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我要去北京!”林玲在主編辦公室中,衝著主編朱清齊大聲喊道。
“你別再到處去瘋了,這頭一堆工作,你如果去北京,工作誰做?”朱清齊毫不掩飾自己對林玲任性的不滿。
“其他人咋就不能給我頂兩天!再說北京那頭可是有大新聞呢,如果能抓住,咱們的報紙的頭條就又有半版的獨家報道了。”林玲對朱清齊的不滿絲毫不以為意。
“咱們是《T市晚報》,你弄個北京的大新聞放在頭版上算怎麽回事?”
“可能跟王大山的謀殺案有關呢。”林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十分的認真。
朱清齊感覺到自己實在是拗不過眼前的這位執拗下屬,但是他也有著作為領導那種應有的威嚴,所以他瞪圓了雙眼,怒道:“那個案件絕對不能在咱們的報紙上麵再刊登出來。”
“為什麽?上麵的解禁令已經下了,連電台和電視台都已經開始報道了。”林玲對於主編的“保守”,仍舊固執己見。
“是都報道了,咱們不也寫了一條新聞上去嗎?但這個事到此為止,關於王大山的事我們隻是轉載其他報刊的文章就可以了,咱們決不能做出頭鳥。”
“出頭鳥?新聞就是應該有他的及時性,如果沒有出頭鳥,哪來的獨家新聞?”林玲絲毫也不讓步,“朱編,平常你可不是這樣的,為什麽對這個案子這麽顧及呢?”
朱清齊嘬了一下牙花,一屁股坐在老板椅上,閉上眼睛想了想,似乎在琢磨要用什麽樣的理由才能說服眼前這位倔強的女性。
林玲也在對麵的座位上坐了下來,似乎在等待著朱清齊出招,然後伺機再反擊。
整個辦公室中的時間在一瞬間凝固了一樣,兩個人從剛才的暴風驟雨,一下子都變成了風平浪靜,但是可以想象兩個人的內心此時都在暗潮洶湧。
朱清齊突然歎了一口氣,像是對林玲“繳槍”投降了,“我先要對你抱歉,那天無緣無故的對你發脾氣。”。
林玲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招式竟然是主編的主動道歉,剛才兩人還劍拔弩張的氣氛一下子在一方的軟弱後緩和了下來。
林玲知道朱清齊其實是個脾氣很好的人,除了上一次外,從來沒有見他罵過誰,甚至連大聲對下屬說話的時候都很少。
而朱清齊對林玲格外的體貼和照顧,在許多同事不滿林玲的工作作風的時候,朱清齊從來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甚至還總是為林玲開脫。當然,這和林玲可以為報社帶來勁爆的新聞有關,但是也和朱清齊的隨和不無關係。
而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朱清齊對林玲大發脾氣,也絕對是有深層的原因的,林玲嘴上不依不饒,但是心底也在不停地反省自己。
“其實那天我也有錯,我不該頂撞您”林玲的語氣也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恢複了女性的那種溫柔。
朱清齊擺了擺手,意思是不用這麽在意,“我知道你是個優秀的記者,做這個行業的應該有那種對真相的執著追求的態度。但是有時候,記者也應該會保護自己。”
“保護自己?”林玲顯然不太明白主編的意思。
“你想想看,一個王大山,即便他是全國最有名的鑒寶師,他的死怎麽會引起T市高層的重視呢?上麵還要把整個媒體封了個嚴嚴實實。”
“《鑒寶》節目內部有黑幕,那些專家都在利用自己的身份謀取私利,這個事我們調查的已經有些眉目了。”
“林玲,你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記者,但是在這個問題上,你還是想的太簡單了。就算《鑒寶》節目真的有什麽問題,會隻是因為這個原因驚動足以控製媒體的T市高層嗎?”
朱清齊的話讓林玲打了一個寒戰,覺得似乎很有道理,所以她沒有說話,也沒做出任何的表情。
“雖然媒體解禁,但是你看看有哪個媒體做出了進一步調查和報道的,都還是停留在王大山命案的本身上,也就是說所有的人都很清楚,這裏邊的黑幕很可能牽出更為深邃的問題,這些問題不是我們這些的小小報社能夠承擔的,你明白嗎?”
