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人的命運似乎總有著很多的支點,而許多人就站在這個支點的兩邊。

有支點的地方往往是不會平衡的,支點上麵的木板肯定會倒向其中的一邊,而這種倒向常常讓一邊的人窮困潦倒,而又常常讓另一邊人陡然而富。不是因為人的才能高低,也不是因為他們所遇到的機遇不同,隻是因為有這個支點存在。

同住在T市東郊的兩戶人家,刑振玉住在城裏算是城鎮戶口,而就在隔著一條馬路的地方住著兩個兄弟,哥哥叫唐俊南,弟弟叫唐俊東,兄弟兩卻都是農村戶口。

唐氏兄弟年長幾歲,他們小時候常常和就住在另一條街邊的邢振玉玩耍,跳繩,沙袋,逮人,這些孩子們間司空見慣的遊戲都在他們中間快樂的進行著。

可誰會知道同是在一起玩耍的孩子,就因為有著這樣的支點存在,會造成未來巨大的差異。到了上學的年齡,邢振玉可以上東郊最好的小學,而唐氏兄弟卻隻能在鄉辦的學校裏讀書。

教育的差異,改變了很多人的命運,邢振玉順理成章的升入了市裏的名牌高中,而唐氏兄弟卻早早的初中畢業,沒有機會再接受教育。

邢振玉大學畢業後,一直在感謝父母當時把自己生在了城裏,因為自己在這裏獲得了最好的教育,而能夠順利的成為一名警察,也是因為邢振玉的父親就是東郊派出所的一名民警,而且跟劉勝利關係很好。警務人員的孩子考取公務員從警是優先錄取的,這已經是中國一個不成文的規定。

而唐氏兄弟此時,卻還在社會上飄著,沒有什麽正經工作可以做,家中分的幾畝地,卻也因為他們的父母年紀大了,他們兄弟也懶得去管理而荒廢著,上麵的草比人還高。

這些都是支點的作用,恐怕並非人力所為。

但是,誰也不會想到支點有時也會起到反作用,就像蹺蹺板一樣,總是會一邊翹上來,一邊沉下去,而這種起伏也不用有任何的外力作用。

沒想到唐家的那幾畝地卻被政府征用了,要進行東郊地區的商品房規劃建設。生產大隊從征地的那一刻起就開始統計人數,無論男女老少,都要登記造冊,有一個算一個,能喘氣的就算。

後邊的事,簡直讓東郊的農戶們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原來剛剛還為征走了土地不知道如何繼續生活的農民們,卻被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得眩暈。

大隊書記宣布隻要在十八歲以上的成年人,每人都有五十萬元的補償,他們的小孩無論多大也要補償二十萬元,娘胎裏的都算!

商品房建好後,另外每人給兩套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做補償,無論成人還是孩子。

一下子,一個收入平平的村落,卻變成了家家都是百萬元戶的巨富聚集地。更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被征用土地上的農民們,他們的農村戶口,一律改為城鎮戶口。久久都抬不起頭來的城外人,這次可讓城裏人大大的羨慕了一把。因為僅僅隔了一條街的城裏,拆遷改造的補償款不過幾萬元而已。

唐氏兄弟家中四口,老爹、老娘,再加上兄弟兩人,竟然拿到了兩百萬的補償金,和八百平米的商品房。

不幸的是,唐老爹和唐老媽都無福消受,分到了這筆巨大的財產後不久,便去世了。而本來連個工作都沒有,又不想種地的唐氏兄弟,卻毫不費力的繼承了父母的百萬家產,搖身一變成了腰纏萬貫的大富翁。

不過,後來人們漸漸發現了有了錢的唐氏兄弟,卻超出他們所想的固定模式,當大家都以為他們兄弟還會無所事事,花天酒地花光父母留下的老本的時候,他們卻突然開始了他們神奇的創業。

