小芳隻好按照我的吩咐,在上台前觸碰了那個開關。可悲的是,王大山見小芳上台,才看到了那個瓶子,可是一切都太晚了。那盞吊燈不偏不倚的掉在了王大山的頭上。
一切都如我們預想的那樣順利,但是讓我們沒有想到的是,警方並沒有迅速展開調查,各個媒體對這起事件的關注程度也不高。我再去打聽才知道,這是T市高層的意思,不想讓事態擴大。
但是如果事態不被擴大,或者警方按照簡單的意外處理的話,我們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
這時小芳給我打電話,問我該怎麽辦?我對她說現階段最好什麽也別動。
可小芳就是不聽,她從我這裏聽說了劉軒軒和王大山的關係,所以她就想跟劉軒軒去談談,想讓劉軒軒把她知道的事都抖出來。
雖然我覺得這是個愚蠢的決定,但是還是那句話,隻要是小芳說的,我都答應她。
小芳吸取了上次沒見到王大山的教訓,她特意找張海要了房卡,如果劉軒軒也不開門的話,她就直接刷卡進去。
我知道那天劉軒軒跟黃漢文他們喝完酒才上的樓,等她上樓一會後,我才讓小芳去的。小芳也是敲了半天的門,但是沒人開,小芳就用房卡打開了大門,但是那時劉軒軒已經自殺了,而且還在電腦上留下了遺書。
當時,我真的不知道小芳是個這樣大膽的女人,她沒有驚慌,而是特意打掃了現場,並把有價值的線索都留給了警方,我知道她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視聽,讓他們可以盡快查清鑒寶黑幕,希望可以更快的把王大山的罪惡公之於眾。
但是小芳敲門並進劉軒軒屋子的情況,肯定已經被監控錄像錄下,而警方為了調查劉軒軒的死因時,一定會調走錄像。所以必須趕快把這些錄像中帶有小芳的影像都處理掉。但是張海說,好幾個樓層和電梯都留下了她的影像,如果全部處理需要仔細查看錄像,並且要一一做圖像剔除,怕時間來不及。
當時,我想隻能讓劉軒軒的屍體晚發現一點,而為張海贏得更多的時間,可是那樣的話,即便我做到了,也難免會遭受懷疑。
張海當時靈機一動,想到在前一天,賓館裏一天風平浪靜什麽也沒有發生,小芳也沒有來過賓館,他查了劉軒軒前一天的回房時間,很巧竟然基本相同,所以他提出了用前一天的錄像做整體替換的想法。在時間緊迫的當下,我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在發現了劉軒軒的屍體之後,果然警方的態度發生了轉變,邢振玉找我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還以為是我故意要為某些人隱瞞事件的真相,找了高層的關係。
其實,我才是那個最想讓他們把鑒寶黑幕挖出來的人,我也一直在“幫”他們。
邢振玉走後,小芳又來了,她進屋後就說這個案件恐怕是瞞不住了,警方怕是會很快追查到她的,但她不想走,不想遠走他鄉,她想陪爺爺在這裏一起住下去。
我當時就抱住了她,跟她說,隻要她不走,我也不走。在那個時候,我就有了一個更為殘忍的想法,為了我和小芳能夠安全,幹脆幹掉張海,把一切罪責都推到他的身上。
因為給大頭魚的貨在高速公路口被警方截住了,這個司機隻和張海是單線聯係。而唯一可能暴露我們的人就是張海,如果幹掉了他,這一切恐怕都無從談起了。
而張海此時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也想要逃跑,並且準備跟旅遊團到國外去。我利用送行的機會到了他家,然後,我就用繩子從背後勒死了他,我和這個有幻想的青年的合作就這樣結束了,其實我真的很不忍心,因為他確實是個人才,如果能扛過這一關,他未來還應該能為我賺更多的錢,但是為了小芳,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顯然沒有小芳冷靜,勒死張海時,由於他拚命掙紮,屋子被弄了個亂七八糟。張海在掙紮時指甲還劃傷了我的手腕,所以我用指甲刀剪掉了他手上的所有指甲,並帶了出來。
我翻了一遍他家的櫃子和他要帶走的旅行箱,裏邊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物證,所以我幹脆抄起了他的筆記本電腦,慌慌張張的離開了他的家。
事後才知道他的東西我還有太多來不及處理,沒有想到那些早該銷毀的錄像被他保留了一份拷貝,還有我前幾天送給他抽的萬寶路香煙也在他上衣的口袋裏,那上麵有我的指紋。可是最決定性的證據,是你們的鑒定人員在周圍的垃圾箱裏找到的那些指甲。
我真的沒有想到,你們的調查會做到如此細致,我出來後就把那些指甲扔在了附近的垃圾箱中,可是這竟然都被你們的一個認真的小法醫發現了,真的是輸給了你們。比對DNA,指甲裏有我的毛發纖維,這已經是鐵證了,我沒有任何想要辯駁的理由。
而小芳那頭,你們好像也已經找到了確定的證據,看來張海所說的萬無一失隻不過是他愚蠢的自信而已。
這就是我知道的整個案情的情況,我知道此時我和小芳的靈魂也已經醜惡到了一定的程度,我們的醜惡恐怕和那個王大山根本就不相上下。
我一直在想,用什麽樣的理由去開脫我的罪行,可是我到現在也沒有找到,但是我很欣慰的是,小芳最後給我打來了電話,說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會陪我,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我想對我來說這就足夠了。
而對於你們警方來說,我的這篇自白書也就足夠了,足以定我的罪,足以了解這個事件的真相,剩下要做的事就要憑你們自己的良知了。
如果不是之前的野心勃勃,也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東郊賓館,也不會有日後走私犯罪,更不會讓我成為謀殺犯。
但是無疑,這種野心,讓我又見到了小芳,從這件事來說,我不後悔,而且永遠都不後悔。幸福有時對每個人來說,往往隻是短暫的一瞬,擁有過一次,也就足夠了。
有點語無倫次了,不多說了,就寫這麽多吧。
希望這份自白書能夠給更多的人幫助!
唐俊南
在T市看守所中所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