“您是說,可能涉及腐敗?”
朱清齊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一個語住的手勢,“我們沒有證據,什麽都不能說。不過,如果拿古玩去行賄的話,既可以避開反貪局對受賄人銀行賬戶的查閱,也可以掩人耳目,這確實是有可能的事情。”
“如果涉及那方麵的問題,那麽刑警們那頭為啥也把權限放開了?”
“首先那個問題不歸公安係統管,還有就是因為胡玉言是個聰明人,他從頭開始都把他的偵查方向放在了命案上,他恐怕早就嗅到了這種不祥的味道。你仔細回憶一下,這次案件他是不是一直在特意回避你來參加調查啊?”
想起胡玉言在燒烤店前的拖拖拉拉,林玲也似乎覺察到了這點,從而暗自佩服朱清齊敏銳的判斷力。
“是不是胡玉言根本不想查腐敗的事情?”林玲問道。
“不,我相信他是個好刑警,但是問題是,這個事不抓到實質的證據根本就沒法辦,不隻沒法辦,還會引火燒身,胡玉言很清楚這點。”
“怪不得那家夥不告訴我他要去北京的事情呢?”林玲咬了咬嘴唇。
“我想北京有解開事件真相的那把鑰匙,無論是什麽狀況,我想胡玉言這次是想獨自承擔來自各方麵的風險。”
“朱編,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說我現在還想去北京的話。你的態度是什麽樣的?”
“我不會再阻止你,你也一年沒放年休假了,給你兩星期假沒有問題,你想去哪去哪,你的差旅費我會給你報銷。但是我話說在前頭,你關於這個案件的報道,我一個字也不會同意刊登在我們的報紙上。這就是我的態度,你明白了嗎?”
林玲沒有說話。
“現在報社改製了,這麽多人跟我吃飯,我這裏不能有任何閃失,有風險的報道我是絕對不會同意刊登的,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也請你相信我對記者這個行業的尊重。”
“我能理解,但是也同樣請您尊重我對真相的渴求。”
朱清齊點了點頭,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名片,“這是我一個北京老同學的電話,一塊上學的時候,我記得他們家就是搞古董的,而且據我所知,他近些年來和王大山的關係非常密切,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可以找他幫忙。”
林玲衝著朱清齊感激的點了點頭,她本想對他說一些錯怪了他之類的話,但是這些話顯然不是性格倔強的林玲能夠說出口的,而且在這種時候說出來,顯然也有些蒼白。
當林玲拎著旅行包要走出主編辦公室的時候,她回過頭對朱清齊說道:“一周,如果一周後沒有任何結果,我就回來上班。”
朱清齊用慈和的雙目望著林玲,“嗯,這裏需要你!請你盡快回來。”
林玲根本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車到了T市的遠郊機場,自從她從王勇那裏得知胡玉言要去北京的消息,她就再也坐不住了,她知道北京一定有什麽值得胡玉言親自出馬的有價值的情報。
而她想和他同行,但是她知道恐怕胡玉言是不會同意的。所以,林玲暗中要求王勇給胡玉言訂購機票的時候,給她也訂購一張。
王勇對林玲的要求一向是有求必應,但這次他感到了一陣的為難,因為胡玉言之前就警告過他,不要把這次的任何調查消息透露給林玲。而這次他不但要透露,還要被要求買跟胡玉言同一班機的機票,王勇想這要讓胡玉言知道回來自己肯定又要挨k了。
可是麵對為難的王勇,林玲堅持不但要他買與胡玉言同一班機的,而且座位也要和胡玉言挨著。王勇一向拿林玲的無理要求沒有辦法,他又想起胡玉言和林玲間那種朦朧的感情,再想想前幾天胡玉言剛警告完自己,就帶著林玲到了案發現場,種種跡象表明,即便林玲同去,恐怕胡玉言也絕不會有什麽反感的。如果他非要追問,王勇準備來個一問三不知,咬定是林玲湊巧了和胡玉言坐一架飛機,這叫緣分。王勇想到這一陣壞笑,就委托人給胡玉言和林玲各買了一張機票。