人生的第一桶金看來真的能給很多有誌向的人帶來潛在的動力,唐氏兄弟就像是被埋沒在沙子裏許久的金子,開始在陽光下閃光。

他們先是在東郊盤下了一家飯店,兄弟兩人經營著這家不大不小的飯店,生意卻異常的紅火,利潤也相當可觀。

而兄弟倆的好運並沒有這樣結束,似乎小富即安並不適合這對兄弟,機遇也一個接著一個的朝著他們來了。

飯店經營了兩年後,當時的東郊招待所開始重新修建,裝修,也就變成了今天的東郊賓館。

但是由於規劃的失誤,本來是地方政府巨資投建的項目,可是卻怎麽經營也賺不上錢來,於是當地政府動了外包東郊賓館的念頭。當時東郊並不發達,離市區也遠,幾乎沒有什麽人到這裏來住賓館。

可是唐氏兄弟,不知道是真的預料到了這裏的商機,還是楞頭青一樣的一頭闖了下來,他們竟然耗盡了滿可以讓自己逍遙過上一輩子的家產,將東郊賓館承包了下來。

其實,真的是一個幸運連著一個幸運,區區二百萬的存款是根本不夠承包東郊賓館的,而房地產業的高速發展,使得這對兄弟名下的資產暴增,這也就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他們利用名下房產作為抵押進行了高額的貸款,從而順利的承包下了東郊賓館。

沒有想到,賓館剛承包下來不久,T市的國際會展中心就在東郊修建,地點離東郊賓館很近。國際會展中心幾乎每個月都要舉辦省裏,甚至是全國的重要活動。來到這裏的各地客商、遊客源源不斷,而他們住宿的首選就是離會展中心最近且高檔的東郊賓館。

就是這樣的支點,讓幸運徹底倒向了唐氏兄弟,讓這對曾經遊手好閑、無所事事的兄弟變成了東郊,乃至整個T市都可以提的起來的商業巨子。

而在支點兩端不停起起伏伏的邢振玉和唐氏兄弟,卻在這起《鑒寶》大案的驅使下又見麵了。

“邢振玉!你小子這麽多年了,都不說來看看一塊長大的發小!”唐俊東拍著邢振玉的肩膀說道。

“兩位哥哥,現在是大富大貴,兄弟可是無事不敢登你們這三寶殿!”

“你這是罵我們兄弟呢,沒想到當初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小弟弟,現在是警官了,以後可要照顧你兩位哥哥啊!”

邢振玉對小時候的玩伴仍舊抱有著不錯的回憶,但是此時唐俊東充滿了世俗和灰色意味的話,卻讓邢振玉覺得好像大家已經生活在兩個世界了,弄的他多少有點反感,不過邢振玉還是換上了一張笑臉,笑而不答。

唐俊南見邢振玉的態度並不十分熱情,也知道大家彼此之間早就有了很多的屏障,所以用腳輕輕地碰了弟弟一下。

唐俊東臉上沒有表情,但他已經明白了大哥的意思,所以也不再說這種帶有著明顯不良傾向的話。

“你是來查住在這裏的那個王大山的巴?”

“大唐哥,小弟就是為了這個才來的你這塊寶地。”

“有什麽能幫忙的盡管說。”唐俊南顯得很輕鬆的模樣。

“我想先去看看王大山的房間。”

“沒問題,這個讓你唐二哥帶你去!還有什麽要問的你都問他,所有的住客的情況都歸他管,這個他比我清楚。”

“那就麻煩大唐哥了!我這就跟唐二哥去看看。”

唐俊南衝弟弟點了點頭,唐俊東會意,說道:“振玉,跟我來吧,案子發生後我就吩咐下去了,房間裏邊一切都不許動,就是在等著你們來呢。”

兩人離開了一樓的會客區,唐俊東掐掉了萬寶路香煙,等看著兩人上了電梯,才離開沙發,走到電梯前,按下了電梯旁箭頭向上的按鍵。

“振玉,你父母都還好吧?”

“老爹去年退休了,老兩口身子骨還算硬朗。”

“哎,你真是好命,還有父母能夠孝敬。我們兄弟不發達那會巴,也沒什麽可以孝敬兩位老人的,等到有錢了,老爹老娘卻沒福分花上我們的錢了。”

“伯父伯母的事我聽說了,你們節哀,父母看到兒女能夠過上好日子,他們即便在那邊也會為你們高興的。”

“嗬嗬,有學問的人說話,就是不一樣,我聽了這話心裏還挺敞亮的,對了,振玉,你結婚沒有?”