T市機場離市區很遠,停機場也很小,飛機跑道更是少的可憐,所以隻有三家航空公司在這裏有業務,而且飛行的路線基本都是中國的重要省會城市。
但這種小規模的機場,並不意味著管理也很粗放,相反狹小的機場中雖然客流量很大,但是乘客卻可以有序的進行著登機的流程,這和機場的地勤服務人員的努力是分不開的。
有時候,人總是羨慕天空中翱翔的鷹,卻難以注意到在洞穴裏井然有序的在工作的螞蟻。鷹隻會蠶食生活在地上的生物,而螞蟻卻在為了生態平衡默默做著自己的貢獻。
他們雖然一個在上,一個在下,但是你能說誰是高尚的,誰是渺小的?林玲每當到機場都會思索著這個怪問題,可是她好像到現在都沒有找到答案。
林玲來的時間正好,她所要乘坐的航班,已經開始檢票登機。由於她的旅行包中隻帶了幾件換洗的衣服,放到了檢驗台上很輕鬆就經過了安檢。她沒有特意等待胡玉言,而是徑直的走入了登機的通道。
登機後,林玲尋找著自己的座位,當她找到時,發現胡玉言早就登機了,座位就在自己旁邊,她悄悄地來到了他的身邊,然後輕輕的坐了下去。
胡玉言感覺到有人坐在自己旁邊,向右忘了忘,定睛一看,發現竟然是林玲。林玲伸出五個手指,微笑著向他使勁的晃動。
胡玉言並沒有做出過度驚訝的表情來,而是把腦袋向後仰去,做出了一個無奈的動作來。
“這麽巧啊?這都能碰見你!”
“想到了你會跟來,沒想到你會跟我坐一趟飛機,是王勇訂機票的時候,你要求他買跟我同一班機的巴?”
“不是,不是,就是碰巧遇到了,我去北京出差,碰見了胡隊長你而已。”
“少來,你這是閻王爺打膠水,胡鬼!”
“哎呀呀,又開始刁難人,你說,這一路你要是沒個人陪,該多悶啊!有我這樣的美女陪你出差,你應該感到幸運才是啊!是不是?”林玲用手捂著嘴笑。
胡玉言和林玲都知道他們是彼此工作中的重要夥伴。他們兩個常常通過工作上的互通有無,而可以輕鬆麵對自己工作上的種種難題。雖然大多數情報是王勇透露給林玲的,但是如果沒有胡玉言的默許,恐怕誰也不敢這麽做。而胡玉言也正是借助於林玲的廣泛關係網絡和她對某些事件細節的分析,從而可以順利破獲了許多案件。
兩個人遇到之後雖然時常的要奚落對方,但是誰都看得出來,兩個人之間存在著非比常人的情愫。
“你前幾天發短信告訴我,說《鑒寶》節目內部有問題,你說到底會有什麽問題呢?”胡玉言突然向林玲發問。
“你少裝蒜了,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地上的問題也有,天上的問題也有,就看你這個刑警隊長敢管不敢管了。”
胡玉言沒有搭茬,繼續把脖子仰在靠背上。
“哎,你說如果你查到了很多驚天的秘密,你會不會繼續查下去?”這次換成了林玲在發問。
“隻要和命案有關,我都會調查,如果無關,我不會無中生有,因為很多事情也並不在我的職權範圍之內。”
林玲心想果然朱清齊的判斷是正確的,胡玉言想的比自己要深的多。
“我很多天沒有好好休息了,現在很累,不想說這些問題了。”胡玉言說著就閉上了眼睛,準備睡覺。
“你可得快點想啊,備不住飛機掉下去了,你再想這麽深奧的問題就來不及了。”林玲用手搖晃著胡玉言。
胡玉言突然把手捂在了林玲的嘴上,小聲嗬斥道:“你胡說什麽,這上麵怎麽能說這種話呢?”
胡玉言的手掌上是林玲的一雙美目,看到這雙眼睛,他剛才還有些的怒氣頓時消了。
林玲吐了一下舌頭,“知道啦,知道啦,不過有些時候人是要麵對選擇的,而且這種選擇的時間很緊迫。作為記者,我選擇跟你到北京去,而你應該選擇什麽呢?”
胡玉言歎了一口氣,低下頭,一語不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