“嗯,去年剛結的,也是個警察。”

“嗬嗬,是嗎?那真……不錯!”唐俊東本想說怎麽不通知我們兄弟之類的話,不過剛才大哥已經暗示過自己,沒必要說些自討沒趣的話,所以他還是轉了話頭。

“你們呢?”

“大哥還沒有結婚,我兒子都三歲了,哈哈!”唐俊東的老婆是東郊遠近聞名的美女,所以每當有人提到他的婚姻,他都會笑得合不攏嘴。

“哦?大唐哥這麽帥,又有錢,找個漂亮嫂子應該不是問題吧?”

“他?不知道他怎麽想的,總是覺得他對這件事吊兒郎當的。要說吧,他才是長子,傳宗接代的事應該他來才合適。”唐俊東說完這句話之後,又在琢磨是不是自己的話多了。

不過,好像邢振玉對這個問題並不是十分關心,唐俊東也就沒有把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電梯在七樓停了下來,兩人順著走廊來到了7103的房間前。

“就是這裏了!我把門給你打開。”

“稍等一下,唐二哥!”

“嗯?”

“那頭的攝像頭是好的嗎?”

“當然,我們這怎麽說也是四星級賓館,客人的安全我們是很重視的,每層的樓梯口和走廊中都安裝了攝像頭。”

“錄像能保存多長時間?”

“一個月!”

“嗯,好!我一會可能要借用一下錄像帶。”

“沒問題,現在可以打開門了嗎?”

邢振玉點了點頭。

唐俊東把一個磁卡插進了門上的磁卡槽中,然後一擰門把手,門開了。

“是不是有點暗,要不要我把燈給你打開?”說著唐俊東就要把手伸向牆上的開關。

“等一等!”刑振玉立即阻止了唐俊東,“這樣有可能會破壞現場,唐二哥你最好就站在門口先別動。”

唐俊東乖乖的點了點頭,像是門前布滿了地雷,一步也不靠前。

邢振玉帶上了白手套,親自按下了開關。

本來是白天,但是由於7103房間深處陰麵,還是顯得非常灰暗,頂燈打開後,邢振玉有一種重見光明的感覺。

這是個並不大的普通公寓型套間,並不像邢振玉想像的那樣,裝修的金碧輝煌,這樣的房間應該並不算貴。邢振玉想這麽有錢的攝製組卻隻定製這種規格的房間,實在是有點寒酸。

“說一句不該說的。”唐俊東突然向邢振玉說道。

“你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麽一個人來?而且我也沒帶搜查令。”邢振玉一邊仔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一邊回答著唐俊東的問題。

“你小子的腦子果然靈光,知道我要問什麽,我是看電視劇裏的情節啊,那種刑偵題材的電視劇,一說要搜查總是呼啦呼啦的來一大幫子警察,又照相,又翻東西的,今天就你一個人來,真的很怪。”

“那一般是凶案現場,這裏不是!”

“還好這裏不是,要不我們的生意就沒法做了。”

“既然你問到了,我也不免向你說一句,雖然我也不知道這話應不應該告訴你。這次案件,好像上頭給刑警隊下了個要求,要低調。”

“低調?”

“就連胡隊長的壓力都很大,雖然他並不怕壓力。但是我看得出來,這起案件好像並不想讓我們刑警隊把事情擴大化。但是案子不能不查,所以我隻能一個人來搜查。”

“怪不得呢,你要穿便衣來!你一個人沒問題吧?”

邢振玉笑了笑,“放心吧!我也是老刑警了!”邢振玉雖然在胡玉言麵前還是個毛頭小子,但是無疑他的能力已經可以在刑警隊中獨當一麵了,所以胡玉言才敢把這裏的搜查任務交給他。

邢振玉先是拉開衛生間的門,裏麵整整齊齊,牙刷、牙膏、毛巾的擺放都很整齊,“這裏每天都會打掃嗎?”

“根據客人的要求巴,不過我們每天都會問一句的,如果客人不希望服務員打擾,我們自然不會來添亂。”

“很人性化啊!”

“服務行業是顧客至上,這是不爭的事實。”

“王大山入住後,從來沒有服務生來做過衛生嗎?”

“是的,這是他入住前就特意囑咐的不要進他的房間打掃,牙膏和毛巾都是我們之前擺放在那的,看樣子他從來沒有動過。”唐俊東一邊說著一邊看著離門口不遠的衛生間裏的陳設,“從九月一日開始入住到今天這個房間幾乎沒有灰塵,看來這個王大山很愛幹淨啊,每天都是自己打掃吧。”

邢振玉聽到這個時間,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並不是他沒有注意到王大山提前入住的事情,而是胡玉言在一開始跟東郊賓館聯係時,就率先確認過了王大山入住的時間,當時邢振玉就在旁邊,他很清楚這個細節。

“我看是的,這個房間好像比你們服務員整理的還要整齊呢?”

“可惜這個老家夥不在了,要是還活著的話,我一定讓服務員們向他取取經。”

邢振玉對於唐振東這種近乎於殘忍的笑話並不想笑,他把全部目光都集中在了一個大的旅行箱上,這是一個並不大的普通行李箱,並沒有密碼鎖之類的繁瑣器件。

邢振玉猶豫了一下,因為胡玉言給他的任務是非常含糊的,讓他去調查王大山,卻沒有給他搜查令,而這時打開王大山的箱子,卻沒有其他刑警在場,這很明顯是不合規矩的,但對案件的好奇心還是驅使邢振玉把手放在了箱子的拉鎖上。

刺啦!箱子被打開了,裏邊的東西擺放的依舊整齊。兩件薄薄的短袖襯衫和一條西褲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箱子的一角,幾條**疊了四折放在另一個角上,高露潔牙膏和一柄折疊牙刷放在一個杯子裏,毛巾和香皂盒在杯子的右側,裏邊還有一隻墨鏡和一頂鴨舌帽。

剩下的都是書籍,無不是近些年來關於古玩鑒定之類的書籍,這些東西才是箱子裏的“主力”,邢振玉想王大山提著這些東西到處跑來跑去也夠累的。

邢振玉把這些擺放整齊的書整摞的拿了出來然後放在了屋中的地板上,然後開始從上到下一本一本的翻動著這些書籍,這摞書的最底層,是一本相冊、一個黑色的軟皮筆記本和一打皺巴巴的紙張,像是一堆單據。

邢振玉坐在床角邊,翻開了筆記本,一篇一篇的看了起來,一句話也不說。站在一旁的唐俊東也不敢出聲,隻是等著邢振玉下一步的指示。

大約看了三分鍾左右,邢振玉合上筆記本,又拿起了那本相冊,這次他翻得比較快,幾乎隻用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然後他又把那些單據從頭到尾翻閱了一遍。

“是不是有很多人來找過王大山?”邢振玉突然開始發問。

這個問題唐俊東一直保持著緘默,因為劉勝利曾經告訴過他和大哥,隻回答刑警們他們提問的問題。

“嗯,是的,有很多人來見這個老家夥,上樓來見的,我們這裏都有記錄的,我一會給你拿過去。”

“嗯,麻煩了,他不是每個人都見嗎?”

“好像是,有幾個很固執的人非要留下聯係方式給這個老頭,我都讓服務員把聯係方式遞給他了,但是那個有沒有記錄就不好說了,他們到底見沒見過麵,也不得而知。”

“原來是這樣。”

“王大山見了很多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邢振玉把筆記本攤開讓唐俊東看了清楚,“這裏邊記載的一清二楚呢。”這不是邢振玉要向唐俊東泄露什麽,而是自己的調查實在是違背規矩,如果再裝的深沉,什麽也不告訴人家,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

“對了,我想把這三件東西都借走!”

唐振東搔了搔腦袋,“你借我的東西沒問題,但是這些你是不是要給我個字據啥的,咋說你也是沒有搜查令的,隨便拿走客人的東西,我可是有點為難。”

“你跟我來!”說著邢振玉就帶著這三件東西走出了房間,唐俊東一臉疑惑的跟著他走出了屋子。

邢振玉拿著三件東西,先後衝著攝像頭擺著pose,故意讓攝像頭照下他拿著這三件東西的影像來。

完成後,邢振玉對唐軍東說:“你保留這三段影像就是了。”